莫名的讓他想起了那天,深夜的酒吧,在昏暗的黃色燈光的襯托下,紅色的瞳仁裡,彷彿有着不知名的情緒在流動。
但是,隔代遺傳這回事,季慕風怎麼也不肯相信,像外公外婆還可以接受,像爺爺,季慕風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的兒子不像自己,反而像爺爺,這也令季慕風想不通。
“對,很像我的爺爺。特別是眼睛,我在產房裡把蘇黎世生下來。當醫生把他抱到我的面前讓我看的時候。第一眼,我就看見了他的眼睛,像極了我的爺爺。”蘇夏陷入了回憶,自己懷着蘇黎世一個人過了10個月,無依無靠,最初的那幾個月,孕吐,她一點飯都吃不下,消瘦到自己都認不出來。後來的幾個月,腿腫到按一下一個窩,連鞋子都穿不下的時候,她也沒有過一刻的想法放棄過肚子裡的孩子。在產房裡痛到死去活來,看到這個鮮活的小生命的時候,她知道過去的10個月,再痛苦也是值得的。
小小的孩子,渾身的粉色,嘹亮的哭聲,張揚着自己的小手和小腳。
“爺爺的樣子在我腦海裡一直記得很清楚,雖然爺爺消失了很多年了,可是我還是記得很清楚。小時候爺爺對我很好,週末的時候,經常是晚上,爺爺帶我到開滿了姜花的水濱去釣魚,好像是春天,姜花開得滿河邊都是,綠色的河燈一閃一閃的,空氣裡都是姜花的味道。甜甜的,爲什麼會長出辛辣的姜的花朵還能有那麼好聞的味道呢?”蘇夏陷在回憶裡,爺爺去世很多年,深愛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忘記。當年的事情,蘇夏也沒有那麼容易忘記和釋懷。
產房?季慕風的眼神黯然下來,過於緊抿的嘴脣暴露了此時他的憂鬱。他在蘇夏的生病了缺失了5年,也錯過了最重的5年,他們孕育第一個孩子,蘇夏獨自承受了不爲人知的痛苦,他身爲一個男人,不能陪自己妻子過最痛苦的時光感到無比懊惱。他可以掌控很多人的命運,卻無法掌控自己最在意的。從小他所接受的教育和薰陶就是掌控所有人的命運,而不是北別人牽着鼻子走,被別人決定自己的生死。所以在5年之前,他對蘇夏的控制慾無比強烈,後來他才慢慢發現,對於所愛的人,沒有那麼多控制的理論。
“蘇夏,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爸爸,你懷着蘇黎世的時候我不在身邊,你生產的時候也不在你身邊,甚至你回來的時候我還在懷疑你。錯過了你最難過的時光,對不起。”季慕風把下巴抵在蘇夏的頭上,緩緩摩擦着蘇夏的頭髮,黑亮順滑的髮絲散發着若有若無的花香,茉莉花香,這種在春天才會開放的白色花朵,被製成了迷人芳香。季慕風更喜歡這香氣的擁有者。
“我一直覺得自己做到了面面俱到,無論是對公司還是對自己的家人,唯獨對你和蘇黎世,我虧欠了很多。如果我保護好和寶寶的話,那就不會讓你染上這種所謂的病毒,而我,沒有辦法解除。”季慕風幾乎是用了這一輩子所能用到的全部感情,愧疚,自責,感傷,回憶,幸運。虧欠了妻子和兒子許多之後,幸好他們還在這裡。雖然季慕風的身份一點都不普通,但是他的願望和普通男人一樣,他希望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兒女繞膝,回家之後整個家都環繞在晚飯的香氣裡,妻子從廚房燉出熱騰騰的湯水。
“別這麼說。”蘇夏用兩根潤白如蔥的手指,抵住季慕風的嘴巴,防止從裡面蹦出任何蘇夏不喜歡的字眼:“過去的沒有辦法追究,雖然那個時候不知道是睡的錯,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你註定錯過了過去我和蘇黎世的5年時光,但是所幸我們過的也不算艱難。蘇黎世是個很聽話的孩子,雖然看起來比較精靈,但是一直都很聽我這個媽媽的話,帶他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艱難。”
其實蘇夏說了謊話,蘇黎世剛出生那會兒,總是生病,而且是深夜,蘇夏經常的深夜的時候被孩子的哭聲從睡夢中驚醒,一摸孩子的額頭滾燙。頓時心慌慌,彷彿孩子的生命就在流逝,而蘇夏怎麼抓都是徒勞。蓬頭垢面的她抱着蘇黎世深夜衝向醫院。有一次,她慌張到撞到了護欄,她把蘇黎世保護在懷裡,撞到了額頭。一條深紅色的血跡從蘇夏的額頭詭異的垂落,落到蘇黎世的嘴巴里。
得到了媽媽鮮血的滋潤,蘇黎世咂咂嘴吧,像喝了母乳一樣的反應,甚至燒的泛紅的小臉上還出現了笑容。媽媽的血液就是鎮定劑,蘇黎世忘記了體內溫度的升高給他帶來的不安。其實蘇黎世就是渴了額,蘇夏忘記了給蘇黎世喂水。
那一次,蘇夏明白了,如果自己不堅強的話,怎麼養活自己的孩子,媽媽不是戰鬥的英雄,怎麼保護自己的孩子呢。蘇夏一夜之間,完成了某些轉變,從一個莽莽撞撞只知道心疼孩子的媽媽,變成了一個能夠拿起槍和利劍,保護孩子的媽媽。
“錯失的那五年,我不知道你過得是什麼日子,我甚至不知道蘇黎世的存在,這一切都讓我覺得無比的懊惱,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時光可以倒流,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我麼共同養育孩子。”季慕風用了三分的力氣,把蘇夏往自己的懷裡按去,真的想把蘇夏融入自己的身體,沒有一點縫隙。
變成一個小人也可以,每天裝在衣服口袋裡上班,時時刻刻跟着自己。連季慕風都覺得自己此刻的想法很恐怖。
季慕風繼續說:“我希望我能夠代替寶寶躺在這裡,你和寶寶都好好地。”
“說的什麼呢。”蘇夏一生氣,就使勁錘了一下季慕風的胸口,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打情罵俏。蘇夏不希望他們的苦難被任何人分享,連自己的丈夫也不行,她當然希望一家人都開開心心平安和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