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夜之間公主落難,虎落平陽。
樓封自閉狀態中感慨着外面的世界多無奈,季覺卻感覺好像處處都是精彩。
一圈寒暄之後,算是和大家混了個臉熟,順帶還在姬雪的介紹和推薦裡,拿下了不少訂單,算是搞定了自己第一波客戶。
有了童山的例子在前面,體會過季師傅開光的好之後,再親自感受了一下季覺改裝和維護的設備,大家自然踊躍報名。
這年頭天選者要麼窮的要死,要麼富的要命。給安全局幹活兒的,能進一部,還在童山的直屬團隊裡任職的,沒有一個是窮逼。
一部難進且難出,高審覈和高要求高標準的前提之下,自然有高福利。
可就算再有錢,大家也不是童山這種可以把整個崖城都拿來做存錢罐的富哥,花錢也都要講究一下收益的。
不是三部的工匠約不起,而是季師傅更有性價比啊!
堪稱物美價廉、活好量多。
普通鍊金作品可自帶材料代工,自帶賜福來尋求製作的話,手工費直接八折。現購買武器精細養護套餐,還附贈汽車精洗和全套養護服務!
比起那些全程挎着司馬臉錙銖必較的工匠,季師傅全程微笑、開口哥哥閉口姐姐,情緒價值直接拉滿。
做慣了高貴女神們的舔狗,大家哪裡見過季覺這一款楚楚動人的體諒和溫柔?
哥哥賺錢這麼累了,沒必要搞這麼貴,消耗品來點便宜的吧?姐姐工作這麼辛苦,不要衝動,省下來的錢還可以買美美的小裙子,這樣,我再給你打個八折……
就算是在售價和標準上協會有規定,也不代表季覺不能附贈保養套餐、贈品和試用品套裝啊!
“……這麼說吧,看到後面我車上那臺機槍了麼?上善徽記銘刻,結構加強,支持全天候作戰,就算是孽化環境照樣不打折扣。全水銀彈頭,大羣和荒墟雙重加持,現在只要給個子彈費,支持免費試用。
蔣懸大哥你想想,到時候拎着這玩意兒去跟化邪教團的那幫吊毛碰一碰,那還不是手拿把掐?”
“真這麼頂?”
蔣懸捏着下巴,眼睛閃閃發亮,憨厚的面孔之上滿是期望。
直到開車的童山無可奈何的嘆息:“展銷會就別開了,季覺。你們好歹也冷靜點啊,再這麼下去,這小子就要開始賣會員卡了。”
“需要會員卡麼?”
季覺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這個可以有啊,現在充值的話,充十萬送一萬!充二十萬送三萬!
首批客戶還可以贈送限量版改裝燃素榴彈……”
其他人的大笑聲裡,童山忍不住搖頭一嘆,無可奈何。
不過玩笑歸玩笑,季覺也還沒着急到非要把小攤子支到隊伍裡來。
做生意嘛,總要細水長流。開完玩笑之後,每人還送了兩個彈夾的鍊金子彈和一顆水銀手雷。嘴上說試用,但實際上就當見面禮了,反正又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
協會的市場監管和限制太多,學徒階段再怎麼挖空心思賺錢,也都是小打小鬧,真想要快速致富,還是得拿下工匠執照再說。
就在白霧之中,好像看不見盡頭的行進裡,車廂裡漸漸沒有人再說話了。都在抓緊時間休息養足精神或者戒備觀望,尋找異常痕跡。
先遣調查隊的任務就是清理預定區域,給後期的大部隊的進入做好準備。
這一次童山他們不僅要原本預定的區域偵測完成,還要再運送一批補給給另一支深入泉城的常駐調查隊。
時間緊任務重,一切都要以效率爲先。
早在這之前,小隊已經合作許久,執行過不少探索任務,配合密切。
領隊童山和姬雪都是天元一系,姬雪的哥哥姬柳則是擅長正面作戰的大羣,以太一系的許照則是偵查和輔助,而塊頭最大的蔣懸則是荒墟。
控制、輸出、坦克和輔助全都不缺,如果硬要說的話,還缺個奶,奈何上次探索的時候,隊伍裡的渦系奶媽不慎受到污染,短時間內都沒辦法進入高濃度孽化環境了。
如今有了季覺和樓封兩個餘燼入隊,極大程度的緩解了他們的後勤壓力。從童畫那裡得知過季覺的情況之後,童山也不覺得他會成爲拖油瓶。至於樓封,別的不說,樓家的靈質塑形戰鬥力有多強,泛用性有多好,他難道還能不知道?
只是此刻,季覺坐在車裡,環顧四周的時候,卻驚奇的發現——
童山,重生期八階,姬柳和蔣懸已經卡在六級蛻變期六階不少時間了,姬雪和許照也都是蛻變期的五階……
而季覺一個剛剛跨入三階沒多久的感召期餘燼,混跡在其中,彷彿雞立鶴羣,如此顯眼。
“壞了,難不成整個隊只有我最菜?”
季覺震驚,下意識的看向身旁,想要從樓大少身上找點情緒價值。可樓封察覺到他的視線,愕然一瞬,旋即惱怒:“看什麼看?!”
說着,收束的靈質展露一瞬,四重賜福交織繁複而嚴謹的矩陣氣息一閃而逝。
四階,蛻變!
上次捱揍之後,樓大少回去之後可是狠下了一波苦工,終究是在不久之前突破了感召期,進階蛻變,再不同以往。
在練度上對季覺實現了碾壓,徹底超車!
“哼!”樓封冷哼一聲,盡顯強者輕蔑。
臥槽?
季覺目瞪口呆,只感覺剛剛似乎被樓大少在眼皮子前面裝了一個很大的逼:壞了,隊伍裡最菜的人真的是我!
哦,沒關係,至少還能打得過老樓!
季覺很快就擺正放平的心態,淡定的拍了拍樓封的肩膀,笑容和煦又寵溺,令樓封額頭的青筋一陣暴跳。
忍不了了,這就和你爆了!
可就在怒視之中,不知爲何,眼前忽然恍惚一瞬。
宛如幻覺一般。
同樣套着防護服的季覺身上,隱約浮現出了一片幻影,彷彿某種單薄而詭異的白衣。
可很快,那幻覺就迅速消失了。
他努力的眨眼,再看過去,就看到季覺不解的視線,眼眶跳動了一下,最終啥也沒說。
而就在他看不到的死角里,季覺的手掌已經扶在了後腰上,按住,鞘殼之中的慈悲骨刀一陣陣的震盪着,無聲錚鳴,就像是回到了熟悉的環境,迫不及待。
窗外的白霧瞬間消散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陰暗天穹之下,毫無任何色彩和光亮可言的廢墟城市。
即便是正午的陽光,也難以照破那一層厚重的雲層,只有一縷隱約的光芒吝嗇灑下,勉爲其難的照亮了一星半點的輪廓,反而顯得廢墟之間的陰暗角落越發的黑暗和陰森。
如鐵幕一般籠罩的陰雲中,驟然有耀眼的電光一閃而逝,自半空中飛過,但卻聽不見任何的雷鳴和巨響。
在閃爍的電光之間,城市的輪廓彷彿也隱隱的變換,和剛剛又有所不同。
而當季覺趴在窗戶前面,試圖回頭的時候,只能看到跟在後面以兩根牽引繩相連的小牛馬,再看不到來的路上那一層層厚重的白霧了。
曾經在白霧中穿行的時候,他還感覺到些許的壓抑,可現在離開白霧之後,他卻又開始懷念起那一層庇護來了。
“正式進入泉城,所有人打起精神來,做好準備。”
童山擡起頭來了,原本和煦的神情此刻被嚴肅所替代,“姬柳上車,姬雪準備,蔣懸先休息,照看好工匠。
許照,從現在起,和我保持重迭觀測,有任何狀況,隨時通報。
任何狀況下,禁止離隊,就算上廁所也必須在車裡,明白麼?”
響應聲整齊劃一。
在他的命令之下,隊伍裡的氛圍驟然肅冷,就連姬雪都不敢再嬉笑。
季覺只感覺無形的波瀾自駕駛席上擴散開來,再然後,周圍的光線便隱隱一黯,兩輛牽連行駛在廢墟街道上的車輛,自波瀾之中,身影輪廓都驟然模糊,若有若無,融入了陰暗的城市之中去了。
就連引擎聲都消失不見。
季覺好奇擡頭,看向了童山,其他人彷彿早已經習慣了,並不感覺意外,彷彿這只是小事一樁。
樓封原本也不怎麼在意,直到察覺到僞裝的效果並不是什麼鏡系的賜福造物所形成之後,神情才忍不住隱隱變化。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盡數在童山的念動力籠罩之內,不止是前後的車輛,前後方圓一公里之內的動靜也全部被無形的波瀾所覆蓋。
倘若只是單純折光的話,雖然麻煩一些,但對於擅長干涉一切有無形之物的天元而言,只要勤加練習,也能夠做得到類似的效果。
可在行進過程之中隨時如同變色龍一般進行僞裝的同時,還要對直接對所有引擎噪音進行負波抵消,就連揚起的塵埃都固定在地上,這操作量未免大的過頭。
即便是號稱所有能力之中最爲泛用和萬能的念動力,能在輕描淡寫的時候微操到這麼離譜的程度,實在也過於聳人聽聞。
同樣是天元,同樣是矩陣·萬御,之前季覺在時墟里遇到的那個女人直接被一隻鬼胎放倒,可就算是同樣的位階,恐怕季覺在童山面前連動手的機會都找不到。不,單純是出現把這倆人放一塊比較的念頭,恐怕就已經屬於看不起童山了。
“牛逼。”季覺毫不吝嗇的比劃大拇指。
童山只是點了點頭:“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或者意見的話,可以隨時跟我說,但在泉城之內,爲了任務和大家的安全,希望你們能夠遵從命令和規則。不然的話,爲了任務起見,我只能把你們送出去了。”
“放心,就算開玩笑也不至於不分場合的。”季覺不假思索的點頭,“你是大腿你說話,任何需要的話直接吩咐就行。”
在他身旁,樓封也跟着點頭。
眼見兩人如此上道,童山微微點頭,不枉剛剛小露一手——稱不上炫耀或者是震懾,一支隊伍裡只能有一個聲音,多則生亂,他作爲隊長,必須對所有人負責。樓封他反而放心,主要是季覺……童畫的描述裡,離譜的操作實在是太多了。
實話說,他有點怕自己兜不住。
就在強調了諸多注意事項之後,看着兩人輕車熟路的樣子,童山頓時瞭然:“你們兩個之前應該有裂界探索的經驗吧?”
樓封:“……”
季覺:“……”
沉默,突如其來。
尷尬之中,季覺不留痕跡的悄悄用餘光掃了一眼身旁的樓大少,而樓封的表情抽搐着,瞪了這貨一眼之後,終究還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有的。”
“……都有?”
童山不解,爲什麼氣氛忽然變了。
“嗯,咳咳,都有。”季覺別過頭,努力剋制着表情,強行壓下了嘴角的弧度,一臉鄭重:“我們倆,嗯,配合的,挺默契的,呃,是吧?”
是你嗎!!!
樓封牙都要咬碎了。
“噓——”
垂眸靜坐的許觀忽然擡頭,示意所有人噤聲,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兩輛車瞬間熄火,靠邊,層層念動力的籠罩和隱蔽之下,融入了頹敗的街道之上。
在童山揮手示意之下,所有人彷彿石化,呆坐在了車裡,毫無動作。
窗外頹敗的一切,殘磚斷瓦,沒有任何變化。
季覺和樓封交換眼神,卻又一頭霧水。直到童山忽然擡起手來,右手握緊。
車廂裡,所有人的精神和身體都瞬間緊繃。
再然後,季覺才聽見了稀稀拉拉的聲音,彷彿輕柔的雨聲,落在地上,密集又輕柔,自遠方,緩緩的瀰漫而來。
所看到的,便是黑暗裡如同潮水一般涌動的陰影。
看不到身軀,也感受不到任何的靈質波動。
那彷彿活物一般的陰影自廢墟之中緩緩掠過,水銀瀉地一般的陰影在所過之處,籠罩了一切,破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在望遠鏡裡,季覺看到一隻蠕動的蟲子彷彿從下水道里爬出來,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陰影吞沒。
細碎的破裂聲過後,就化爲了飛灰。
樓封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汗流浹背,臉色慘白。
察覺到旁邊季覺一臉好奇的樣子之後,頓時神情變化,就好像我不好受你也特麼也別想好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食指上,一枚宛如鑽石一般的賜福遺物閃過幻光,悄無聲息的予以了加持。
然後,輪到季覺冷汗滲出了。
那一片蠕動變化的陰影之上,隱隱綽綽的浮現出了半截模糊的輪廓來,似是足肢。
當陰影蠕動,一條條扭曲的足肢便一瘸一拐的向前。
有時候,在踉蹌的瞬間,會漸漸的浮現完整的輪廓,就像是一具腐爛了一半的巨獸屍骸,骨架嶙峋,破裂的腹部下面,拖曳着隱約的臟器,腐爛腫脹……
宛如樓宇一般的龐大身軀輕描淡寫的穿過了一座座廢墟,毫無阻攔,宛如幻影。只有粘稠的陰影從腳下擴散開來,飢渴的吞吃着任何觸及的生命。
在模糊的身軀上,有寄生蟲一般的觸鬚探出來了,在空氣中蠕動着,細嗅,尋覓着所有活物的氣息。
半邊裸露骸骨的頭顱,無聲嘶鳴。
此刻,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一樣,猛然回頭,直勾勾的看向幻象籠罩之下的先遣隊所在。
目露猙獰。
旋即,又好像愣住了。
陰影如潮,橫掃而過,可什麼都沒有碰到。
就像是一隻探入點心罐子裡的手掌一樣,反覆摸索,仔細的摳着每一個邊邊角角,最終,卻發現只是徒勞。
此處,空無一物。
良久,那一片陰影終於再度收縮,自飢渴的巨獸蠕動裡,去向了遠方。
消失不見。
直到十分鐘後,許觀點頭,車裡所有人才整齊劃一的鬆了口氣。
懸停在半空的兩輛車,緩緩的落在了地上。
沒有掀起任何的塵埃。
“抓緊時間趕路,有那個傢伙掃過,一時半會兒路上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童山發動車輛,加快速度,在廢墟之間疾馳而出。
“那是什麼?”季覺終於忍不住探頭,問向前排:“災獸?畸變體?本地滋生的什麼孽物?”
“不清楚,畢竟之前也沒碰過。”
姬雪回答:“那傢伙雖然塊頭大了點,但還算好糊弄。只要陰影覆蓋到的地方找不到你,就沒辦法對你做什麼,還不算太麻煩,躲着點走就沒事兒。”
“這種東西,泉城裡面很多嗎?”
“這麼多次探索下來,類型不同,大大小小的,恐怕有個八九個吧?”
姬雪自己都不太確定:“有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又消失了,根本就連分類和觀測都來不及。
船城那邊的隊伍遇到過更麻煩的,有一整個街區那麼大,看不到外形,就是一團大霧,進去的人不知不覺就溶解掉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據說有可能是從漩渦下面跑出來的鬼東西,折損了不少人手,有局長出動了才驅逐掉。相比之下,咱們探索的區域裡沒有那麼大的麻煩,就謝天謝地啦。”
“別插旗了。”
她哥從天窗外面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棘手的東西還多着呢,季師傅你們也小心點,沒必要的話,千萬別下車。
前面就是異常密集區域了,都小心些。”
自沉默的疾馳之中,有那麼一瞬間,季覺的眼前彷彿亮起來了,午後的陽光熾盛,照亮了街道兩側的店面和招牌。
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喧囂又繁華。
歲月靜好。
自陽光的暴曬之下,行人們臉上的笑容如此燦爛,回過頭來,望向外來的一行人,看向季覺,揮手呼喚。
可緊接着,一切又迅速消失無蹤。
像是不存在的泡影。
只有殘垣斷壁之間,陰沉的黑暗無聲蠕動,看不到任何的活物。
陳腐的風從遠方吹來,掀起了門洞上殘破的垂簾。
垂簾之後的黑暗裡,有模糊的面孔擡起,滿盈着誇張的笑意,看着他們,揮手,手臂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輕飄飄的舞動着。
熱烈呼喚。
幻聽自每一雙耳朵邊上浮現。
“泉城小吃,精緻簡餐,貨車加加加加水……泉泉城小吃……簡餐……餐……餐……餓了餓了餓了……快快快快進來坐吧坐吧坐吧坐吧坐吧……”
車輛疾馳,毫無停留,甚至加快了油門。
可每一次拐角,卻又從相同的殘破門洞前面路過。
模糊的聲音依舊緊追着,就好像緊貼在身後一樣,越來越近,每當季覺看向後車鏡的時候,都能看到那一張面孔。
笑容熱烈。
可眼瞳之中,只有一片黑暗,空空蕩蕩,在看着他。
到最後,疾馳的車輛猛然急剎。
幽深殘破的門洞,已經出現在了正前方,門簾之後的面孔越來越近了,誇張的笑容緊貼在了車窗上:“好餓啊好餓啊好餓啊,快進來坐吧,只要吃點東西就好了,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吃點東西就好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那一瞬間,空洞眼瞳看向了季覺,笑容越發扭曲:
“一起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