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

四年的中,或許什麼都變了,又或許什麼都沒變。

洛懷禮已經兵至衛將軍,與優雅謙和的莫若一武一文,將京中一干貴族子弟統統收歸麾下,世襲勢力之中,太子的地位儼然牢不可破。

二皇子軒轅極常年不在京中,四處平息紛爭,與江湖勢力糾纏極深,在遠離京城腹地的邊關重鎮,享有極高威望。

蕭家自小七離開京城之後,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只在各自守地,盡忠職守。

如今江湖上,以三股勢力爲:財通天下的聚寶銀莊,義薄雲天廣結善緣的明珠山莊,以及神秘莫測卻消息靈通的桃花塢。

原本三家各行各道,沒有交集,卻突然在一個月之前,聚寶銀莊連失庫銀,各大幫派6續有人失蹤,明珠山莊於是廣英雄貼,邀衆人共商對策。

“莫若,你去吧!”軒轅驥掩上卷宗,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搞出這些動作,不得不讓人起疑心,會不會可能是軒轅極爲之。

話說完,卻沒聽見迴音,軒轅驥疑惑的看去,卻見莫若看着窗外呆,洛懷禮拍了他一下,“莫,殿下在跟你說話呢!”

莫若看着窗外,悠悠嘆了口氣,“又是春暖花開!”轉過頭來對軒轅驥笑了一下,“我記得你那年千辛萬苦得來的那匹神駒,也被人取了個好笑的名字叫花開吧。不知道,現在到了哪裡呢?”

屋裡靜極,只聽到長長短短的呼吸聲。

洛懷禮偏偏頭,“當年,到底生了什麼?”

這幾年來,他與太子和莫若等人,依然是親密無間,合作默契,可是小七,卻成了他們的禁忌。當年生的事太過震撼,等到冷靜下來,他自然看出了其中另有蹊蹺,可是,卻再也找不到痕跡。

小七等人一走了之,東院重造之後煥然一新,皇上每次見他都是吹鬍子瞪眼,莫若和軒轅驥雖然對着他連連苦笑,卻守口如瓶,什麼也不肯說。

而憐兒,每次剛一提起,就淚水漣漣,久而久之,他已經失去了再提的勇氣。

可是每當想起小七絕然而去的背影,午夜夢迴,總是心痛如絞。

東院裡,再也找不到她曾經存在的氣息,他站在院門,無數次的凝望,幻想着她還會突然從哪裡冒出來,如同新婚之時的無數次。亭亭玉立的站在門口,笑如朝陽,“你回來了啊?”

他伸出手去,卻再也拉不住那溫暖,思念在歲月裡,一刀一刀的劃在他傷口上,一日比一日疼痛。

到了後來,他已經不敢再輕易的提起她,怕戳破了什麼,痛便如鮮血流淌,卻沒有治傷的靈藥。

他安排人去找過小七,可是不止是他,蕭家,太子以及莫若都失去了她的蹤跡。小七,宛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似的,當年一別,就杳無音訊。

“殿下,你能不能告訴我,小七對你說了什麼?我雖然不知道到底事情怎麼樣,但是我可以確定,是你們放小七離開的。”洛懷禮看着軒轅驥,眼底,是深深淺淺的憂傷。

軒轅驥看着他,良久,嘆息,“懷禮,小七什麼也沒說。”

“太子,如果你什麼也不曾問,怎麼可能允許她那般任性胡鬧?什麼時候,我在您心目中這麼好騙了?”洛懷禮苦笑。

軒轅驥搖搖頭,深深看他一眼,“懷禮,你不笨,從大事上來說,你聰明絕頂,可是對於女人,你終究瞭解得太少。”

“殿下……?”洛懷禮朝前跨一步,還想說什麼。

軒轅驥卻擺擺手,“算了,懷禮,小七的事我沒有權利代她做決定。是對是錯,都是她的選擇,你們的事,我無權參與。今天就到此爲止吧,你先下去。”

眼睛一閉,顯然已經無意再說。

看着洛懷禮遠去的背影,莫若問道,“爲什麼不告訴他?當年讓小七傷心絕望的,可不就是他嗎?”

軒轅驥緩緩睜開眼睛,少有的柔和色彩,想起那個女子,總是不自禁的帶着笑,“可是小七,愛着他啊!”

莫若的手微微震了一下,水從杯中溢出少許。

軒轅驥低聲喃道,“因爲愛着,所以不能容忍與人分享,也因爲愛着,即使是黯然離去,也不願說明了真相讓他悔痛難當。寧願讓他恨着失望着,也要讓他幸福。一個女子,是要怎樣的愛着,才能揹負這麼沉重的傷痛?”

又輕輕嘆一口氣,如果不是因爲愛,怎麼能這般絕決徹底,又怎麼能這樣委曲求全?

莫若捏着杯子,“小七,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軒轅驥輕笑,“是啊,她那樣的女子,理應得到幸福。”

洛懷禮回到府中,已經是華燈初上。

龍憐站在門口等他,一身單薄衣掌愈加顯得纖細瘦弱。一見到他,忙笑着迎上來,“怎麼今天這麼晚?”

洛懷禮笑笑,“沒什麼,隨便走了走。”

走了幾步,一雙眼又習慣的往東院看去,黑暗裡影影綽綽,一絲光亮也無,悄無聲息。恍惚中,腦海中又浮現出小七蜷在被窩裡熟睡的模樣,嘴角有淺淺笑容,絲調皮的在鼻端飛舞。

“相公!”龍憐忽然叫了一聲。

洛懷禮回過神來,才現自己已經快要走到東院的門口。

他愣了愣,放開龍憐的手,“憐兒,你先回屋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一個人,慢慢的向東院走去,月色裡,寂寞而蕭瑟。

龍憐捂住嘴,不敢讓他聽見哭聲,爲什麼明明已經把那個人趕走了,還要這樣陰魂不散,霸佔着本屬於她的幸福。

沒有掌燈,洛懷禮就藉着淡淡月光穿梭於亭廊之間。

手撐在門上,卻沒有勇氣推開,因爲早就已經知道,她走了,帶走了所有曾經鉻上她痕跡的一切。那麼徹底的離去,一絲念想也不留給他。

“小七,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不管你做過什麼,會失望,會心痛,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失去你。

“小七,如果當初只有我跟你,會不會有所不同?”

淚悄然滑落,誰曾想過意氣風的少年將軍,也會有這樣低泣的時刻。

夜到深處,洛英看着兒子又是獨自宿於書房,黯然不語。

金芸走到他身後,將臉貼到他背上,“懷禮會不會一直念着小七,猶如你記着她,一生不忘,即使曾經那麼無情的丟棄?”

她知道,他待她極好,不風流不多情,官至兵部尚書,卻只得一妻一妾,比起其他人來說,她該覺得滿足了。可是,她忍不住的收緊了手臂,忍不住的悲哀,他敬她重她,卻不愛她。

早在定下婚期那日,他就說得明明白白,他會給她她想要的一切,卻惟獨他的心,早已丟失在另一個人身上,連他自己也收不回來了。

她哭了一夜,卻仍然要嫁給他。那女子不珍惜的,她視若珍寶,那女子不要他,她來愛。

可是她不知道,要走進他的心,原來這麼難。他已經竭盡所能對她好,可是心之所向,又怎麼能聽從理智的安排。

他娶她,是因爲早有婚約守信而爲,他娶李氏,是因爲那個女子在戰亂中將她救下,要他妥爲安置。對於一個女子最好的安置,莫過於給她一個歸宿,他應下,也沉默着履行着他對她說過的每句話。

“你能不能告訴我,小七和她娘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們這樣念念不忘?”當年,丞相之女宋季才貌雙全,名揚天下,一干青年俊彥趨之若騖,幾乎要踏破丞相府的大門。

其中尤以當時的太子當今的皇上和洛英兩人勝算最大,太子身份尊貴,洛英才華橫溢,無論宋季許給誰,都是一段佳話。

誰也沒想到,宋季居然選擇了那個整日跟在太子身後轉的蕭煜。蕭煜無權無勢,整日只知舞刀弄槍,比不了太子尊貴顯赫,比不了洛英驚才絕豔,初時免不了幾分自卑,毅然請命去了邊關。

宋季也不管不顧,包袱一卷千里尋夫去。

蕭煜在難民之中看見形容憔悴卻難掩絕色的宋季時,嚇得魂飛魄散,從馬上跌跌撞撞的滑下來,跪倒在她面前。

宋季就這樣,穿着一身布衫,與蕭煜在凜冽寒風裡結爲夫妻。自此,遠離京城繁華生活,陪着蕭煜在大漠黃沙裡,任如花容顏悄然染上風雪塵埃。

直至小七三歲那年,宋季奔波於突如其來的瘟疫之中,卻在照顧百姓時不幸傳染而去世。蕭煜悲痛欲絕,自宋季去後,再未另娶,只將一腔柔情傾注於六子一女身上。尤其幼女小七,酷似其母,一顰一笑,燦爛明亮,渾然天成。

宋季去世的消息傳來,皇上大病一場,一月不早朝,而洛英,口吐鮮血昏迷在地。金芸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洛英對宋季,從未有一刻忘懷。

所以對蕭七,她雖然也是真心的喜歡,有時候,卻免不了有幾分不舒服。那日的事情生之後,她未及細想,只是欣喜於原來宋季的女兒原來也不過如此,宛若是那風華絕代的女子身上也有了幾分污點。所以,她說了那樣的話,沒有再去深究。

等到冷靜下來,卻也來不及了,蕭七居然沒有爲自己辯過一句,那樣轉身離去。

看着洛英眼神沉痛,撫着胸口靠着大門喘氣的模樣,她就知道,所有的事,都無法挽回了。蕭七的驕傲,一如當年的宋季,就算拋卻天下至尊的榮華,也要追尋純粹的愛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