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並未傷人,車並未翻倒。
這個平平凡凡的外來客,也很快就在人叢中消失不見了,就像是一個泡沫消失在大海中,本來是絕對引不起別人注意的。
葉凡慢慢地擡起頭,彩蝶正在看着他微笑,笑得很奇怪,也很甜。他卻像是突rán被抽了一鞭子,突rán轉過身,奔向車廂。
彩蝶不但看daò了他的驚悸和痛苦,甚至也感到了他內心深處那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本已如流水般逝去的往事,本已如輕煙般消散了的人,現在爲什麼又重回到他眼前?
她忍不住擡起手,輕撫着zì己的臉。
那個泥菩薩的面具已在掠出車廂時被摘了下來,她又讓他看見了她的臉。
她的指尖輕撫到zì己眼瞼,才發現zì己的眼睛已溼了。
這是爲了誰?
是爲了人類的愚昧?還是爲了這個十年前共生死過的人?
她曾經迷失過,但她用十年放下,至少她zì己覺得放下,但現在,她忽然gǎn覺,當他再次出現在zì己面前時,原來她的心會跳動得更厲害。
她悄悄地擦乾眼睛,走人車廂時,臉上又已戴上了那個總是笑口常開的面具,心裡只希望zì己也能像這無憂無慮的胖菩薩一樣,能忘記世上所有的悲傷和痛苦,哪怕只忘記片刻也好。
——只可惜人不是神。
——就算神佛,只怕也難免會有他們zì己的痛苦,他們的笑臉。也許只不過是故意裝出來給世人們看的。
她又在心裡安慰着zì己。
葉凡蒼白的臉還是冷漠如冰。
她勉強抑制了zì己心裡的刺痛,忽然道:“剛纔那個人。你當然也看見過了。”
他當然看見過。
彩蝶道:“可是你並沒有注意到他,因爲他實在太平凡……”
平凡得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個泡沫。雜糧中的一顆豆子,任何人都不會注意到他的。
可是等到海水灌入你的咽喉時,你就會突rán發現,這個泡沫已變成了一根黑色的手指,從你的咽喉裡刺入了你的心臟。
彩蝶嘆息着,道:“所以我一直認爲這種人最可怕。若不是他剛纔zì己露出了行跡,也許你直到現在還不會注意他。”
葉凡承認。
“可是他剛纔爲什麼要故意露出行跡來?”
彩蝶道:“因爲他要查探wǒ們的行跡。”
拇指一定早已發現了對面馬車裡有人在窺望,所以故意打溼了他的褲腳,就在賠着笑擦褲腳時。已將消息遞給了他。
他故意倒在馬蹄下,只因爲他zhī道只有這樣做,車廂裡的人才會出來。
彩蝶苦笑道:“現在wǒ們還沒有看出他的來歷,他已看見了wǒ們,不出一個時辰,他就會查出我爹在什麼dì方。”
葉凡忽然問道:“黑手也和幽宗有仇?”
彩蝶道:“沒有,他們從不會因爲zì己的仇恨而殺人。”
葉凡道:“他們只爲什麼殺人?”
彩蝶道:“命令。”
只要命令一到,他們立刻就殺人,不管誰都殺!
葉凡道:“他們也聽人的命令?”
彩蝶道:“只聽一個人的。”
葉凡道:“誰?”
彩蝶道:“諸葛雲!”
葉凡的手握緊。
彩蝶道:“就憑黑手他們五個人。還沒有成立這種組織的力量。”他們的組織裡,幾乎已將江湖中所有的刺客和兇手全都網羅。
這種人本身行動的收入已很高,要收買他們並不容yì。
彩蝶說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有這種力量。”
葉凡道:“諸葛雲?”
彩蝶道:“只有他!只有水天月。”
葉凡凝視着zì己握劍的手。瞳孔已開始收縮。
彩蝶也沉默着,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以殺止殺。你剛纔本該殺了那個人的。”
葉凡冷笑。
彩蝶道:“我zhī道你從不輕易拔劍,可是他已值得你拔劍。”
葉凡道:“你認爲他就是無名指?”
彩蝶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甚至懷疑他就是碧笛。”
葉凡道:“碧笛?”
彩蝶道:“碧笛是一支慘碧色的玉笛,十年前你見過的……”
葉凡道:“我沒有!”
“但你聽過我吹的癡情曲。不是嗎?”
彩蝶想起十年前的往事,心事又起,但她還是忍了下來,十年的磨練,她也學會了忍。
葉凡忽然道:“但你說的碧笛卻不是笛子?”
彩蝶承認:“我說的不是笛子,是人,是個很可怕的人。”
她的瞳孔也在收縮,慢慢地接着道:“我甚至認爲他就是天下最可怕的人。”
葉凡道:“爲什麼?”
彩蝶道:“因爲他有碧笛和攝魂曲!”
碧笛和攝魂曲!
她說到這幾個字時,眼睛竟突rán露出種敬畏恐懼之色。
葉凡的臉色居然也變了。”攝魂曲
天地悠悠,萬物爲尊,只爲她,攝萬物之魂!“”鳴笛一響,天怮地悲,風雨狂襲,則天下無敵!“
沒有人能形容它的優美與威懾力,也沒有人能避開它、招架它!
因爲它的聲音能勾魂,能攝魂。
在笛聲響起的時候,那種神秘的笛聲,不但能令人完全暈眩,甚至能令人忘記死的可怕!
據說所有死在碧笛下的人,臉上都帶着種神秘而奇特的微笑。
所以有很多人,都認爲他們是心甘情願地死在這碧笛下的,就好像有些人明知玫瑰有刺,卻還是要去採擷。
因爲這種輝煌的美,已非人力所能抗拒!
“你現在已zhī道這碧笛和攝魂曲!”
“我zhī道。”
“但你卻決不會zhī道,這兩樣東西已不在‘悅來客棧’裡。”
葉凡一向是個很難動聲色的人,可是聽了這句話,卻顯得大吃一驚。
他到悅來客棧去過
那時他剛得到溶天珠,那時他纔剛到這個異界沒有多久,那時
回憶往事,總是傷感。
所以彩蝶不讓他繼續想下去,忽然道:“但現在的悅來客棧已不是十年前的悅來客棧。”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它不單單只是客棧,而是個闊大的山莊,客棧只是它的外表。”
“碧笛與攝魂曲原本不是在你手裡麼,怎麼跑到悅來客棧去了?”
“因爲它們本就屬於香爺的。”
“怎麼說?”
“幾十年前魔界大亂,魔界七大門派互爭,香爺也是屬於其中之一,但那一戰後,他的這兩樣東西便遺落在洞中洞,我得到這兩樣東西后,也不zhī道來歷,後來還是我爹告訴我這是香爺的,所以我就物歸原主,此後wǒ們與香爺再無來往,因爲wǒ們所走的路不同。”
“他走的什麼道路?”
“他走的經商之路。”
“你們呢?”
“wǒ們走的是除暴安良之路。”
葉凡冷冷道:“那你們現在除了多少暴,安了多少良?”
彩蝶長嘆一聲,“wǒ們的路很難!”
過了很久。
“這是個秘密。”彩蝶忽然道,“江湖中從來也沒有人zhī道這個秘密。”
“這秘密直到現在才漸漸有人zhī道,因爲碧笛和攝魂曲忽然又在江湖中出現了。”
只出現過兩次,只殺了兩個人!
被殺的當然都是名重一時的高手,殺人的卻不是悅來客棧的子弟。“只要碧笛和攝魂曲存在一天,江湖中就沒有人敢來侵犯悅來客棧,否則這dì方就會被毀滅。”
“悅來客棧幾十年的聲名,如今已有近八十里的基業,三百條人命,其實都建築在小小的碧笛和攝魂曲上!”
可是現在碧笛和攝魂曲竟已到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手裡!
葉凡忍不住問:“這個人就是碧笛?”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