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凌冽。
與寒災結束,愈發溫暖的懷虛北玄祭洲不同,天元界的溫度原本就偏向溼冷,如今凜風從深夜的樓宇間刮過,寒氣凝霜,鎧衛的換氣口騰出冉冉白霧,在飛梭的照射下宛如牆壁,將四面八方都完全封鎖。
風捲過安靖的衣角,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有些懷念。
——上一次,被全副武裝的敵軍圍困,是什麼時候?
——又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居然半點也不畏懼這種力量了?
平穩的呼吸間,心臟有力的躍動着,震動着宛如擂鼓般的轟鳴,體內陣界基於五臟六腑周身經脈和靈根而存在,它的運轉就是武者軀體的運轉,太始元煞分化爲五行煞氣,而其中最爲壯大的太白金煞強化骨骼血肉,血煞奔流不息保護臟腑,就像是巍峨的崇山與奔流不息的大河。
在看似少年的軀體中,蘊含的是一個小天地。
和過去自己在懷虛與天元的時日不同,自己已經無需去躲,去逃……而是可以直面,去戰鬥,去廝殺,去……
反抗。
安靖知道,自己其實有更加圓滑的選擇,只要自己願意暴露身份,或者說,將把柄交給三中那邊,由陳董事出面,夜龕幫的事情將會輕易翻篇,而自己也將得到更好的待遇。
只要他願意放下一些執着,不去殺一些該殺的人,那他的人生將會更加順暢,更加輕鬆自在。
——只要他願意與世界和解,服輸,以他的天賦和力量,他將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人。
面對監天局鎧衛的一次又一次警告,安靖恍若不聞,他手中提着殺生,大步朝着嚴陣以待的監天局衛隊走去。
但是那樣活着,就不夠自由,不夠肆意,不夠強大。
不夠爽。
安靖必須要承認,自己是一個有些糊塗的人,他做事很多時候都不會考慮好處和後果,前世若不是爲了救師父,他是絕對不會被核輻射波及的,雖然師父後面也沒有活太長時間,但那又如何?他的確救到了自己的師父,勝了天半子。
至於後續的一切結果,都是他的選擇,他不會後悔,會坦然面對。
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做,而且去做了,這樣纔是他的選擇。
他的人生。
曾經的地球軍人,如今的懷虛武者安靖,從不在意得失好惡——他只知道,自己既然看不慣這個狗屁倒竈的世道,那他就要用自己的手把它改正,將所有敢於阻攔自己的人全部都從天上扯落,踩進泥中。
期間無論多麼辛苦,多麼艱難,那都無所謂,只要能夠達成這個目的,那麼路途上的一切辛苦與痛楚,都不過是快意的佐料。
他就喜歡這個。
而鎧衛隊列之中,屢次警告都沒有任何迴應的聲音,似乎放棄了勸降。
頓時,相比起之間,更加冷酷又帶有殺意的聲音響起。
“開火!”
“開火?!”
扳機扣下的聲音響起,但是火舌沒有噴射,子彈沒有飛出,因爲安靖的雙眸中已經亮起璀璨的,宛如太陽一般的熔融金光。
嗡——
磁場轉動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在空氣之中。
隨着安靖擡起手,浮現的龍鱗上流動着熾白,美麗且致命的白金色電光。
【御五兵真雷】
伴隨着白金色的電磁火花憑空閃爍,所有有金屬成分的槍械都在一陣冒煙後運轉不靈,徹底失效。
不僅僅如此,他對空握拳,暴起的雷光轟鳴,鎧衛身上攜帶的金屬彈藥全部都被激發點火,在身上和裝甲車上爆炸!
劇烈的衝擊波在隊伍中來回激盪,雖然這種威力傷害不了裝備了天機鎧甲的鎧衛,但卻足以讓他們短時間內顧此失彼,難以反應安靖接下來的行動。
暗中,幾個隱藏的人影注視着這方場地。
安靖的行動固然隱秘,但在一些早就有準備的人眼中卻算不得沒有痕跡,尤其是夜龕幫遭遇襲擊一事令不少敏感的勢力都反應了過來,其中甚至有一些高層親自出場。
淨微學院的陳董事就是其中之一,他很清楚如今出手的就是安玄,但他不會輕易下場,因爲他真正的意義在於‘可以讓安玄嘴硬說剿滅夜龕幫的人不是他’。
事到如今,大家都知道,有這個實力和動機覆滅夜龕幫的人是誰,但只要安靖不露臉,不留有足夠份量的證人,那就沒人能用這件事來指責他。
這種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卻可以讓所有人都佯裝不知的特權,只有他這個羅浮洞天的真人可以給。
“金雷之法。”
他喃喃自語:“果然,除卻太白皓靈神禁外還有其他高等修法,這雷法相當精湛,而且涉及兵煞……果然是元神劍仙傳承!”
其他暗中觀察的人也心中一凜:“這種操弄兵雷的手法……相當熟悉!當年的丹霞山張氏五雷法似乎就是這個味道,難不成他除卻五帝傳承外,還兼修五雷法?”
“仙靈根,名不虛傳!”
一般的天才,能夠將同爲天才甚至是超凡入聖的祖師開發的功法修明白就不錯了,他們能維持道統的興盛,甚至可以在一些方面作出改進壯大,但若是沒有超凡入聖,橫壓一世的卓絕之輩,天之驕子,一個道統也沒辦法超越先祖。
而仙靈根就更甚一步,他們往往能借助天道賜福般的天賦,在年紀輕輕時就掌握諸多強大的功法,而後在漫長的時間中將它們昇華,亦或是另開一道,令道統產生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安玄顯然就跨越了這條界限。
而且,他還明顯保有餘力。
“他是衝我來的!”
陳越冠也不是真的蠢,他立刻反應過來這安靖殺了羅老後,下一個目標肯定是自己——只有自己的大腦裡面還有他和他同夥的影像,到時候只要通過析魂儀下載出來就可以作爲證據!
更不用說……他肯定很討厭和襲擊他們的夜龕幫合作的自己啊! “保護好我,他肯定會突襲我!”他立刻催促一旁的鎧衛隊長,人也朝着後方撤退:“攔住他!我得走了!”
雖然原因猜錯了,但結果卻沒有錯。
安靖的目標的確就是他。
而且,絕對不會讓他逃掉。
轟!
伴隨着一聲轟鳴,大地凹陷,地面留下了兩個深深的腳印,安靖剎那間閃身不見,化作一陣狂風,朝着陳越冠疾馳而去。
和近百名監天局鎧衛戰鬥?擊落所有空梭?打爆如同一座座小堡壘的裝甲車後,纔不緊不慢地殺那‘少爺’?
安靖又不是渴戰如狂的武瘋子,也不是什麼嫉惡如仇的道德潔癖,他當然是以目標優先,吃飽了撐得去打這些棘手的目標。
轟!轟!轟!
地面被接連不斷地巨力踩爆,柔軟的泥土和草木的殘骸在安靖衝鋒的踏步下全部都爆散開來,如果是在時間放緩的視角來看,簡直就是安靖的腳底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的小爆炸,而他踏步在爆炸的衝擊波上,近乎足不沾地貼地飛了過去。
“糟糕!他真的想要殺陳越冠!”
“快阻止他!”
監天局鎧衛一陣譁然,他們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於衝擊他們的陣型,擊殺被他們保護的人,陳越冠周邊的鎧衛反應很迅速,他們立刻掏出靈光槍亦或是其他法器開始施展術法,傾瀉火力,意圖阻攔安靖的步伐。
而與此同時,天上的飛梭也展開了法陣,一道道湛藍色的圓環開始朝着安靖所在的區域聚焦縮小,炮口中的光芒愈發閃耀——危險的能量波動證明,這一擊的威力哪怕是安靖吃了也討不了好。
但此時的安靖速度之快,根本超乎他們的反應極限。
只見他足下一蹬,整個人便如飛鳥一般騰至半空,躲閃掉了幾乎所有鎖定的火力,然後他又一個千斤墜,彷彿磁鐵一般墜下大地,又閃避了所有轉移角度的術法和炮擊。
然後,他便再次狂奔,在身後帶起一道道雷霆電弧,直衝陳越冠。
在他的足下,地面暴起大片大片的塵霧,阻礙鎧衛的瞄準和鎖定,模糊不清的殘影幾乎是在剎那間來到了意圖逃跑的陳越冠身後。
鎧衛隊長原本想要追上去阻攔安靖,但他剛剛準備行動,一道從後方飆射而來的劍氣將他轟了一個踉蹌。
念泉和霍清此刻正在後方,隱藏在角落中,阻擾所有可能妨礙安靖突襲的鎧衛。
“別小看我!”
但此刻,面對生死危機,這位真君家的子嗣還是有些許血性的,眼見逃不掉,他咬牙轉身,身側浮現出一個淨瓶,而手中也在急速之間,捏出了一個大術法的手印。
【煙雨樓】
一時間,空氣溫度驟然降低,空氣中咔咔作響,頃刻間便浮現出如霧水滴凝結爲了一層樓宇般的護體冰盾,這冰凝的樓宇在出現之後就急速變厚,散發寒霧霜煙,甚至有要在地面上紮根的徵兆。
而一側的淨瓶靈器也閃動光華,流淌出了‘玉淨夕露’這種蘊含老陰屬性的靈水,帶着極強的侵蝕衰弱之意環繞在煙雨樓周邊,要擋住安靖的突襲。
金生水,若是以金雷相攻,必然會被削弱!
可能實戰和心性有些弱,但單論對術法的掌握,天元界的修者絕對不遜色於任何世界的同級,陳越冠在瞬息間就能施展一個秘傳級的大術,足以證明他的潛力的確不弱,不愧是真君血裔。
但安靖卻沒有絲毫遲疑,他手中的殺生劍一抖,同樣的水元之力開始匯聚。
“同樣的一招?”
而陳越冠看出來,安靖這是要施展‘揮雪刃’,念泉曾在武備庫施展的那一招——那的確是相當不錯的靈武,但以水對水,比的無非就是掌控力。
若是掌控力勝過對方,自然就可以在削弱敵人時增強自己,或許比用土元之力五行相剋來的更加有效,但他可是有‘夕露瓶’這一靈器加持,不可能遜色於任何築基!
但他搞錯了一件事。
念泉是劍修。
安靖不是。
隨着安靖殺生劍一抖,水元之力匯聚,卻並沒有和念泉那般,以劍爲型凝聚成冰刃,緊接着昇華爲氣,化作大江長河般的濤濤冰霜劍氣。
與之相反,它凝聚,凝聚,凝聚成了……
一顆顆彈藥。
而安靖的身後,一把把改造過的劍匣憑空從太虛法器中浮現,然後。
裝彈。
水寒煙冷揮雪刃……劍氣長河是河,火力長河又爲何不能是?
長劍一指,在陳越冠愕然的目光注視下,安靖身後的劍匣開火了。
——百般武藝,此乃加特林劍氣!
無數更加銳利,更加具備衝擊力,爆發頻率和飛馳速度更快的‘雪刃劍氣’如同風暴一般淹沒了陳越冠和庇護着它的冰霜護盾。
恐怖的冰霜劍氣風暴侵襲下,煙雨樓只支持了兩秒,就頹然傾倒。
安靖毫不遲疑地回頭,朝着霍清念泉等人所在的區域迴歸。
而在他的身後,只有一個大概殘存了些冰凍碎肉,沒有一塊殘骸大過頭髮絲的冰封大坑存在。
“陳越冠死了!”
看見這一幕,哪怕是監天局在這一次突襲中幾乎沒有任何損失,但鎧衛隊長仍然腦袋一懵,直接炸了——他都能想象之後真人的斥責和貶職。
但是!只要抓住那個人,只要抓住那個殺了陳越冠的兇殘兇手就可以挽回!
雙目血紅的他轉過頭,看向安靖撤退的方向。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三人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