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瀾躬身,畢恭畢敬的對着大黎人皇的遺體行了一禮,臉上表情木然,心頭悲痛之餘,目光卻堅定了不少。
哭?有用嗎?四方之敵莫非能哭死不成?
那樣,恐怕父皇在天之靈,會對自己很失望吧。
人,都是要死的,哪怕是一代人皇,也逃不出這個劫數。
天壇之上,李星瀾沉默的佇立於原地,任憑狂風肆虐,雙目隱隱有些紅潤,卻腰桿站得筆直。
月光下,李星瀾修長的影子,將大黎人皇佝僂靠着祭壇的影子覆蓋,一股莫名的東西,突然落到了李星瀾的肩膀上。
塵封的一些記憶片段,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
一個齊人高的榕樹之下,一名父親抱着年幼的孩童,高舉過肩,須臾又是放下,臉上掛着幸福的微笑。
“爹爹,爲什麼大哥要叫你父皇呀,是爹爹不好聽嗎?”
孩童天真的聲音,讓父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搖了搖頭,隨即認真的道。
“因爲他姓李,是我們李家的長子,將來瀾兒明白什麼叫責任的時候,就知道你大哥該有多羨慕你。”
孩童懵懵懂懂,好奇的問道。
“那爹爹,什麼又是責任呢?”
父親擡起頭看着皎潔的月色,許久回不過神來。
“責任呀……”
父親面色陡然一肅,孩童下意識的有些害怕,卻聽父親正色的問道。
“瀾兒,若是有朝一日,爲父慘死在你的眼前,你會哭鼻子嗎?”
孩童根本沒回答,當即便是吧嗒吧嗒的抹着眼淚,悲傷無比道。
“瀾兒不要做孤兒!”
父親頓時哭笑不得起來,許久後,他纔是看着重新被他逗笑的孩童道。
“瀾兒,等你哪天真正長大的時候,就會明白一件事。”
“男人的浪漫,不是風花雪月,而是在生離死別面前,坦然的揹負起一些東西。”
“其中那個名爲責任的東西會告訴你,不必哭。”
……
吼!
大黎人皇身體之中,一股浩瀚無匹的氣運之力,沖天而起,一聲驚世龍吟,恰如平地驚雷,響徹整個京都皇城之內,每一個人的耳際。
威嚴中,有種難以言訴的哀鳴。
“大黎的這一代人皇,終究還是隕落了。”
皇城之內,無數心懷鬼胎之輩,同時看到那道消散於天地之間的金色巨龍身影,沉沉的鬆了一口氣。
十方囚龍陣不復存在,強大如他們這般武者,便再無忌憚,可以爲所欲爲。
唳!
天穹之中,皇后整個人化作了一頭浴火真凰,聽得這一聲金龍哀鳴,她整個人突然一顫。
“找死!”
老魔頭狂笑一聲,右手霎時凝聚成一個血色巨爪,朝着身前烈焰包裹的皇后撕裂而去。
皇后側身一躲,卻是仍然捱了一擊,霎時間那血色巨爪覆蓋其表面的黑色魔氣,開始瘋狂的蠶食吞噬起皇后的焚天烈焰來。
“與老夫對陣,還敢分心,真是死不足惜!”
老魔頭一聲獰笑,渾身攜帶着恐怖魔氣欺身而上,想要趁着皇后受傷,直接將其快速鎮殺。
皇后立於虛空,突然在這個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天壇處,這目中無人的一眼,讓一向自傲的老魔頭差點氣得吐血。
老子都要你命了,你還敢第二次分心它顧?
百米,五十米,十米……
當老魔頭距離皇后大約三四個身位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一股毀天滅地的炙熱氣息從皇后體內如潮水般狂涌而出,竟是讓他都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你……你莫非想要自爆氣海?!”
老魔頭大驚失色,皇后境界上其實還弱他一線,不過由於被封印多年,久疏戰陣,他有拿皇后熱身的意思。
若是真的被一個境界不如他的女人自爆氣海給弄個重傷,那太不划算了 。
此次來大黎京都,復仇只是一方面,他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凰天在上!”
皇后一聲怒喝,周身的氣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流逝,其周身凝聚的能量越來越恐怖,老魔頭越看越是心驚肉跳,最後老臉抖了抖,咬着牙惡狠狠的道。
“你狠,老夫今夜不與你鬥!”
“反正你施展了這般秘法想和老夫玉石俱焚,最多也就幾個時辰的活頭了,你雖是個女人,不過老夫也給你個面子!”
話音未落,來勢洶洶的老魔頭,卻是身形已然消失在了幾百丈外的天空,而且速度絲毫不減,快速的狼狽離開了京都。
噗……
皇后見嚇跑了老魔頭,便是立馬逆轉功法,卻是遭到了極嚴重的反噬。
不過於她而言,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皇后拖着疲憊倦怠的身體,一身紅袍落到了天壇處,抱起地上大黎人皇屍體,走過李星瀾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你要殺哀家的淳兒?”
李星瀾只覺得自己被一條毒蛇盯上,皇后明明沒有用氣息壓制他,但是那冰寒無比的語氣,卻是讓他整個人極端的不自然起來。
直覺告訴李星瀾,若是這個時候他敢硬氣的說一聲‘是’,下一秒他絕對會暴斃!
所以李星瀾沒說話,只是微微的低下了頭,眼神明滅不定的打量着大黎人皇之前留下的血跡。
這一刻,李星瀾突然明白之前他父皇爲何在彌留之際,不談其它,只是叫他放棄報復太子李淳。
因爲皇后還活着!
李星瀾清晰的從對方的語氣和眼神中,聽出來看出了決然的死意,這種不要命的女人,也難怪剛剛嚇跑了不可一世的老魔頭。
與這種不想活的人同歸於盡,不值得。
“你放心,雖然哀家不喜天妃,但還不至於遷怒於她的後人。”
“我不殺你,僅僅是因爲你的骨子裡,流着大黎李家一半的血脈。”
李星瀾聞言,鬆了口氣,他剛剛其實已經在思考自己怎麼開溜了。
“但,哀家的淳兒,同樣流淌着一半的李家血脈,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他是不是太子,這並不重要,但他一日是你大哥,這一世便是你大哥。”
“我知道,你父皇若是活着,定然是不想看到哀家殺了你的,所以哀家希望,以往你和淳兒的恩怨,便一筆勾銷如何?”
李星瀾把頭壓得更低,卻是簡單幹脆的答道。
“可以。”
實力纔是硬道理,事實上,李星瀾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殺一個李淳,可能他心情會好上那麼幾天,可那之後呢?
人家魔教的老魔頭都灰溜溜的跑了,自己一個晚輩,給皇后一個面子怎麼啦?
“你當真能說到做到?”
李星瀾點點頭,語氣肯定道。
“我李星瀾說話算話。”
皇后沉默了幾息,突然饒有深意的打量着李星瀾。
“看來六年前,哀家讓淳兒廢了你修爲這件事,當真是沒錯,只可惜淳兒當時心軟了。”
“你現在的修爲,應該早就超脫肉身境了吧?”
李星瀾低着腦袋微微撇了撇嘴,暗道哪裡是李淳那貨心慈手軟了,分明就是我李星瀾命硬。
“回皇后,小子這六年在邊關遇到個老爺爺,僥倖得其指點,達到了炎魂大境界。”
皇后聞言嗤笑一聲,須臾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語氣道。
“哀家就知道天妃的後人不簡單,當年哀家就……”
“算了,你記得方纔答應過的事情便可,其他的,以後你慢慢就清楚了。”
李星瀾聞言立馬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小子謹記。”
皇后又是饒有深意的打量李星瀾須臾,纔是抱着大黎人皇的屍體,一步步的登上了祭壇之上,坐在祭壇上俯瞰着整個京都。
“你還留在這裡作甚,不知道很礙眼嗎?”
“哀家沒多少時間了,就想安安靜靜的陪陪他。”
李星瀾也不想留下來,可心頭確實有太多問題要問,不能走呀。
他也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就是個電燈泡,可現在京都這麼亂,父皇死了,皇后也在等死了,那這亂七八糟的局面總要有人來收拾吧?
大黎到底是李家的根,自己既然身爲李家後人,這個時候沒點擔當,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要是真有什麼問題,就趕快問,磨磨唧唧的,和你那個狐媚子娘一個德行,說句話都能扭扭捏捏半天,哀家看着就來氣!”
李星瀾如蒙大赦,忙是問道。
“我想知道國師去了哪裡,還有他那個師弟……不瞞皇后,方纔小子和這國師的師弟照過面了,總感覺他與國師圖謀甚大。”
皇后一聽,卻是語氣古怪的道。
“國師?國師的師弟?”
“李星瀾,你是不是眼睛瞎了,在京都好歹也生活了這麼多年,國師以前也應該經常看到吧,莫非你看不出他們是同一個人?”
李星瀾心頭一動,腦海中兩個人影飛快的比對,突然一拍自己腦袋,臉上一紅,恍然大悟。
“好像……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