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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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姑娘?”一聲聽起來情真意切的呼喚,讓江寧一陣惡寒,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下意識地要抽回手,卻馬上被死死拽住。

“安笙姑娘,”徐修明一臉誠摯,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緊緊握着江寧的手,並不精壯的身體微微顫抖,“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徐兄,你上輩子怕不是個演員?

誒,不對,現在我們還沒成親,你爲什麼會在我牀前?

正當江寧錯愕時,一個小孩猛地撲在她身上,鼻涕眼淚糊溼了一大片被子。

還沒反應過來,江寧臉上就多了幾個脣印。

“哇啊啊嗚嗚,姐姐活了,太好了嗚嗚嗚!”

“江宜,我好像從來沒死過吧。”江寧扶額。

“爹爹和孃親也都開心得快死了!”

你這什麼比喻……不過聽完這句話,江寧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江祿和林元昭。

只見父親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像是被射中的大鳥;母親雙眼紅腫,臉色蒼白,好似被釣上的魚兒。

像吃了黃連一般,江寧心裡不太好受。

江祿攙扶着妻子,慢慢走進屋中,待她站定後,兩人同徐修明行了禮。

江寧也反應過來,連忙掀開被子。一隻腳剛落地,就被徐修明攔住,看着他擔憂的眼神,江寧只得乖乖躺回牀上。

整間屋子裡就江宜傻愣着,左看看右看看。

“以後寧兒……”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徐修明又立馬改口,“安笙姑娘不必向本宮行禮了,身體重要。”

寧兒?大哥,我們才見過一次,就這麼親熱地喊着名字?

這事,有點蹊蹺。

江寧挑了挑眉,看向父親,但很遺憾,什麼也看不出來。不愧是多年的狐狸麼?

總有那麼一種不可掌控感,即使極力告訴自己那是虛幻的,可還是放不下心來。

“謝太子殿下,殿下寬仁厚道,小女定會好生調養。”

“你我夫妻本同體,又何來感謝?”

……?

江寧心裡咯噔一聲,嘴脣不住地抖動着。

夫妻本同體,你卻將我當做一顆棋子,利用我的一片真心,踩着我的屍體,踏上至高無上的寶座,而後傷害我的家人,慢待我的子孫,這就是夫妻麼?

極力遏制心中的百般情感,試探性地看向太子:“能得殿下青眼,是小女三世都修不來的福分,但現在還未過門,爲時尚早,還請殿下慎言。”

“時候不早了,安笙姑娘好生休息,本宮先行一步,改日再來探望。”

語氣溫和得像是一隻綿柔的羔羊,實際上比洪水猛獸更甚。

送走徐修明後,江祿兩口子湊到牀前,噓寒問暖。

“寧兒可還安好?剛纔太子說……”

“他說‘夫妻本同體’,這太不合規矩了。”江寧咬牙,雙拳緊握。

父母迷茫地看着她。

“寧兒,他沒說這話啊?”

江寧回以同樣迷茫的目光。

“寧兒不知,但自己的的確確聽到了。”

“姐姐,莫不是癔症?咿唔唔唔……”一直旁觀的江宜忽然插嘴,還沒等她說完,林元昭就捂住她的嘴,屋裡沉默許久後才放開。

癔症麼……江寧看向窗外,外面一隻又一隻大紅燈籠在涼風中瑟瑟發抖。

本來今天二哥江逖就要娶親,但因爲自己病了,婚事就此後延。

二哥是老實本分的文姨娘所出,性子也隨了他姨娘。江家主君疼愛他,主母一向把他當做親生兒子,所以這婚禮準備比着真正親生的大哥的,也差不到哪裡去。禮炮鑼鼓皆備齊,親朋好友都約好,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是現在,一切都染上悲慼的顏色。

江寧有些頭疼。

咦,不對,誰會讓一個有癔症的人嫁進自己家呢?

這樣不就能完美避開皇家了嗎?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皺着眉頭,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江寧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嚇得大家又一陣驚呼。

母親輕輕拍打着自己的後背,低聲細語地安慰着自己。

江寧看得又是一陣心酸,急忙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父親則眉頭緊皺,良久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寧兒,你記住,你沒病,知道了嗎?”

“爹,寧兒的的確確病了。”

“我不想你死。”

江寧一愣,隨即被這寥寥幾字給嚇的冷汗直冒。

如果讓別人知道自己得了癔症,那他必定會以異樣的眼光看待江家,到時候江家哪個女兒都嫁不進皇室,很容易失去皇帝的信任與支持,父親的仕途也會變得艱難起來。爲了子孫的榮華富貴,犧牲一個女兒又能怎樣?

父親……是這樣的人。

忽然想起從前,三妹不願遠嫁,幾日後便溺亡的事。

是天災?亦或是人禍?

想到這,她大氣不敢出,說話也結巴起來。

“是,女、女兒知道了。”

“寧兒知道便好。”

伴隨着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江祿以處理公事爲由離開了這人間煉獄。

林元昭緊隨其後。

既然父親如此,那母親呢?這麼多年來,母親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着父親。她會不會也是這麼想的?

那個會給自己偷帶糖葫蘆的父親呢?那個會和自己一起看話本的母親呢?

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我在欺騙自己嗎?

“姐姐別哭。”江宜輕輕伸出小手,笨拙地擦拭着江寧臉上的淚水。

自己,哭了麼……

或許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時過境遷,又有多少人,能維持自己的本貌呢?

呵呵一笑,江寧把妹妹攬進自己懷中,許久許久……

晚飯過後,江寧叫來素桃一同下棋。

起先素桃百般推脫,後來聽說有云片糕吃,立馬答應。兩人盤坐在牀上,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起來。

“素桃,你喜歡吃雲片糕?”江寧咬了一口玉露團,幸福地眯起眼睛。

雲片糕一端上來,素桃就塞了一把到嘴裡,邊嚼邊說:“回姑娘,奴婢的確喜歡雲片糕。在故鄉時常常吃這種糕點,所以現在嘗一口,就感覺回到了童年。”

“慢慢吃,別噎着。”江寧拍拍素桃的後背。

“謝謝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無以回報,只有做牛做馬,任憑差遣。”

“好,那我問你……”

聽到這句話,素桃臉色立馬變得慘白。

“姑、姑娘想問什麼?”

江寧湊近,嘴巴貼在素桃耳畔,呼出的熱氣使素桃耳尖紅了起來。素桃勉強用雙臂撐着向後挪,但才退了一步,就發現已無去路。看着慢慢逼近的江寧,素桃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姑娘是想……磨鏡?素桃別過頭去,閉上眼睛,認了命。磨鏡就磨鏡吧,這,這也是深閨少女寂寞難耐……

終於,江寧停下了。

這……這是要開始了嗎?

素桃的臉紅得像抹了胭脂。

“我問你,你想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