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時間正是忙碌,電話卻響起了鈴聲。顧敏拿起一瞧,來電顯示卻是沈澈。
“小敏,是我。”按了接聽後卻不料,那頭傳來的是林宛瑜輕柔的女聲。
顧敏想着他們一定是在一起,她輕聲應道,“宛瑜,你好。”
“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你呢?”
“沒有,有什麼事情嗎?”
“哦,是這樣的,今天我和小澈正好在你公司附近,所以就想找你出來聚聚,不知道你今天中午有沒有空?”林宛瑜在那頭輕柔詢問,顧敏默了下,而後說道,“對不起,宛瑜,今天恐怕不行。”
“公司就算工作忙,可你總要吃午飯吧?”林宛瑜又是說道。
前幾日,林宛瑜聯繫過顧敏,也是邀她出來聚聚。只是那次,因爲公司加班,所以就婉拒了。
此番林宛瑜再度邀約,顧敏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確實有事情,只能抱歉道,“對不起,宛瑜,今天真的不行。”
然而那頭,卻是林宛瑜有些委屈的聲音,“小敏,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顧敏哪裡是這個意思,她急忙說道,“不,不是的,你別誤會……我是真的有事情,實在脫不開身,下次好嗎?下次我請你……”
林宛瑜的聲音在剎那間忽然消失,而後瞬間,一道憤怒男聲驟然響起,“顧敏!你什麼意思!”
電話被轉手了,所以換成了沈澈的聲音!
“前幾天你還問我今天有沒有空,現在我空了來找你了,你倒是推三推四的!宛瑜之前也已經約過你一次了,你有工作要忙,可以理解,不行就不行吧!你現在又是怎麼回事?中午時間,誰不知道公司都是要休息的?
宛瑜說的不對嗎?就算再忙,你也是要吃飯的!不過是出來吃頓飯,二十分鐘的時間你都不願意?”
“你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心裡邊不認可宛瑜,所以不打算和她來往?更要拒絕她的好意?顧敏,我真是看錯你了!你真是太過分了!”沈澈憤怒的質問埋怨,劈天蓋地而下,讓她猝不及防,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
顧敏的耳邊一陣嗡嗡的響,她還想要解釋的話語,在此刻全都成了空。
腦子也都一片空白了。
她的突然不言不語,換來那頭叫囂,“顧敏!你給我說話!你聽見了沒有!”
這其中夾雜着林宛瑜的聲音,依稀是在勸說,“小澈,你別這樣,小敏會被你嚇到的,或許,她是真的有急事……”
突然一片混亂,而後那頭的沈澈又是喝道,“好!你說,你究竟是有什麼事情!我倒是要聽聽看,到底是什麼事情,比我和宛瑜請你吃飯還要重要!”
不,沈澈,其實你說錯了。
你想說的應該是——到底是有什麼事情,比宛瑜還要重要。
顧敏動了動脣,而原本她想要說的話語,卻一下子說不出來了,變得那麼無關緊要,對於他而言,是那樣的單薄。
“顧敏!”他又是一聲怒喝,憤憤不平道,“你就去忙你重要的事情吧!不來就算了!隨便你了!”
啪——!
三句話後,沈澈將電話掛斷,耳邊終於一片安靜。
顧敏還握着手機,卻遲遲沒有緩過神來。過了片刻,她才垂下了手。
……
算起來,顧敏現在還是富藍的職員,而又因爲是唐仁修親自開口要求員工借調的,所以她的工作事宜,都是直接彙報於他,不歸任何主管管轄。所以,顧敏只有找上了唐仁修。
“仁總,有件事情想請求您。”
“說吧。”唐仁修正在看電腦的數據,並沒有回頭。
顧敏道,“今天下午我想請假。”
此話一出,讓唐仁修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我身體挺好的。”顧敏輕聲道。
“那是家裡有什麼事情?”
“恩。”
“什麼事情?”唐仁修瞧見她這個樣子,只覺得她是有心事,她雖然安靜乖巧,但是她的性子,卻也是樂觀開朗的。對着他的時候,也總是微笑。彷彿任何事情,她都不會退縮。但是現在,她的笑容隱去了,這讓他愈
發想要知道答案。
“一點私事。”顧敏垂眸,給了一個模糊的回答。
“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嗎?”唐仁修沉思了下詢問。
“不,沒有,家裡挺好的。”顧敏搖了搖頭。
“如果是有困難,你可以告訴我。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會幫你。”唐仁修低聲許諾。那溫暖的話語,讓顧敏心中一暖,卻也是一澀。更是讓她忘記了現在的身份,只當他是自己親近的人,“學長,你對我這麼好。
”
“我當然對你好,因爲你是我的學妹。”唐仁修微笑。
她擡起頭來,瞧見他的溫柔笑顏,在這一刻有種明媚感覺。
“要是實在不想說,沒有關係,也不用告訴我。等你想說的時候,再來對我說吧。”唐仁修注視着她的眼眸,沉靜笑着再次許諾。
顧敏卻一下恍惚,她的思緒被帶到了過往,那一年在教導處大樓裡相遇。她偶然之間撞到了他,而在當年,當年他也是說了這句話,一模一樣,都沒有改變。
只是那時,顧敏咬緊了牙關,什麼也沒有說。
原本發緊的心頭,卻在此刻好似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迎來,將顧敏吞沒。她一直無處訴說的苦楚,在這個時候好似有了宣泄的出口,在這個時候,她終是開了口。
“今天是我弟弟的忌日,我要去祭拜他。”顧敏回望着他說道。
唐仁修卻是一怔,他竟然不曾再詢問過有關於她弟弟的病情。比方說是否康健是否痊癒,是否已經平安。時隔多年,聽見她的話語,唐仁修心底猛然一沉。
爲什麼在當時,他就沒有再多問一句?
“什麼時候的事?”半晌,他纔開了口。
顧敏輕聲道,“三年前。”
唐仁修一時間茫然,只是一句,“我竟然都不知道。”
顧敏瞧見他的神情懊惱,更是自責,有些焦急有些慌忙道,“學長,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想着也不用特意告訴你,因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怎麼會不重要?”唐仁修打斷了她,沉聲說道,“他是你的弟弟,是你最重要的人!”
他略微有些沉重的聲音,像是一塊巨石砸進了顧敏心裡邊,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幾乎都忍不住。
“那段日子,你一定很難熬,一定很難過吧。”唐仁修瞧見她一雙眼睛通紅,彷彿下一秒就會流淚,他心裡忽然感到沉悶。
顧敏只怕眼淚會掉下來,所以她使勁的睜着眼睛,不讓淚水掉落。更甚至是揚起了脣角,微笑着開口,“沒有哦,不難熬,也不難過。因爲我還有外公,還有外婆,我不是一個人。”
就在當年,顧羽謙病逝下葬的時候,她都沒有哭,就像是母親去世的時候,她牽着羽謙的手,羽謙嚎啕大哭,她卻沒有哭鬧。而在多年之後羽謙也去世了,她也不許自己哭鬧。
因爲她還有外公外婆,他們已經年長,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所以她更不能讓自己倒下去,不能哭泣,不能讓他們擔心。她只能堅強的接受命運殘酷的結果,只能着手安排一切事宜。
如今,她也終於彷彿可以釋然,終於可以放下。
終於可以微笑着說,“學長,真的,我不難過了。”
唐仁修感覺到心頭一顫,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面前的這個女孩子,那麼的瘦小單薄,就一如當年,那個寒冷夜裡初見一般。但是爲何,卻又是那樣堅強的姿態。
這樣的倔強,讓他感到心疼。
“你的請假,我批准了。”最後,唐仁修也只能同意允諾。
“謝謝學長。”
“明天也準你休假。”
“不用了,學長……”她怎麼好意思,再三的請假。
“第三年是尾忌,陪着你的外公外婆去寺廟吧。”他低聲說着,笑容溫雅,眼中卻是暖光。顧敏的心在顫抖,是溫暖的顫抖着,她不知道要怎麼說,只能道謝,“謝謝學長,真的謝謝你!”
“去吧,路上小心。”
“恩!”
“還有,代我向你弟弟問好。”
顧敏一怔,微笑開來,“好!”
瞧着她笑着轉身,唐仁修注視着她離去。隨着她的腳步聲遠去,頃刻之間,辦公室裡也寂靜了下來。他沉默着取了煙,點燃抽了一口。在煙霧嫋嫋之中,他卻也記起了一些當年的事情。
原本他是沒有印象的,但因爲今日的緣故,他也記起來了。
那年他即將遠赴美國留學,去教導處辦理手續的時候,偶然間撞到了一個人。她是低着頭的,悶頭就迎面撞上了他。他有些錯愕,想着是哪個冒失的傢伙,誰知道低頭一瞧,竟然是她——顧敏。
當時他玩笑着一句:走路不看路的?
誰知道他剛說了這一句,她卻一下哭了起來,眼中豆大的淚水無聲掉落,止也止不住。只是當時他詢問了好久,她都不肯說話,只是咬緊了牙關,哭的眼睛通紅。
最後,她也沒有告訴他,所以他並不知道她會流淚的原因。
現在想來,原來是這樣。
那是爲了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所流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