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伽美什翻過了中部的山地,眼前又是一片荒涼的草原。天色越來越暗,一雙雙發着綠光的眼睛在遠處徘徊着,不時傳來低低的吼聲。
那是一羣母獅,在這天色漸晚的時分依然保持着狩獵的狀態。也許是因爲大地長期乾旱的緣故,最近的獵物減少了很多,這些獅子飢腸轆轆地盯着在遠處歇息的吉爾伽美什,一雙雙眼睛反射着猙獰的光。
這個獵物與一般人類不同,看起來不是等閒之輩。獅子們的身體交錯徘徊,互相交換著作戰方案。
這些天來的艱苦跋涉使吉爾伽美什身心疲憊,情緒低落。與朋朋的交好使他不想獵殺獅子,但是顯然這羣獅子不想放過他。
“我可沒有心情跟你們玩兒啊,小貓們……”吉爾伽美什斜靠着一棵樹,嘴裡喃喃地說着,語氣中透着厭倦。
在這孤獨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位死去的朋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麼意氣風發,彷彿互相可以帶給對方無窮的力量。然而沒有恩奇都陪伴的吉爾伽美什彷彿喪失了力氣,完全沒有鬥志。
獅子們見到那位孤獨的旅人毫無殺氣,一個個低吼着圍了過來。
吉爾伽美什向着月神祈禱道:“偉大的南納,大能之神啊,我應該如何找回勇氣?如何找回力量?”
月光溫和地灑下,吉爾伽美什輕輕地閉上眼,彷彿做了一個夢。
不一會兒,他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喜悅,站了起來。
羣獅向他撲來,吉爾伽美什一隻手拿起斧,另一隻手從腰帶上掏出匕首。他像箭一樣落在羣獅中,將龐大的獅羣分開,將它們一個個驅散、殺敗。
獅子們驚恐地看着這個全身浴血的人,紛紛四下逃散。
一切結束之後,吉爾伽美什將死去的獅子的肉割下來吃,生飲它們的血,又剝下了獅子的皮。他的衣衫已破,從此就將獅皮當作衣服披在了身上。
吉爾伽美什與獅羣的激戰的故事在古代世界家喻戶曉,它不僅鐫刻在兩河文明的各種文物圖像上,而且在古代近東甚至古埃及的文獻中都有形象的描述。後來這個故事又向希臘傳播,於是世間有了希臘首屈一指的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傳說,那個扼死了獅子,身背獅皮,流浪在荒野的男人。
恩奇都困身於冥界的黑暗中,心中默默回憶着這段史詩,他與吉爾伽美什之間就像阻隔着數千年的悠悠時空。如此遙遠的距離,如何安慰那個茫茫天地間踽踽獨行的身影,如何照亮那顆荒涼孤寂的心?
南部的山變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陡峭,吉爾伽美什翻山越嶺,終於來到一處羣山聳立,大氣磅礴的地方。
清晨的薄暮中,他盯着其中最高的兩座山峰觀察,這對形如高塔的山峰像對雙生子一樣並立着,彷彿擎天的巨柱,神奇地展現在吉爾伽美什眼前。它們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馬舒山?
吉爾伽美什向上攀登着,來到這對最高的山峰面前。此時太陽正好從雙峰之間升起,金色的神光從山間的縫隙中透出,燦爛輝煌。
這雙子之山高高聳立,每天引導着日出和日落。它的巔峰觸摸着遙遠的天際,支撐着天堂的構造,它的地基遠遠地向下延伸,一直連接到黃泉之下。
找到了,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神山,太陽神的金色戰車升起的地方!
吉爾伽美什控制住激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接近馬舒山的山口,赫然看見兩位極其高大、半人半龍的天使守衛在關口!
吉爾伽美什趕緊躲起來,在暗處仔細觀察。正如恩奇都形容的一樣,那兩個守衛者形容可怖,如同死神一般。祂們有着兩對發光翅膀,上半身像披着盔甲、戴着頭盔面罩的人類武士,腰部以下是類似天之公牛般一節節的玄鐵色金屬身軀,又粗又長的尾部以鋒利的尖刺結束。
叫祂們“蠍人(scorpion-men )”是沒錯,但是祂們比蠍子可怕多了。
似乎有一條道路通往馬舒山的內部,兩位蠍人天使一左一右把守着它的入口。祂們瞭望着山上的日出日落,守護着太陽神的座駕起落。更使人畏懼的是,祂們的眼睛放射着死亡的光線,周身散發着致命的輻射光芒。那璀璨的光輝和力量籠罩着羣山,從山腳直至山巔,任何生物被這種光線照射到都會立刻死亡。
吉爾伽美什的心被恐懼攥緊了,他既不敢前行,也不能退卻。他內心掙扎了一番,終於鼓起勇氣向蠍人所在的地方靠近。幸運的是,他身上高純度的神血使他免於輻射帶來的傷害。
蠍人天使注意到那個正在向祂們走近的人類,只見他身披着野獸的皮,面帶風霜,顯然經過了艱苦的跋涉纔來到此地。一位天使看到吉爾伽美什被光芒照到也毫髮無傷,於是對祂的夥伴說:“那個正在靠近此地的人似乎擁有神的血肉。”
另一位蠍人天使回答道:“是的,他三分之二個是神,三分之一個是人。”
出於好奇,祂們並未發出攻擊。
吉爾伽美什來到兩位天使面前,一位蠍人俯視着他,用一種仿若金屬的威嚴聲音問:“你是誰?爲何從遙遠的地方來到這裡?”
吉爾伽美什抑制住心臟的狂跳,誠懇地對祂們說:“兩位神啊,我叫吉爾伽美什,本是烏魯克的王。我翻山越嶺、穿過激流和荒漠,歷盡艱險來到這片神聖的土地,是想要找到那位永生的先祖吉尤蘇德拉。請問你們可以告訴我祂的所在,爲我指點方向嗎?”
蠍人天使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位問道:“你找祂做什麼?”
吉爾伽美什眼睛裡流露出悲傷,他說:“……我有一位最好的朋友,他是我過命的兄弟,他曾追趕過山上最快的鹿,獵過原野裡最迅捷的豹。我們曾經踏遍羣山,把一切征服。然而那位和我一起分擔艱險的人,我衷心熱愛的那個恩奇都,他竟走上了人生的宿命之路。日日夜夜,我朝着他流淚,我不甘心把他就此送進墳墓,盼望着我的朋友由於我的悲傷一旦復甦!然而我所期盼的終究沒有實現,即最強大的力量也會最終枯萎,等待它的只剩下蒼白無力的結局。從此我像獵人一樣流落荒野,我要找到神聖的吉尤蘇德拉——祂已經擺脫了永恆的死亡,位列於諸神的集會之中,我想向祂求問關於死亡和生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