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婉之表情凝結，似乎沒想到自己撞到的人竟是林真心。
包間裡有劇烈爭吵聲傳來。
荼婉之回神，表情急躁伸手招來服務生。
厲衍南厲眸掃過包間，透過半敞的大門，能夠隱約看到裡面景象。
飯菜被掃落在地，滿屋狼藉。
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爭執。
待到林真心看清楚裡面對峙着的人時，心裡咯噔一下。
竟是荼邵雄與荼邵臣兩兄弟！
自從給荼好好換腎那件事之後，荼氏兄弟連表面上的平和都不再願意維持。
這已經是圈子裡公開的秘密。
“我們走。”厲衍南壓低聲音，林真心點點頭。
她也不想跟這些人有什麼牽扯。
荼婉之看向林真心，眸光裡摻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丫頭，你別走！”暗啞聲音從包間半敞的門裡傳來。
隨後，有踩着碎玻璃碴的動靜響起。
起初林真心並未在意，直到有人攔住自己的去路。
是荼邵臣！
緊跟在他身後走出來的是拄着柺杖的荼邵雄，皺紋深邃。
臉上的表情很明顯是見到林真心在這裡後的不滿。
“你怎麼會在這兒？”荼邵雄在極力遏制着憤怒。
這一點厲衍南能夠從他用力摁在柺杖頭上的力道看出。
“你以爲我有多想見到你？”
——你難道不好奇，爲何我大哥對你母親與婉之，是這樣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
——可你父親，收了我大哥的錢，you惑了你母親隨他離家出走！
刻意被隱藏進記憶深處的對話在再度見到荼家人時被肆意重新翻出。
林真心語帶嘲諷。
很明顯，人在氣頭上的荼邵雄怒火被林真心徹底點燃。
只見他猛地擡起手中柺杖，作勢就要朝林真心揮去。
可剛掄到半截，就已經被厲衍南硬生生截下。
“你做什麼？”荼婉之見此着急上前。
“荼老先生，怎麼，還想要像那年一樣，把我打出荼家大門？”
林真心眼神冷漠的看着荼邵雄。
厲衍南微眯雙眸，轉過頭來看向林真心，打出荼家大門？
“無論我怎麼苦苦哀求都沒有用，你把我打的遍體鱗傷，叫人將我轟出別墅大門……”
林真心一邊說着，一邊一步步走到荼邵雄前面。
這個眼睛瞪的如銅鈴一樣的老人，當初有多威風！
“你以爲我有多想見到你？”
林真心與荼邵雄面對面，澄澈的眼睛冒着火，叫那些憤怒，清楚被他看到。
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你放手，放開我爸！”
荼婉之明顯看到荼邵雄被厲衍南緊握着的手背青筋暴起。
就連荼邵雄的臉色都顯而易見的難看。
“真心，你快讓他放開……”
荼婉之見厲衍南根本不爲所動，只能轉頭朝向林真心哀求。
“衍南……”
林真心不想爲了荼家人弄的今晚不愉快，更何況他們是來吃飯的。
厲衍南冷漠掃向荼邵雄，臉部冷峻線條男人味十足。
很快，他甩開了荼邵雄的手腕。
荼邵雄也因此踉蹌後退兩步，直到被荼婉之扶住。
林真心看也不看那兩人，徑自來到厲衍南身旁，兩人作勢要往前走。
服務生趁機要開始打掃包間內的狼藉。
“大哥，你不是想要收回我手中那13％的荼氏股份嗎？”
突然，荼邵臣輕聲開口。
林真心心裡先是一驚，但面上沒有表露出分毫。
“那好，我現在告訴你，那13％的股份，我早已經轉到了真心名下！”
荼邵臣冷笑一聲，存心是不讓荼邵雄好過！
此話一出，荼邵雄與荼婉之的目光齊刷刷落向林真心那邊。
“林真心，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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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裡瀰漫着烤多春魚的香味。
暖橘黃色的燈光將她漂亮五官照亮，伸手握着盛有梅酒的杯子，露出纖細雪白的手腕。
很明顯，厲成澤並不適應這樣慢節奏的環境。
桌上擺着碟碧綠下酒的毛豆，一份烤多春魚，芥末章魚搭配炸魷魚須。
而荼好好還特意點了碗熱氣騰騰的拉麪給厲成澤。
“你晚上都沒吃東西，這裡的拉麪味道一級棒，你嚐嚐。”
荼好好將筷子遞給他，一邊說一邊笑。
或許是喝過梅酒的關係，兩邊小臉都是紅暈暈的。
厲成澤沒說話，伸手接過筷子，面無表情低頭看着那碗拉麪。
他並不相信這種小店裡做的東西能夠有多麼好吃。
“就算給我個面子，嘗一口？”荼好好瞧出他的猶豫，開口說。
厲成澤終於動了。
面剛入口，濃郁的骨湯盈滿味蕾。
他似乎不相信這味道能有這麼好，一口接着一口，絲毫沒瞧見荼好好臉上的笑有多溫柔。
“好吃吧！”
聽到她聲音，厲成澤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吃了多少。
“一般。”想要給自己找回些面子，冷漠開口。
“冬天，吃熱乎乎的拉麪，最幸福了。”
荼好好並不介意他的態度，只是用手指頭捏了個炸魷魚須放進嘴裡。
吃完，還吮吸了下指尖的油。
從頭到尾，厲成澤都以眼角餘光掃着她。
“你問我喜歡你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
突然，荼好好說。
“你驕傲卻也自卑，你脾氣暴躁同時也不懂得尊重人……”
“荼好好！”厲成澤很不高興。
“你就像是個被慣壞了的孩子，別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荼好好眼角眉梢都帶着暖融融的笑。
“你真的很不討喜。”皺了皺鼻子，聲音軟糯。
“我知道我討人厭，我知道我是個垃圾，行了吧？”
啪的一聲，厲成澤將筷子摔在桌上，引來旁人注目。
荼好好卻並不因爲他的舉動而覺得尷尬，她站起身來走到他旁邊。
將桌上筷子重新拿起來，安靜放在他的手心中。
“成澤，你不是垃圾，你只是揹負了太多，你不能夠承受的期望。”
荼好好輕聲說。
厲成澤猛地擡起頭來看向她，眸底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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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荼邵雄猛敲柺杖！
林真心實在很厭煩，她不過是想吃個飯而已，怎麼就這麼難？
就連荼婉之也以着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她。
很顯然，厲衍南的耐心已經用盡，下頜骨的位置繃緊成線。
“是又如何？”林真心站定，回身看向荼邵雄。
順便以着一種嘲諷眼神划向荼婉之。
下一秒，荼婉之突然衝到她的跟前，厲衍南想擋，林真心卻衝他搖頭。
“你拿那些股份想做什麼？姐姐聯繫過你嗎？”
荼婉之緊張的握緊林真心手腕，力道之大，令林真心感覺到真切的疼痛。
“你害怕什麼？你害怕我媽會重新回來瓜分你的錢？”
以着巧勁掙脫開荼婉之手掌的束縛，林真心笑的冷諷，看的荼婉之心頭一涼。
“夠了！”厲衍南的手在半空中做了個手勢。
很快，經理表情嚴肅的帶着訓練有素的保安將幾人團團圍住。
“把他們帶出去，雲景不歡迎他們。”
厲衍南聲音低沉開口，如刀刃般鋒利的眼眸緩緩劃過面前幾人，伸手將林真心拽回自己面前。
“你算是什麼東西，你知道我是誰？”
荼邵雄怒極反笑，看起來臉上的表情極爲古怪。
“那你又知道你站在誰的地盤上？”厲衍南冷冷掃過他的臉。
那目光，饒是在商海中沉浮一輩子的荼邵雄，都感覺到了心驚膽顫。
荼邵臣沒再說話，只是看着林真心。
他並不想要給她帶來麻煩，可大哥欺人太甚，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將這件事藉此機會說出來！
從頭到尾，荼婉之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死死盯着林真心。
就像是透過林真心看着另外一個人。
“厲先生。”迎賓時還笑米米的經理此時滿臉嚴肅，恭敬站在厲衍南身後。
“雲景黑名單裡，從今往後將永遠都有荼家人的一席之地，明白了嗎？”
“是的，厲先生。”
沒有一個人敢說個不字，全都畢恭畢敬的站在厲衍南的面前。
“荼老，請吧。”
厲衍南伸手，做出‘送’的動作。
“你到底……”荼邵雄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荼老，事到如今，如果你還想問我到底是誰這種問題，是否顯得太愚蠢了？”
厲衍南脣線繃緊，表情很是不耐。
林真心倏然望向他，眼底劃過詫異，似乎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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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內。
林真心看向厲衍南，而那男人只是點了幾樣她愛吃的菜與點心。
待到服務生退了出去，他才轉過頭來，看着她。
“你……”她想問什麼，只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雲景是我和東霆墨池一起合開的。”
厲衍南徑自伸手將她脖頸上的寬線圍巾摘下來。
露出林真心那張白希光滑的臉龐。
順手又將她長髮掖在耳後，粗糲指腹劃過白玉耳垂，那上面乾乾淨淨沒有耳眼。
“每年年底分紅會自動劃分到我的賬戶上。”
林真心半響沒說話，其實看剛纔的架勢，她也應該猜到了。
“不是故意瞞着你，你別生氣。”聲音平靜而沉穩。
“我沒有生氣。”許久，林真心雙手捂在白瓷杯子上，小聲說。
薄脣微勾起笑，厲衍南舉手投足之間總是會有種致命的you惑。
“他把你趕出荼家大門，是怎麼回事？”
厲衍南話鋒一轉，聲音裡有種說不出的寒洌。
林真心手中動作一頓。
“都過去了。”她似乎並不想提起。
“真心……”厲衍南聲音低了一度。
“我爸去世之後，奶奶受到刺激病重入院，精神開始失常。”
許久，林真心終於重新開口，不知是不是因爲想起這段往事，手指頭微微發顫。
“我無法負擔兩個人的住院費，更何況……還要賠償鄰里的損失。”
“所以傷還沒好，我就出院籌錢。”
林真心寥寥幾句，卻足以令厲衍南感覺到當初的她究竟是有多絕望。
“我想到荼家。”
“想到從荼家借錢，來……緩解當時的絕境。”
越說，喉嚨就越是發澀發乾。
林真心給自己倒了杯水，慢吞吞的喝下去。
“我找到荼家，他們讓我進了門，卻將我晾在別墅門口幾個小時，後來，我見到了荼邵雄和荼婉之……”
厲衍南深邃眸光就這樣沉默落在她身上。
“他面對我的樣子，讓我覺得我好像是個乞丐一樣在接受施捨。”
“我永遠都忘不了，當時荼婉之的狗剛剛做完美容，她笑着簽單說月底結算的時候，那數額高的嚇人。”
可是她卻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那，只等着他們的施捨。
“我跪在那，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拼命的求他們……”
“可荼邵雄卻命令傭人將我強拉出去，我不走，他就叫人打我。”
林真心眼底有淚，明明不想哭，卻還是爲了當初的自己難過。
“衍南，我在荼家人眼裡，連只狗都不如！”
她被轟出荼家大門，傾盆大雨中，林真心跪在雕花鐵門前嚎啕大哭。
而哭過之後，林真心就下了個決定。
“第二天，我就去到學校，退了學，懇請學校體諒我的情況，將學費退給我。”
“校長知道我的情況後，特別吩咐財務將全款退給了我。”
“可還遠遠不夠，差的太多。”
“直到有一筆意外的境外匯款到了我手中……”
林真心從很早以前就明白，妥協並不能換來同等尊重的道理，而也是從那個雨夜開始……
她有多恨多厭惡荼家人……
就連語言都無法形容！
——心心聰明……成績很好……第一……年級第一……可大學沒讀完……
厲衍南粗糲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奶奶曾經的囈語迴盪在耳邊。
這就是真心當年大學沒讀完的真相？
那場大火，毀了她的健康，也徹底毀了她的前途！
桌下的大掌倏然收緊，厲衍南胸口處傳來陣陣悶痛，面上卻叫人瞧不出分毫。
包間的門從外面被敲響。
林真心伸手將臉上淚痕擦乾淨，別過臉。
厲衍南沉聲應下。
侍者端着餐盤走了進來，很快就布好了一桌飯菜。
“我餓了。”等到服務生走出去之後，林真心臉上勉強撐起笑，小聲說。
她率先動了筷子，可吃了沒兩口，如鯁在喉，怎麼也咽不下去。
厲衍南嘆了口氣。
“傻瓜。”將她筷子接過去，放在桌上，隨手伸手將林真心摟在懷裡。
大掌扣在她腦後，讓林真心能夠將臉埋入自己的懷中。
起初，林真心只是默默流淚。
可是當那股成熟穩重的松木香環繞自己，她漸漸啜泣，隨後又改爲大哭。
“乖，都過去了。”
厲衍南一聲又一聲的安慰她，儘管他自己再清楚不過……
有些傷痕，如同是鐫刻在骨髓深處，這輩子都不會遺忘。
“還有我呢，還有我陪着你……”
細碎的輕吻落在她額際，隨後將她摟緊，任由她釋放着自己心頭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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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好好雙手搭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背，就這樣看着厲成澤。
眼睛很亮，就像是藏着星星一樣。
不過小臉緋紅，眼神迷離，有些像是喝醉。
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半，她的手機一直都在震動，荼好好卻連看也沒看。
“你該回家了。”厲成澤說。
“可我想陪着你……”荼好好眨眨眼，動作慢的足以讓厲成澤看到她長睫扇動。
“我送你回家。”
或許就連厲成澤自己都沒感覺到，面對荼好好時，已經不再能做到像最初那樣無視。
“你喝酒了，你不能開車……嗝……”
荼好好趕忙用手捂着嘴，驚愕的睜大眼睛。
她剛纔……打了個酒嗝？
厲成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起身伸手將她從座位上拽起來。
結了賬，厲成澤拉着她的手往門口走去。
依舊是老舊的旋轉鐵樓梯。
荼好好跟在他伸手，還沉寂在剛纔那個酒嗝當中，只覺得丟臉。
她其實只是微醺，並不是喝到完全沒有感覺。
“厲成澤……”荼好好突然停下來。
“嗯？”厲成澤難得心平氣和迴應。
“如果厲姨再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可不可以，直接拒絕掉？不要因爲害怕她會失望，而答應那些……你不想做的事！”荼好好小聲開口，就像是蜂鳴般。
聽在厲成澤耳中，卻如擂鼓般。
他倏然回頭，就這樣看着她。
“不要強逼着自己，去迎合別人。”
荼好好在距離他兩個臺階的位置上停下來。
只有在這個位置，她才能夠直視着厲成澤的眼。
“好不好？”她鼓足勇氣，緩緩伸手，抓住他的襯衫前襟，將自己緩緩湊到他跟前。
一張口，嘴裡有梅酒的香甜味道。
“我喜歡，你做你自己。”
話音落下，荼好好伸出手，撫摸着厲成澤的下頜，直至蔓延至薄脣處。
她不是傻瓜，她知道，他答應同自己訂婚，不過就是爲了扭轉厲家的危機。
可儘管如此，她依舊想要和他在一起。
就算，他一事無成，性格乖戾，總是喜歡自我貶低，甚至還愛着別人。
她卻還是放不下。
她是……他的橘子啊！
他曾經說過，她是這個世界上，對他獨一無二的朋友！
“傻瓜，沒有比做自己……更快樂的事情了！”
荼好好輕聲細語，以脣換手，蓋在厲成澤過於削薄的脣瓣上，慢慢輕吻。
厲成澤面無表情，狹長的雙眸卻倏然大睜……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