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之地並不大,是一處小小的草坪,再往前,便是深不見的懸崖。
炙熱的陽光照在梨花歌身上,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心已死,血已冷,前面懸崖就是結束痛苦的地方。
也許只有死了,纔不會感覺到痛苦與難過。
這些日子,她拖着一條殘廢的腿,殘喘度日,白天,她提心吊膽,時刻擔心會有野獸出來將她吃了,她茫然的看向四周,一樣的樹,一樣的花,一樣的草,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然而白天並不是最難熬的時候。
夜晚,才叫無盡的折磨,永恆的黑夜宛若一座黑屋子,將她牢牢地困在裡面,那裡暗無天日,像是通向死亡的深淵,周圍彷彿有無數的觸手,那是看不見的鬼魂,要將她拉扯到地獄中,而她,像一隻受傷的麻雀,在黑夜中,只能抱臂取暖,孤獨而又無助。
這些天,最開始她還努力的想要活着,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的信念崩潰了,不過,每當她要放棄時,耳邊總能響起一句話:“你一定要活下去!”,正是這句話,讓她堅持到現在。
然而,她沒能繼續堅持,殘留的信念也被現實無情的摧毀,儘管在林中未曾遇到過野獸,可有些東西更讓人感到恐懼。
一天夜裡,梨花歌抱着雙臂,在緊張與焦慮中沉沉睡去,然而深夜,卻被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所驚醒,她分明能感受到那條受傷的腿上正爬滿了噬蟻,那些噬蟻正在啃食她的傷口,頃刻間,她嚇得大叫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可是周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梨花歌心裡害怕極了,可有誰能聽見她的叫喊呢,又有誰能來幫幫她,什麼也沒有。幸好之後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將傷口沖洗乾淨,她坐在黑夜裡,將頭埋在懷裡,慘白的臉頰上,流下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不大的草坪上。
梨花歌伸出蒼白而瘦弱的手掌,感受着許久未見的陽光,口中低聲呢喃道:“要是你還活着,應該很高興吧,可惜你再也見不到陽光了!”
“你可知道,活着比死更難!”她像是對着空氣說話,希望那個人在天之靈能夠聽見,可是,真的會聽見麼?在這裡死後還會有魂魄嗎?
梨花歌緩緩的走到懸崖邊,此處足有千丈,此時身處雲端之上,若是在平時,她會很喜歡這裡,這裡空寂,鍾靈,微風拂面,空氣非常清涼,彷彿能洗滌人的靈魂,此地視野開闊,十分符合她的心境,但如今他卻沒有任何興趣,因爲眼前是一片絕望。
俯視間,白茫茫一片,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雲端之下,依然是綠的妖冶的森林,極目遠眺,這片森林一直延續到天地的盡頭。
這是梨花歌第二次站在懸崖邊緣,第一次來,她眼中還存有少許光芒,當再次踏臨時,眼神黯淡無光,沒有生氣。
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就能擺脫這魔鬼般的厄運,這個絕麗的女子內心無喜無悲,已經無懼死亡。
“對不起,我不想在活下去了!”
她閉上眼睛,半隻腳已經懸在空中,腳底便是望不到底的懸崖……
“梨花歌,不要!!”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讓那隻剛踏出去的腳略微停頓,梨花歌搖搖頭,感覺不可能是那個人,他應該早已成爲獅王口中食物了。
這幾天也不知道多少次幻聽,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可每次都是虛幻的。
“不要跳,我回來了!”
一道更爲清晰的聲音傳來,梨花歌猛然睜開眼睛,本來已經暗淡無光眸子突然出現一絲光彩,這道聲音很真實,也很近,彷彿就在身後不遠。
她內心激動,不敢相信,真的麼?收回邁出的那隻腳,快速的轉身,只見一個衣袖破碎,滿身暗紅色乾枯血跡的青年,蹣跚走來。
是那個人,果然是他!
梨花歌展顏歡笑,此生從來沒有一刻有現在這般開心,看見一個人活着而開心。
陽光下,懸崖邊,微風拂動,吹動他們的衣袂,二人就這樣對望着,久久不曾說話,像是誰都不想打破這種平靜一般。
良久!
“我,回來了!”邱風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很清晰。
他們緩緩的走進,沒有過多的言語,緊緊相擁在一起,邱風將這個美麗的仙子抱在懷裡,什麼話都沒說,顯然一切語言都會顯得蒼白,不足以表達出二人內心的喜悅與溫馨。
梨花歌將頭深深地埋在對方胸口,聽着對方胸口強有力的心跳聲,感覺無比溫暖,這是她聽夠最好聽的聲音,沒有之一,她輕聲呢喃了一句:“回來就好!”
此時梨花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梨花宮宮主,也不是修爲通天的定道境強者,她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子,擁抱着這個在絕望與痛苦中讓她魂牽夢繞的男人。
兩行清淚,奪眶而出,見到這個男人,梨花歌內心不知爲何,很有安全感,彷彿在他身邊就沒有艱難險阻,沒有痛苦與絕望。
這時,後面的樹林間,竄出一隻雪白晶瑩的玉兔,那日遇見獅王,梨花歌將它放走,不想,後來遇見邱風,於是跟着邱風一路來到這。
“對不起!我來晚了!”邱風在她耳邊輕聲道。
懷中的麗人,搖着頭,依然是那句:“回來就好!”
兩句簡單的對話,就已經足夠,剩下的便是長久的擁抱。
微風從未停止,從二人身上穿過,卻始終無法穿透那緊密相連的心,那裡沒有縫隙,已經開始融二爲一。
許久,他們不捨的分開,邱風微笑着,雙手捧着對方那絕世的容顏,“歌兒,你真美!”他是第一次這般清楚看見梨花歌的臉,儘管現在她的臉上有土垢,但絲毫不影響那傾世的美麗。
“你叫我什麼?”梨花歌詫異。
“我叫你歌兒,怎麼?你不喜歡麼?”邱風有些緊張。
看着略顯緊張的邱風,她莞顏一笑,臉色微紅,“喜歡”。
聽見這句喜歡,可把邱風高興壞了,就算千言萬語也抵不上這兩個字。
“唔”邱風突然發現,在梨花歌嘴角,殘留着綠色的草葉渣,“你這兩天一直在吃草麼?”邱風苦笑的道。
“嗯,找不到別的吃的。”梨花歌宛如受了傷的小女孩,委屈的點頭。
邱風哭笑不得,卻也無奈,“走,我帶你去找吃的。”
邱風將梨花歌背在身後,途中,告訴她這些天自己的經歷。
那日,他離開,將獅王引到別處後,被獅王追上,差點喪命,身上被利齒咬出兩個洞,鮮血淋漓,最後他成功逃脫,跑到當初掉石斧的地方,那獅王沒有放過他,依然追了過來,不過,最後他用石斧將獅王砍死。
整個過程說的輕描淡寫,但梨花歌能感覺到其中的兇險,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身死道消。
當時殺死獅王時,那畜生臨死反撲,邱風受傷不輕,深度昏迷,直到幾天後才醒過來。
醒來後,拖着虛弱的身體來找梨花歌,發現她早已不在,邱風着急的滿頭大汗,拼命在附近找她,最後發現蛛絲馬跡一路跟了過來,這才找到這裡。
樹林中,邱風揹着梨花歌,找到一些野果,坐下來休息,他先是將梨花歌腿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而後商量着接下來該怎麼走。
這些天,二人像是度過一生,太艱難了,不知後面他們還會遇見什麼樣的危險。
在林中,一切都無法預定,隨時可能面臨危機。
林中沒有陽光照射,顯得陰冷潮溼,碧綠的草叢,紫色的妖花,高聳的樹木,林中的每一處還是那麼相像,似乎千萬年來,從未變過,
兩道身影,打破了深林裡的寂靜,其中一人懷裡還抱着一隻雪白晶瑩的玉兔,又是一個月過去,在這個月裡,他們受盡折磨。
自從那日離開懸崖,兩人另擇路徑,然而這卻是噩夢的開始,不知爲何,越往前走,林中的毒蟲猛獸越多,二人險些死去。
他們相依爲命,互相扶持,終於渡過重重困難,邱風覺得若是換成一個人在這裡,絕對算得上十死無生的結局。
二人衣衫襤褸,體無完膚,若是放在大街上,必定是乞丐中的一員,簡直落魄的不像樣子。
舉步蹣跚,邱風走路的同時也在警惕周圍,這裡很是特別,已經連續幾天沒有發現毒蟲猛獸,太不正常了,他擔心進入某一獸王的領地。
前方,有些異樣,那裡似乎比這邊明亮一些,邱風與梨花歌相互看一眼,繼續前行。
“那是……那是竹林麼?”梨花歌不可思議的道,無法想象,在這種地方會突然出現一片竹林。
那片竹林綠的有些瘮人,宛若要滴出綠汁來。
二人走近,發現地面橫列着一道地溝,無比詭異,這道地溝竟然是樹林與竹林的分割線,絲毫不差,這邊是樹林,對面是竹林,竟沒有一棵逾越。
邱風二人被震懾住,太匪夷所思,這是人工休整的麼?不然怎會這麼工整,絲毫不亂。
梨花歌思忖,認爲此處有禁制,將兩地沿着溝壑隔斷,才造成這樣的場景,邱風想想,覺得她說的這種可能性很大。
“要不要進?”梨花歌問道。
“先試試!”邱風拾起一根木棍,扔進對面竹林,“當~”出乎意料的順利,沒有任何阻礙,木棍就這樣落在竹林中。
邱風又試了幾次,結果都很順利,沒有發生意外。
“你待在這,我先去試試!”爲了保險起見,邱風一人前去探路。
不過,梨花歌從後面拉住他“我們一起去!”,她眼神帶着堅決之色,要死就一起死,她不想再體會獨處於世的感覺。
“好!”邱風心裡暖暖的,點頭應道。
二人小心翼翼,跨過溝壑,悄然走到對面,沒有想象中危險,那道猜測出來的禁制未曾出現,他們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
隨着深入,竹林由密集變得稀疏,陽光散落下來,宛如給碧綠的竹林蒙上一層金色的細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