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並沒有說話,玲兒也不再說話,扶了我往明輝院去。
未至門口,梅書已迎了上來,“小姐早,玲兒,我纔去了李管家那裡回來,遠遠的瞧着像是你們,卻是從汀淑院那邊來,倒不敢十分確定,走近了,卻真是你們,怎麼從二夫人那裡來的?”
見我沒有說話,玲兒笑道:“梅書姐姐早,小姐剛去了汀淑院請安,是以從那邊過來,大少爺在家嗎?”
許是看到我的眼睛紅紅的,梅書有些疑惑,點點頭,“在,少爺在家,這會兒正在書房,昨晚帶回來好些賬本,這會兒正看着呢。”
說着,引了我們往書房去。
進了書房,卻見景琛正鎖眉看着賬本,手裡的算盤珠子拔得“啪啪”響,一會兒又放下賬本,拿了筆在塗畫着什麼,嘴裡還念念前詞的。
“哥哥。”我扶着門框,低低的喚了聲。
景琛擡了頭,見是我,立即的放下的手裡的筆,“是晴兒來了,怎麼這麼早?”
一時的淚又上來,剛剛去二夫人那裡,雖是爲講和而去,真心不過幾許,最後卻還是觸了心底的事情,勾起了心底的脆弱,哭倒是真哭了。這會兒見了景琛,只覺得滿心的無助與可憐,不禁又軟軟的叫了一聲,略略帶着些鼻音。
景琛聽得聲音似是不對,忙起了身走上前來,扶住我的肩膀,看到微腫的眼眶裡還泛着淚,急問道:
“妹妹,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又偏過頭問玲兒,“小姐怎麼了?有什麼事?”
玲兒福了一福,回道:“大少爺,具體的奴婢也不知,才小姐去了汀淑院請安,出來就是這樣子了。”
拉了我走到暖爐邊的榻上坐了,景琛握着雙手,急問了:“怎麼了,妹妹倒是說啊?是那二夫人又欺負你了嗎?你且莫哭,說與哥哥聽,哥哥給你撐腰的,誰都不用怕。”
我搖了搖頭,接了玲兒遞過來的帕子擦擦淚,梅書又端了茶水遞到我手上,“小姐,喝點水吧,已吹得溫溫的了。”
看着景琛着急的在面前走來走去,雙手緊握着,指關節發白,像是緊忍着怒氣,又一時發作不得,我急忙開口道:
“沒有,哥哥,晴兒沒有受欺負,只是……”
“只是什麼?你倒是說啊?”景琛急了,走到我面前停下來,半蹲着身子,雙手扶着我的肩膀輕輕的搖晃着。
我掙開了景琛的手,喝了口水,穩穩心神,
“哥哥,我纔去了汀淑院,將昨晚咱們商量的鋪子和莊子的事情跟二夫人講了一遍,也算是跟她講和了,料想她以後不會再爲難咱們了。”
“既是這樣,爲何你卻又哭了?”
“不是爲這個,只是想到去了孃親,若是孃親還在,又怎須你我兄妹如此委曲求全?且二哥又音信全無,怎不叫人傷心落淚。”
景琛嘆了口氣,在我身邊坐下來,“自去歲端午,也就是你出事的前一個月裡,景逸託了人帶消息回來,說慈丈大師一箇舊友有疾,他跟隨去了,人在塞外。只教我注意着府裡的安全,那時我並未多想,竟沒料着是應在你身上的。後就再無消息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不管二哥哥人在哪裡,咱們只消知道他平安無事就好了。二夫人也是忌着二位哥哥,一個是王府之臣,一個跟隨了大師修行,才並不敢十分放肆,咱們給了她心頭最想要的東西,從此後府裡該消停了,哥哥亦可放心追逐事業了。”我歪了身子,將頭靠在景琛的肩上。
景琛擡起手攬了我的肩膀,輕輕的拍着,“晴兒,你放心,沒有爹爹留下來的莊子鋪子,哥哥也一樣護得你周全,保得你衣食無憂,咱們只守着這個家,等着景逸回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兄妹倆靜靜的靠着,心緒也漸漸的安下來,書房裡靜悄悄的,只有沙漏悉悉作響。
只隔了好一會兒,我擡起頭,問道:“才見哥哥正在看賬本,有什麼不妥的嗎?”
景琛深嘆了口氣,“倒沒有什麼不妥,只是,賬本太多,又積壓了太長的時間,算來算去,算了後面又忘了前面,算得我頭都大了。”
“哦?給我看看。”我起身走到書案前,拿起剛剛景琛看的賬本,略翻了翻,一串兒的銖、兩、斤、鈞、石,這該是米鋪的賬本了,執起另外的一本,又是一串兒的分、寸、尺、丈,想來是布鋪的賬了,唉,這古人的文字單位真是個麻煩,我都習慣用克、千克、噸之類的重位,長度單位也習慣了釐米、米等,這要怎麼換算?
還有這些古代的文字,全是繁體,認倒是都認得,寫卻一個都不會寫,用在作賬上面,真的是太麻煩了,不行,若是真接管了布鋪,我得想辦法把這個作賬的方式改了。
想起要改作賬的方式,不禁想起隴西城的“清蓮坊”,不知道那主人家是否看到了我的留言,其實,自到了洛陽,看了林先生的作賬,又看了劉掌櫃的記賬,我便細細的詢問了一番,林先生跟着林老爺去了天朝的許多地方行商,卻並沒有看到過我說的阿拉伯數字,甚至都沒有聽說過。
這樣看來,那清蓮坊的主人十有八九也是穿越過來的前輩,至少也是接觸過穿越過來的人,看來,我是要抓緊時間去一趟隴西才行了。只是,如今困在府裡行動不得,去隴西路程遙遠,也必須要有人跟着保護才行,這倒是個問題了。
“晴兒,你看出什麼了?怎麼愣愣的?”景琛走上前來,接了我手裡的賬本,笑問着。
我一驚,這纔回過神,正色道:“晴兒正在想,這賬本也是複雜,既是已說開了,那哥哥乾脆將美如和景銘的鋪子一併交給二夫人吧,一來減輕哥哥的負擔,落得咱們輕鬆,二來,也省得那二夫人總疑心咱們哄騙她,又滋生些事來。”
景琛點點頭,“是了,叫我管着這八間的鋪子也確有些心力不夠,眼看又要回王府述職了。”
回頭叫,“錦子,去叫忠叔通知各鋪子的掌櫃今晚歇業後過來府裡。另外,梅書,你去一趟汀淑院,說今天晚間讓二夫人帶了美如和景銘往膳風館用膳,再通知廚房,我今天要請大家吃飯,叫他們備下伙食。”
“梅書,等等,一起出去吧。”我叫住梅書,回頭對景琛說,
“哥哥,今兒起得早,有些乏了,晴兒先回去休息了,晚上再過來找哥哥說話。”
景琛點點頭,幫我理了理披風,笑道:“這個銀白的圍脖倒是很襯妹妹,明兒個哥哥再去給你尋幾個來。去吧,回去休息吧,玲兒,好生扶着小姐,這會兒路上還有些霜冰,當心腳底滑。”
我回以燦爛一笑,帶了玲兒出門,同梅書一起往外去。
出了門,梅書自右拐了往汀淑院去,我與玲兒往左回院子,經過晴川臺的時候,我駐了腳,引頸望去,院子很乾淨,堂屋前貼着簇新的對聯兒,花徑也是修得整整齊齊,卻沒有什麼人,只一個面生的小廝拿着拂塵掃灰。
我嘆了口氣,繼續往後行。
回到晴如小築,小敏跟小紅正在院子裡跳毽子,見我進來,兩人都停下來行禮,因平日間我也是常與她們一起玩的,小敏就拿了毽子讓我,我因心裡有事,並無興致,就搖搖頭,讓玲兒陪她們去玩,自己回了房。
剛進得房,玲兒隨小敏也跟進來,不知道玲兒跟小敏說了些什麼,小丫頭也不作聲,只默默的擺了些點心茶水在桌上,又將窗下的紗屜子放下來,放了些香在裡邊,走到我跟前,“小姐,早上吃得少,這會兒又快到午飯時間了,不好吃多東西,小姐見着用點點心墊墊吧。”
我見她點了香,問道:
“大冬日裡的,怎麼還薰香?”
小敏答道:“並不是什麼香,是昨兒個梅書姐姐拿過來的,說是“薄荷腦”,最是醒神不過,少爺擔心小姐這些天睡迷了,特意找人配下的,昨晚說了許多話,倒忘了這個事,趕晚上又叫梅書姐姐送過來的。”
我點點頭,拈了塊梅子酥放進嘴裡,只覺得甜膩,便只吃了半塊,喝了半碗茶,叫玲兒服侍我躺下。
不過午睡一會,夢裡卻始終是亂糟糟的,一會兒夢見自己在臺風天裡開車,一會兒又夢見宇文幽怨的睇着我,問我爲什麼不等他回來,一會兒夢見自己躺在醫院裡,媽媽伏在我身上傷心的哭,我大聲的喊着媽媽,她卻聽不見。
被自己胡亂的哭嚷驚醒,卻聽見外面吵吵的,我揚聲叫着玲兒。
玲兒匆匆的上得樓了,見我坐起來,微喘着說:“小姐醒了,玲兒這就給小姐拿衣裳。”
我一面穿着衣裳,問道:“外邊怎麼了,如此吵吵的?”
玲兒笑道:“不就是汀淑院的那兩棵海棠,二夫人叫人搬了來,說是小姐喜歡,就擺在晴如小築給小姐賞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