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項戰爭準備正在緩緩地進行着,程千里、賀知章、杜暹等人都在爲此事操|心,相比之下薛崇訓看起來卻彷彿無所事事,但正該如此纔是他分內之事,合理用人別隨意插手。這幾天他準備在親王國擺場宴席,請大夥吃喝尋樂。
其實依薛崇訓的性子真心不好這口,雖然有條件熱鬧宴飲,他卻不喜歡人多嘈雜的環境。不過人到了那個位置,有些生活方式也不能全憑愛好,時不時請人歡聚一場,也是緊密關係聯絡交情的方式。酒過三巡便可以稱兄道弟,這玩意確實是熱絡交情之良藥。
皇室圈子的風氣比大唐社會的開放風氣更甚,這種宴會連女人都可以參與,薛崇訓設宴一般要帶一個妻妾。本來正妻是李妍兒,不過李妍兒的孃家無人,李家的宗室並不到晉王府參加宴會連太平公主也不來,帶着李妍兒便不能起到正經的作用。薛崇訓在心裡琢磨着兩個人選:一個是程婷(叔父兵部尚書程千里);另一個便是杜心梅(右武衛大將軍杜暹之女)。
他一早醒來還沒起牀就琢磨這個事兒,想明白了纔好通知她在晚宴前打扮收拾一下。
近侍董氏早已起牀了,在房裡外做一些家務,等着薛崇訓起牀了纔好服侍他。府裡的近侍並沒有喚他起牀的習慣,因爲薛崇訓從來都是自覺起來。
按照平常的生活作息,現在他已經醒了卻還躺着:是帶程婷好還是杜心梅好?這種事無關寵愛和感情,只有權力場的關係。按理兵部尚書程千里一直在主持戰爭準備的大局,薛崇訓近月也特別注意拉攏;不過新進圈子的杜暹更需要熱絡,畢竟這種裙帶關係纔剛剛建立,薛崇訓也對他的將才很看重。這中間就關係取捨。
有時候一件小事就不得不讓人考慮很多,就像現在,薛崇訓慢慢地竟想到新軍主帥上去了。他心裡一直盤算着組建第二支全騎兵的神策軍,對於這種嫡系部隊的主將人選很看重……不過現在他比較傾向的人是張五郎。殷辭和張五郎二人一直被薛崇訓視作武官中的左右臂膀,既靠得住又有水準,和鮑誠李逵勇這種武夫的見識不可相提並論,如果河東老鄉湯糰練還在的話也算一個可惜湯糰練已經陣亡了。實際掌神策軍的人是殷辭,張五郎除了在飛虎團的威望很高外一直沒有長期兵權;又加上三受降城的歷練機會給了殷辭。薛崇訓便有意在新軍問題上重用張五郎,以保持平衡。
想到這裡,薛崇訓便從牀上坐了起來。董氏見狀很快就小步走了過來屈膝道:“奴兒侍候郎君更衣。”
薛崇訓指着疊放在櫃子上的衣服道:“拿過來,今早我自己穿,有點事兒讓你去做。到程妃那邊去告訴她,晚上親王國的晚宴要陪我一塊兒去。”
“是。”
董氏把衣服拿到牀上,便依言出門去了。薛崇訓便自己穿起衣裳,然後戴綬帶和各種飾品,古代士大夫平常的一套東西確實有點複雜,有些東西完全沒有比如“七事”,小刀打火石等玩意薛崇訓這種人從來不用,不過大家就興這樣。他覺得可能大夥隨身帶着小工具出門會給人隨時辦實事的踏實印象。
然後他便這身“隨時辦實事”的打扮無所事事地在府上閒混到了下午。其間找管家薛六過問了點小事,又和近侍妃子們說說話,時間就過去了,一天的時間真的不長能幹的事非常少。不過下午稍遲的時候,今天的正事纔剛剛開始,吃喝玩樂纔是今日的主要內容。
晉王府正門外的北街上車馬儀仗陸續過往,親王國負責接待賓客的官吏肯定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薛崇訓這纔不慌不忙地換上了紫袍,在房間裡等着程婷過來。
等了一會兒,就見她身穿大紅色袒|胸拽地羅裙進來了,豔紅的衣裳配上雪白的肌膚烏黑的髮鬢,色彩鮮明讓整個房間的感覺都明快自由起來。薛崇訓看了她那白生生的乳|溝說道:“打扮好了罷?咱們這就過去。”
他總覺得眼前的女子和宮廷裡盛妝的貴婦感覺迥異,仔細一瞧服飾也是流行的那種並無相異,卻不知爲何。但很快他就發現了玄機:程婷是素顏,沒有弄胭脂水粉。
她翹起嘴嘀咕道:“孫夫人說這身是時興的,可我怎麼覺得衣胸越來越低了。”
薛崇訓道:“說明大唐的風氣越來越奢靡,經濟也在發展。”
這時程婷走過來在他旁邊耳語道:“本來袒|胸裙是不興穿內衣的,可是我發現不穿的話乳|尖都印到衣裳上了,就在裡面加了一件窄些的抹胸。”
“呵呵……”薛崇訓笑了一聲,心說程婷總是會表現出小家子似的可愛。
二人便一同乘車到隔壁的親王國,斷斷的幾步路也是車馬儀仗俱全,王侯妃子便是如此,沒有公開在外面徒步走路的幹法。到了前殿時,只見賓客滿堂人們已經到地方等着他們了。
程婷一直有小女人的性子並沒有因身份的尊貴而改變,不過她有那樣的名分總是避免不了在這樣的場合露臉,經歷過多次禮儀舉止上倒也得體恰當落落大方。當她和薛崇訓一起走進大殿時,豔|光四射引得大家注目,隨同官宦貴族一起來的貴婦無不露出羨慕妒|嫉。程婷對這種目光倒也習以爲常了,不緊不慢地邁着端正的步子和薛崇訓一起走上王位。程婷站的稍稍比薛崇訓落後一點,以凸顯男主人的地位,不過總體看來也像並肩而行的模樣。
大家一番禮節後入座,賞舞聽音飲酒言歡。有官員向程千里敬酒便說道:“王爺身邊的王妃是程相公的千金?”程千里便昂首笑道:“我家的侄女兒。”
程千里被同僚們敬酒最多,很快就喝得臉|漲耳紅,不過看起來興致還是不錯的。
程婷其實也只是個偏妃,和杜家小娘的身份一樣。但杜暹和程千里比起來,他這個親戚就沒那麼受人關注了,本來也剛進京不久,除了幾個故交之外熟悉的官僚不多,而張侍郎等好友和親王國沒有多少直接聯繫也就未參加宴會,於是大家都不怎麼認識杜暹,就顯得冷落了他。
杜暹的修養倒也不錯,一個人坐在那裡淡然自酌不以爲意。身寬體胖的身材白淨的寬臉確有幾分儒雅君子之風。
就在這時,官僚們不知怎麼起鬨起來讓薛崇訓表演節目……這種事兒在唐朝不算貶低,因爲有先例,以前唐太宗在世時就喜歡在大臣們面前賣弄技藝,好像彈琵琶和跳舞都很拿手,很活潑的一個人。
現在這事兒落到薛崇訓頭上,恰恰他不是個活潑的人,實在不想表演那玩意。但衆人的興致都很高,作爲宴會的主人也應該感到欣慰的,掃興非明智之舉。他便說道:“我於音律只是粗懂一點,舞蹈更是門外漢,恐貽笑大方。”
“晉王太過謙虛,既通音律何不讓臣等一飽耳福?”
薛崇訓納悶心道:讓老子彈琴唱歌,比抄詩還難,今晚怕要出醜了。
就在這時薛崇訓把目光投向了杜暹,大家都沒注意這個人,但薛崇訓是不可能忘記他的。見杜暹有些落寞的樣子,薛崇訓便轉頭說道:“杜將軍可通音律?”
衆人這才順着薛崇訓的目光看過去,杜暹坦然抱拳道:“臣略通一二。”
“不如咱們二人合奏一曲如何?”薛崇訓道。
杜暹微笑道:“請王爺選鼓吹之曲。”
在這個時代二人合奏的曲子一般都是打擊樂和管樂配合,故有“鼓吹”一說。
薛崇訓想了想:“兒時也習過不少,可長久沒練已忘記得差不多……哦對了,樂府裡有曲《出塞》我記得最清楚,可這曲子已不流行,不知杜將軍可記得?”
選出這種“古董”薛崇訓也是無奈,恐怕一般人早就不奏的曲子,杜暹也不一定會。就像在現代KTV裡,你非得點一首上個世紀的小衆老歌,誰他|媽會唱啊?
卻不料杜暹張口就唱道:“侯旗出甘泉,奔命入居延。旗作浮雲影,陣如明月弦……可是這首?”
“哈哈,就是就是!”薛崇訓高興地不住點頭。
杜暹微笑道:“臣與王爺合奏,便只擇鼓與橫笛罷。”
“成!”薛崇訓忽然記起兒時的歡樂,已經有點遙遙欲試了,立刻就下令道,“來人,把樂器給拿上來。”
樂坊的歌妓很快就把鼓與橫笛擺上了大殿,衆臣都興致勃勃地等着,期待的目光裡充滿了歡快。杜暹問道:“王爺選鼓還是吹?”
薛崇訓道:“我用橫管,你用鼓。”
奴婢們聽罷便將橫笛獻上了臺階,薛崇訓接了過來先試吹了兩聲,這時杜暹也隨手敲了兩下鼓。一開始試音都是沒有章法的,不料開場數聲,竟也頗覺相配,非常有默契的感覺。薛崇訓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異樣,記起在河隴時杜暹“意外”來救,事前都沒商量好的事兒,卻如此恰到好處,就如這鼓吹配合,真是十分玄妙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