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緊了鼻子，仍舊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緒。索性站起身說：“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韓敬修沒想到她這樣崩潰，叫住她：“君齊，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他伸手抓緊她的手腕，在她將自己的傷心說明白之前，休想就這樣逃之夭夭，否則就會搞得他整日心神不寧，無心工作。
顧君齊掙脫不開，懊惱的回過頭來。
“你放開。”
韓敬修說：“我不放，除非你告訴我，你哭什麼。”
顧君齊不說。
韓敬修便說：“昨天我看到你了，在華光路上……看到你跟在宋微然的身後。”
顧君齊驀然睜大眼睛，彷彿被人窺探了心底的秘密。
韓敬修見她不說話，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一字一句：“你還愛着宋微然，對不對？”
她不是沒有尊嚴的女人，亦不是沒有骨氣，如果不是仍舊深愛，不會在離婚之後做出這種事來。而且，他能看出她的小心翼翼，惟怕驚動了宋微然似的，不由想起年少的時候暗戀一個人，便會像這樣在放學的路上默默跟隨。
顧君齊又如何不知自己的癲狂，她只是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多看一眼宋微然，時至如今，這樣的點點滴滴變得何其珍貴。
如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知道在宋微然的心裡，跟她有一樣的留戀。就在顧君齊“尾隨”宋微然的那幾日裡，她看他每天重複着做兩人最常做的事情，去一起去過最頻繁的地方。哪怕是隔着清冷的空氣，密實的人羣，顧君齊仍能看到他眼底的悽離與不捨。這分明還是個有着未了心願的男人，命運之神卻要殘忍的將他帶走了。
眼淚順着顧君齊的臉頰一滴一滴的滑下去，很大顆。她想極力隱忍，可是無能爲力。
她淚眼婆娑的擡起頭來望向他，有些語無倫次的說：“我不過……不過是想他走得安心……”
不用再去牽掛她是否過得幸福，顧君齊只是想告訴宋微然，經受那樣多的傷害之後，如他所願，她已經放下了，而且已經朝着美好的朋天出發。
否則他會死不冥目的吧？
顧君齊當然記得，宋微然說過是要陪他一起終老的，等到頭髮花白的那一天，他們手牽着手並肩看夕陽西下，一起在陽臺的搖椅上曬太陽，他會親手爲她做好吃的東西，她站在廚房門口將聽來的瑣碎八卦一件一件的說給他聽，不論真假……然而，都再沒有機會了。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一邊遠離他，一邊將有關他的影像一點一點的裝進腦海中。在徹底失去他的時候可供懷念，慢慢回憶，像電影磨片一樣慢慢放映。
想來宋微然不停的“故地重遊”，也是想在最後的時間裡，儘可能的多沾染這世上的煙火氣。
他的生活纔剛剛開始變得美好，卻要結束了，不能說不殘忍。
顧君齊憎惡這命運，曾一度恨到咬牙切齒。
韓敬修的手指一點一點鬆脫開來，任顧君齊的手臂從掌心滑落。
隔着一面玻璃，陽光無比濃烈，韓敬修在強光的作用下，只覺得睜不開眼，連身上的水份都要被蒸乾了。他的聲音從胸腔裡沙沙的冒出來：“生活又不是偶像劇，開玩笑的吧？”他擡起眸子注視她，深黑的眼窩中有說不出的嚴肅認真。而他仍舊口是心非的說：“這種玩笑真是一點兒都不好笑，我是不會信的。”
顧君齊眼眶中迷漫着一層水汽，彷彿清晨的霧靄沉沉。她知道韓敬修不僅領悟了她說的話，而且深信不疑。
如果可以，她比誰都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出偶像劇，哪怕無厘頭，等到結束的時候一切迴歸原位，誰的命運都不會被顛覆。哪裡像現在，彷彿所有人都走在一條不歸路上了，義無反顧的向前，只能向前，而周身所有的人，都會在時光流逝中節節敗退。沒有哪一個人可以真正的陪自己到最後。
顧君齊擡起手來胡亂的擦拭臉頰。
聲音慢慢平靜下來：“宋微然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一種挫敗瞬間擊中韓敬修的整條神精，他知道這一輩子他都徹底爭不過宋微然了。
即便他真的可以和顧君齊在一起，也是沒有辦法取勝的。
這就是宋微然在顧君齊生命中的戰無不勝。
那個男人明明霸道的侵佔了她所有的感情，卻連死都不讓分毫。這樣的決絕，倒是十分符合宋微然的行事風格。
韓敬修頭疼的更厲害了，坐回到椅子上說：“坐下來慢慢說。”
顧君齊回到原位。
韓敬修眉眼一擡：“我能抽只煙嗎？”
“可以。”
韓敬修低頭點着一根菸。
菸草的香味慢慢在空氣中瀰漫開，即便傷心傷肺，可是味道叫人迷戀。
顧君齊靜靜的看了韓敬修一眼，只見他擰着眉頭吐出一口菸圈。
冷靜下來之後，故作輕鬆的說：“狀況看似很糟，但也無需爲我默哀。”
韓敬修就拿眼睛瞪她。
在遇到顧君齊之前，他的人生從未有過這麼多的挫敗感。現在卻連心情都被無形操縱。
“讓宋微然安心的辦法是什麼？叫他死心嗎？”
顧君齊心煩意亂，與其說叫宋微然死心，不如說讓他以爲自己已經死心了。
“我想讓他覺得至始至終，我都是恨着他的。”
韓敬修沉默須臾，點點頭說：“這個好辦啊，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的傳言一出，宋微然想不相信都難了。”
顧君齊神色空茫的望着他，時至此刻彷彿走到絕地。沒想到幾天的時間她的情愫就已暴露出來，好在只是落入他的眼中。如果看到的人是宋微然，就實在太糟糕了。
一從店裡出來，顧君齊直接去停車場，步伐又大又快，像要飛起來似的。
韓敬修的提議同樣在腦海中翻轉不停。出來之前韓敬修說：“不防考慮考慮。”可是，顧君齊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篤定，他知道自己一定會等來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是，顧君齊知
道她接受這個提議的後果是什麼。本能的想要抗拒，然而，流瀉的感情猶如洪荒，就要決堤，連假意微笑都已變得無比困難。只怕哪一時會徹底崩潰掉，她將不管不顧的讓先前每個人所有的努力都毀於一旦。
車子急速駛出，在城市的主幹道上胡亂竄行。
顧君齊的心裡亂糟糟的，捏緊方向盤的手指不停抽搐。
直到行至終點，車子停下，她坐在那裡呼呼喘氣。
“呼哧，呼哧……”劇烈喘息之後，透過擋風玻璃望出去。熟悉的樓隅五指山一樣壓在她的心口上，再怎麼努力，仍舊覺得呼吸困難。
顧君齊怔愣的想着，最後掏出電話，順應天意一般的說：“我同意你的提議。”
說完掛斷了，手機在掌心裡鬆脫，落到座椅的縫隙中。
她推開車門下去，然後義無反顧的上樓。
這曾是她選定的房子……既然說到曾經，那就說說曾經。顧君齊木然的盯着不斷跳動的紅色數字，想起自己的初心，曾有着那樣多那樣多的期許……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顧君齊走過去按響門鈴。
幾秒鐘後房門打開，宋微然俊逸臉頰微微一怔，顯然沒有料到她會突然造訪。
蹙眉說：“怎麼不先打一個電話？”
顧君齊面色發白，只當是外面溫度低，輕輕的打了一個冷戰說：“要是不方便我改天再來。”
她轉身要走。
宋微然淡淡說：“沒什麼不方便的。”
他側身請她進入。
顧君齊看到客廳裡亂成一團，那些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已經被宋微然挑撿出堆放在那裡，只等她有時間了過來取，否則就當成垃圾處理掉了。
四處亂糟糟的，儼然世界末日。
顧君齊滿滿的情緒積在胸口處：“這是全部？”
“陽臺上還有。”宋微然說了一句，又說：“你的東西又多又雜。”
這倒是真的，女人多半都是購物狂，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見到喜歡的東西就忍不住買下來。加上結婚這幾年宋微然是真的寵她，無時無刻不在幫她添置東西。諾大的空間兩個人住，還會有擁擠的感覺。現在好了，只要她的東西一清除，大半個家就會空下來。
顧君齊的心裡不是滋味，咬着脣，覺得今天不該來。
宋微然清冷的問她：“你的幫手呢？”
顧君齊緩了下神：“沒叫搬家公司，本以爲要先來整理一下的。”她連忙摸索電話：“我現在就給他們打電話。”
翻找了一會兒，纔想起是落在車上了。
宋微然說：“算了，我叫人過來。”說着給王安豐打了一個電話，叫他安排後續的事情。
顧君齊的目光掃過一地狼藉，接着去了陽臺。
裡面堆了大量的書籍和光盤，也都是她一年一年攢下來的，實則很多東西已經沒用了，只是捨不得扔，就一直放在儲藏室裡，現在一下都被翻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