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安然,皇后寢宮中亮着紅燭,莫桑進來給暖爐添了回碳火,又退了下去,房中暖意漸濃。
晚膳過後,北堂肆去了御書房中批閱奏摺,蘇汐顏站在窗前靜靜望着天空中被烏雲遮住大半的一輪殘月出神,待回過神來才猛然發現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忍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接。
雪國果然名副其實。
蘇汐顏猛然想起不久前在梅園中發生的那一幕,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那般殘忍,她傷的不只是北堂肆的身體,還有他的心,他當時該有多痛?爲什麼他不恨她,不怪她,還能那樣坦然地對着她笑得那樣溫柔?
因爲他愛她啊。因爲愛得太深,所以不忍責怪,只剩下無奈。
蘇汐顏取來一件斗篷披上,便出了寢宮,莫桑手中提着一盞宮燈迎上來詢問道:“娘娘要前往何處?奴婢爲娘娘引路。”
“不必,莫桑,把宮燈給我,我自己走。”蘇汐顏伸出右手將宮燈取來便朝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她現在的身體有些畏冷,卻也不敢走得太急,右手提着宮燈,左手將斗篷拉緊在胸前,微垂着頭走在昏暗的路上,寬大的斗篷連帽戴在頭上,遮去了她左右兩側的視線,她的心中沒由來得又是一陣恐慌。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蘇汐顏心中一驚,警覺地快速轉身,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樣貌,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知覺,手中的宮燈滑落至地面,在寒風中打轉。
昏暗的房間內亮着一盞油燈,房門緊閉着,房中的擺設很簡潔,一張牀鋪,一張桌子,幾張凳子,一個半人高的櫥櫃,除此之外便只剩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北堂龍影,北堂維揚與夜姬三人圍坐在桌邊看着牀上昏睡着的蘇汐顏,氣氛十分沉悶,三人神情各異,各懷心思。
“皇兄,你爲何要將讓夜姬將汐兒帶來這裡?”北堂維揚刀刻般的面容帶着些怒意,看着北堂龍影沉聲質問道。
北堂龍影冷哼一聲道:“北堂肆狠心絕情,竟要將我兩兄弟趕盡殺絕,此仇不報,我心難安!”
“那與汐兒何干?”北堂維揚依舊冷着臉說道,“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皇兄你。”
“你!”北堂龍影被他死得瞪大眼睛怒視着他,卻也無話可說。
夜姬打破僵局,看着北堂維揚說道:“沒人要害那個女人,她是北堂肆唯一的軟肋,我只是想用她換回我妹妹,順便報復一下北堂肆。”夜姬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轉眸注視着牀上的蘇汐顏。
“你想做什麼?”北堂維揚皺眉,緊盯着夜姬問道。
“我來成全你和蘇汐顏,如何?”夜姬紫色的瞳眸中閃動着異彩,滿是算計的暗潮。
北堂維揚不解地問:“此話何意?”
夜姬妖嬈一笑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說完便徐徐走向牀邊,看着牀上的人咬牙低聲道:“這是你欠我妹妹阿紫的,我妹妹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對北堂肆的仇恨,你越是傷害他,我就越是開心,呵呵。”
夜姬擡起右手,紫色的光圈自掌心散發而出,停留在蘇汐顏的天靈蓋處……
“汐兒,你愛的是北堂維揚,北堂肆爲了皇位,連自己的皇兄與皇弟都不放過,下旨追殺,還奪了你妹妹雲袖的雙目,放火將蘇府上下幾十口人全都燒死,雙親之仇,不共戴天,你恨他,恨不能殺了他……”夜姬俯身附在蘇汐顏耳邊低聲念道,聲音不大,卻撼動人心。
蘇汐顏的手指動了動,一行淚水自緊閉的眼中滑落至枕邊,眉心的哀傷暈染開去。
夜姬封住了她原有的記憶,將自己對北堂維揚的愛植入她的腦海,並製造了一些幻象,讓她對自己的話產生潛意識裡的共鳴。
北堂維揚內心有些掙扎不安,他以這樣的方式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對她無疑是種無形的傷害,但是他的內心又是無比的渴望,渴望她的心裡能有他,渴望她愛他。
過了許久,蘇汐顏緩緩睜開雙眼,支起身子坐了起來,夜姬上前一把將她抱住,哭訴道:“汐兒,你終於醒了……”
蘇汐顏呆愣了一下,被夜姬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輕輕將她推開一些,見她臉上蒙着紫色面紗,便不自覺地伸手想要揭下,夜姬驚了一下,連忙往後退開些,避過了她的手。
“夜姬,你爲何總是蒙着面紗?”蘇汐顏盯着她的面紗奇怪地問道。
夜姬垂下眼眸,伸手覆上面紗,心中一陣酸澀,因爲一句承諾,雖然那人不在了,但她一直守着那個承諾,她不會再讓其他男子看到她的面容,即使是北堂維揚也不例外。
“形容鄙陋,怕嚇壞路人。”夜姬帶着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蘇汐顏沒有當真,也不再追問,視線越過夜姬停留在北堂維揚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輕聲喚道:“相公。”
北堂維揚愣怔了一下,隨即對着蘇汐顏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走上前去。
夜姬眸中黯淡了幾分,有一些複雜的情緒極力壓制在心底,從牀邊緩緩起身,走到北堂龍影身邊啞聲道:“還不走嗎?”
北堂龍影會意,收回視線,自覺地跟着離開了房內。
北堂維揚在蘇汐顏的牀邊坐下,眼神有些恍惚不定,一直沒有勇氣直視蘇汐顏的眼睛。
蘇汐顏見他如此,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問道:“相公,你怎麼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
感受到蘇汐顏掌心溫暖柔軟的觸感,北堂維揚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這才擡起眼眸來看向蘇汐顏,眼中有着幸福滿足,又有一絲猶疑不定,而他在蘇汐顏的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柔情。
蘇汐顏感覺到了他的手有些顫抖,疑惑地望着他,再次問道:“相公,你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只是太開心了。”北堂維揚緊緊握住蘇汐顏的手,目光流連在她清麗絕倫的面龐上,眸中溢滿深情。
蘇汐顏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伸手細細描摹着北堂維揚的面容輪廓,漆黑的眼眸閃動着星辰般的璀璨,道:“你長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