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陳道臨等人在往東的一個小鎮子上和他的三個弟子匯合了。◎◎
讓陳道臨有些意外的是,他沒有見到那些教會的人,聽莎莎說,那些教會的人已經先走一步。陳道臨略想了一想,就大概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經過昨晚這麼一件事情,教會可謂是大丟顏面,堂堂的光明神殿高層人物的船,被一些普通的中層軍官說搶就搶,絲毫不給半點面子。
而且,關於出海的事情,其實陳道臨該說的也已經和他們說了,也沒有什麼需要再交待的了。
加上臉上無光,這些教會的人實在不願意在這裡再耽誤時間,還是早早的去東南沿海去籌備出海的船隊大事了。
不過這些教會的人倒也還算是做得很上路,還是留下了兩個教會裡的管事,給陳道臨又安排了一條船。
反正教會的產業遍佈天下,這些年來,雖然權勢漸漸衰退,但是說起來產業來,卻毫無疑問還是頂尖的存在。恐怕就算是龐貝商會這樣的頂尖一流商團,都沒有教會有錢。
教會的人,就在鎮子往東的另外一個小碼頭,又租用了一條中型的船隻,負責運載陳道臨等人繼續沿着瀾滄江往東而行。
陳道臨自然不會拒絕教會的討好。
一行人在鎮子裡稍微做了短暫的休息,吃飽喝足後,就重新去了碼頭上船,然後順流而下,繼續往東。
陳道臨也曾經問過費歐娜,爲什麼會跑到帝都來。但是這個女人卻嘴巴很緊,不肯明說,直說是來辦理一些家族之中的事務。陳道臨雖然心中也有些好奇,但這畢竟是鬱金香家的事情。和自己沒太大關係,既然別人不肯說,他也就不問了。
倒是在船上的時候,陳道臨正扶欄而立,隨意看着周圍的江面上的風景,卻冷不防後面費歐娜走了過來。
費歐娜看了看左右沒有什麼人,陳道臨的那幾個弟子和手下都不在左右。這個女人神色有些古怪,壓低了聲音,就問了一句:“達令法師,請你務必救救我的那些手下吧。”
陳道臨轉過身來,看着這個女人。費歐娜面色有些焦急,眼神更是流露出幾分哀求的味道:“我知道……上次你路過樓蘭城。我對你有些不客氣。對你逼迫也有些緊,你心中一定很惱恨我,是不是?”
陳道臨皺眉,搖了搖頭:“沒有。”
“一定有的。”費歐娜苦笑:“達令法師,我這裡向您鄭重道歉,可以麼?你若是心裡還有氣的話,等回到西北。我再當衆向您致歉,你就算要我當衆下跪也可以……只是,這些手下都是家族裡忠誠的護衛武士,我絕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被古樂抓去。”
陳道臨淡淡道:“你們公爵大人一言九鼎,以她在帝國的地位,只要發一句話,希洛放人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又何必來求我?”
費歐娜有些焦急:“可那就晚了!我們這一來一去。等我回到西北,也不知道要過上幾個月時間,再等公爵大人派人去交涉的話,只怕等到明年,這些人也救不回來!我這次大大的得罪了古樂,他……他身爲內務大臣,內務府之中手段諸多。尤其是對於囚犯,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折磨的手段,我,我擔心……”
“古樂還不至於那麼小氣。”陳道臨搖搖頭:“若是昨天。你們三個落在他手裡,他或許會好好的整治你們一番。但是那些普通的護衛軍兵,他不會爲難的。”
“你……你就是不肯出手幫忙,是不是?”費歐娜身子一顫。
陳道臨皺眉看着這個女人,語氣有些古怪:“費歐娜小姐,這不是小事,而且,我和希洛的關係更是緊張。我若是應下你這個要求,不知道要費多少手腳。你覺得我有必要答應你麼?我又不欠你鬱金香傢什麼。”
頓了頓,陳道臨淡淡一笑:“就算是……我從前曾經得罪過你。”
說到這裡的時候,費歐娜的臉一紅。
陳道臨卻故作沒看見,繼續道:“可這次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回吧,前面的事情,總也算是扯平了。”
費歐娜面色漲紅,忽然就脫口而出:“可……可你就要和我們公爵大家結婚了,總也算是半個鬱金香家的人吧,你就忍心坐視不理?!”
陳道臨一呆,臉色一變,心中一陣惱怒,大聲道:“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娶你們家公爵了!”
頓了頓,他腦子頓時想起了那天自己和杜微微兩人的那番荒唐事,忍不住老臉一紅,搖頭道:“你……你不要胡說八道!沒這種事情!”
說着,陳道臨掉頭就走,彷彿逃竄一般,飛快的跑進了自己的船艙裡去。
甲板的遠處,幾個年輕人正站在那兒,遠遠的看着船頭髮生的一切。
“迪克森師兄,你說,老師在和那個女人說些什麼?你耳力最好,聽到了什麼?”
莎莎眼神詭異的問着。
迪克森眼珠轉了轉,看了看身邊的這幾個年輕人,麥昆和盧修斯也是一臉的好奇。
迪克森苦笑道:“這個……風太大,我也沒聽太仔細,就聽見那個女人好像說什麼,‘要結婚’,可是老師卻反駁她‘胡說八道’……呃,好像就是這樣了。”
另外三個年輕人的臉上頓時就露出了八卦的表情來。
莎莎更是驚呼了一聲:“老,老師……他……哇!老師真是太厲害了!這個費歐娜,當初在帝都豔名遠播,不知道多少達官貴人打她主意而不得,卻沒想到居然被咱們老師俘虜了?”
“是啊,她主動向老師求婚?老師卻都不肯啊……”麥昆也摸了摸下巴。
迪克森眼珠亂轉,低聲笑道:“你們不懂……你們纔跟隨老師幾天啊!老師這人別瞧看上去不聲不響的,其實泡妞可是極有手段的!別的不說,等這次回去西北你們就知道了,家裡還有兩位師母呢!”
……
……
這一路上,就再也沒有什麼波折了。
帝都方面也沒有再來找麻煩。顯然,無論是古樂也好。還是希洛也好,都很顧忌如今的陳道臨,明知道費歐娜就在陳道臨的身邊,也沒有再派人來追捕。
費歐娜倒是又求了陳道臨幾次,陳道臨卻只是不肯答應——他如今急着要去救盧修斯的父親弗裡茨總督,哪裡有時間跑回帝都去做這些事情?
況且陳道臨心中很明白,那些鬱金香家的武士最多就是被囚禁一段時間而已。不會出什麼大的意外。
路途之中,在路過一個小城碼頭的時候,船停了下來休整補充給養的時候,費歐娜倒是進城去了一趟。
這裡有鬱金香家工坊的一個商會據點——希洛雖然和鬱金香家關係緊張,但是畢竟沒有真的徹底撕破臉,而鬱金香家工坊的生意遍佈天下。希洛也沒有敢做出全部查封的激烈手段。
費歐娜去了這裡的家族商會據點,亮明身份之後,就把消息傳了出去,用家族的特殊渠道,將事情消息傳去了西北,請公爵大人出面來營救那些被抓捕的人。
陳道臨原本以爲這個女人就此會離開自己,讓這裡的鬱金香家的據點組織人護送她秘密返回西北。
卻沒想到。這個女人去了一趟後,居然又跑回了碼頭上船回來了。
看着陳道臨疑惑的眼神,費歐娜淡淡道:“我不是膽小怕死。只是這裡的據點雖然也有些人手,但是要想護送我回到西北,只怕未必安全。萬一中途又被抓住的話,他們護不住我。我……我不怕死,但是我知道家族太多機密,絕不能被抓住。所以。我只好跟着你了。”
陳道臨點點頭,看了這個女人一眼:“跟着我同行……倒沒什麼不可以的。不過……你要交伙食費才行。”
費歐娜哼了一聲:“達令法師,你就總是喜歡開這種玩笑嗎?你明明是一個聰明人,卻偏偏總喜歡裝瘋賣傻。”
陳道臨摸了摸鼻子:“咦?我這個毛病居然也被你看出來了。”
費歐娜盯着陳道臨好久,忽然低聲道:“達令法師,我們家公爵無論是容貌還是家世,遍尋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個!我身爲女人。都對她心服口服!這樣的出色女子,主動要嫁給你,你卻爲什麼不動心?”
陳道臨訕訕一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再裝傻了!”費歐娜咬了咬嘴脣:“公爵大人一直都非常欣賞你,你到西北之後。她明裡暗裡幫了你多少,你心知肚明!她如此看重你,甚至不惜下嫁給你……對你用心如此,你就真的一點不動心嗎?”
陳道臨想了想,搖搖頭。
費歐娜面色難看:“你到底覺得她哪一點不好?她不夠美麗嗎?”
陳道臨嘆了口氣:“她當然生得極美的。我生平見過的女子,論容貌幾乎沒幾個能比得上她。”
“那難道是她家世還不夠好?”
陳道臨失笑:“堂堂鬱金香公爵,這樣的家世,就算是皇帝之女也遠遠不如。論家世,身爲女人,她可謂是天下第一!”
“難道是她不夠聰慧?”費歐娜怒道。
“她如果還不算聰明的話,那麼全世界人都是傻瓜了。”陳道臨嘆息:“我對她的智慧,心服口服。”
“那……那你到底哪點瞧不上她?!”費歐娜大怒。
陳道臨猶豫了一下,想了半天,擡起眼皮來看了看費歐娜:“那個……她胸不夠大。”
費歐娜縱然心中想過無數理由,卻也沒想到陳道臨嘴巴里會說出這麼一句無恥之極的話來。
雖然明知道對方是在裝瘋賣傻,可身爲鬱金香家的忠臣,這種主辱臣死的思維,頓時讓費歐娜被激怒了!
她大怒喝道:“達令陳!你怎麼可以如此言語折辱我家公爵大人!!她,她……怎麼還不夠大!!”
陳道臨撇撇嘴,伸出一隻爪子指着面前這個女人:“你就比她大啊。”
費歐娜怒不可遏,擡起手來就一巴掌甩了過去,陳道臨身子一閃,就瞬間退開。
費歐娜氣得滿臉漲紅,卻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狠狠跺腳,轉身就走回了船艙去了。
陳道臨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愁眉苦臉。
說實話,在杜微微離開之後,他立刻就決定跑到帝都來一趟……其中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根據魯高留下的話來,探訪一下皇宮裡的那個機密。
可仔細說來的話,也未必就沒有要躲開杜微微逼婚的因素。
繼續留在西北的話。萬一杜微微真的派來千軍萬馬殺到自己的領地門口,逼自己去結婚?自己還能真的和鬱金香家大打出手不成?
陳道臨剛纔故意說這些無恥的言辭,心中倒也存了一個念頭:但願回去之後,費歐娜把這些話原封不動的告訴杜微微,讓杜微微認定自己是一個好色無恥的小人……最好就這麼認定自己,然後千萬別再逼自己結婚了!
……
躲在遠處船艙後的甲板上。幾個年輕人擠成一團,正在側耳偷聽。
迪克森嘆了口氣:“我們的老師真是男人典範啊!”
“迪克森師兄,你聽到什麼了?快說快說啊!”
迪克森面色古怪:“我……就聽到了最後一句,老師……好像是誇獎費歐娜小姐的胸很大。”
……
……
急促尖銳的哨聲從遠而來。
數騎駿馬疾馳在大路上,然後一路靠近了努林行省的首府木蘭城。
守城的軍兵看清了來人,紛紛就讓開道路,任憑這幾騎飛馳進城而去!
這一行數騎馬踏長街。一直衝到了城中的總督府門口。
斯潘翻身下馬。
他已經累得幾乎站都站不穩了,連續坐了幾天船,上岸之後又馬不停蹄的往回趕,路上累死了兩匹好馬。
若不是自己還有一些武技的底子,恐怕也是挨不住。
看見是這位斯潘大人回來了,總督府的守衛哪裡敢阻攔,任憑斯潘一路衝了進去。
斯潘衝進了總督府裡的理事大廳,就看見了帕寧正站在那兒。對着牆壁上的一幅巨大的西北軍事地圖發呆。
帕寧回頭,看着斯潘,眼看斯潘灰頭土臉,風塵僕僕,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圈,就有些動容:“回來了?”
“回來了!”斯潘目光閃動,看了看左右那些帕寧的屬下副官。
帕寧擺擺手。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然後一指大廳後面的自己的書房:“進去說!”
斯潘深深吸了口氣,也不客氣,當先就走了進去。
帕寧落在後面。還親自把房門關上了。
“事情辦妥了?”帕寧關上門,才轉過身來,就迫不及待的問了出來。
“辦妥了。”斯潘點點頭,目光有些陰沉。
帕寧皺眉,看着斯潘,忽然苦笑道:“看來……宰相大人一定是從我的問題之中猜出了些什麼?”
斯潘咬了咬牙:“帕寧……這件事情,你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沒有把握。”帕寧淡淡道:“我要得到答案,然後纔可以印證出來結論。在我沒有得到答案之前,我沒有任何把握可以斷定我的猜測。”
“好!你要的答案,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斯潘深深吸了口氣,然後他盯着帕寧的眼睛:“我父親查到了你要的具體的數字!
你的第一個問題,去年和今年,帝國通過鬱金香家從西北採購的戰馬的數量……今年比去年少了一半!鬱金香家給的理由是,因爲草原上出現了局勢不穩,所以戰馬這種戰略物資就弄的少了些,但是牛羊牲畜的數量就多了些。所以總數字沒有太大的變化,所以,帝都的那些傢伙,並沒有太重視。”
帕寧點點頭:“第二個問題呢?”
“第二個問題關於關於賦稅。鬱金香家去年和今年上繳的賦稅總額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是……交割的財賦的品類卻出現了一些變化。總的來說,錢幣多了,物資少了。鬱金香家之前給帝都的說法是,因爲西北遇到災害,糧食減產,所以用錢幣來補足了糧食的缺口。”
帕寧冷笑:“所以,帝都的那些傢伙,也沒有重視?”
斯潘面色鐵青:“第三個問題……你要我打聽的……的確,在幾個月前,有草原人去帝都秘密覲見了希洛陛下。你一定已經猜到了!就是草原上的那個‘白王’!這件事情,我父親原本不知道,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而且,希洛對鬱金香家的西北**師正式下手,包括了調兩個雷神之鞭的師團進入努林行省,也都是在‘白王’和希洛見面之後發生的事情。”
帕寧沉默了。
他不再說什麼,而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帕寧,你說話啊!”斯潘咬牙切齒:“你說話啊!你要的答案我給你了!現在,你說出你的結論吧!!”
帕寧慘然一笑:“還用我說麼?斯潘,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宰相大人一定也猜到了吧!你都已經有了答案,何必再問我!!”
斯潘身子一震,他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
“也就是說……鬱金香家,早在去年……早在希洛篡位政變的一年之前……就已經開始做戰爭準備了!是這樣嗎?”
聽了斯潘的話,帕寧搖頭:“你說的還不準確。”
這位西北軍事總長,哈哈一笑,只是笑聲也有些慘然:“準確的說……在兩年前,鬱金香家就已經開始做戰爭準備了!而且……這一切,是在瞞着帝都中央的前提下進行的!你聽清楚了!不僅僅是瞞着希洛陛下……就連先帝馬爾希陛下在位的時候……鬱金香家就已經悄悄這麼做了,而且還是瞞着先帝的!”
斯潘瞪大了眼睛。
“我再告訴你一個我的發現吧。”帕寧苦笑:“我上一次去鬱金香家,無意之中發現了一個細節……鬱金香家有一支騎兵……這些騎兵,應該都是羅蘭人,但是,他們的所有的習慣,都是像足了草原人的騎兵習慣。”
“這……這是什麼意思?”
帕寧冷冷道:“你要明白,一支軍隊的習慣,都是需要長時間才能養成的……而且,習慣的養成,一定是在特定的環境之中才會形成!既然一支騎兵的習慣很像草原人……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支騎兵曾經很長時間的生活在草原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鬱金香家的兵力絕不是我們看到的這麼一些。他們很可能擁有一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的軍隊,這支軍隊一支隱藏在草原上,或者說,是在草原上培養出來的!而現在……那位女公爵,已經把這支軍隊從草原上調集回來了——這是我覺得唯一合理的推斷。”
斯潘面色鉅變:“鬱金香家……難道……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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