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烈的凍氣忽然凝住了伊南娜挽弓的手,就連她站立的雙腿也被冰棱凍在了地上。伊南娜轉頭一看側後方,恩奇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略能動彈。
就在伊南娜向吉爾伽美什痛下殺手的時候,恩奇都忽然感覺到身上一輕,沉重的咒縛被解開了,不知是哪位神幫助了他!
只是他的身體還沒來得及爬起,只能舉起一隻手臂向伊南娜釋放凍氣,爲吉爾伽美什解圍。
伊南娜哼了一聲,她身上穿着神衣戰甲,怎麼會真的被凍住?她美目一凝,手臂和腿腳上的堅冰立刻咔啦一聲碎裂了。然後她隨手一揮,一叢閃光的利刃向恩奇都席捲而去。
恩奇都急忙變出盾牌翻滾躲閃,吉爾伽美什的雙刃斧脫手飛出,金色的閃光擦過伊南娜揮出的手臂,哚地一聲砍入地上的岩石中。
吉爾伽美什此舉當然是威嚇,就在伊南娜轉頭看向恩奇都的時候,他的天命之門本已蓄勢待發。但他心有顧忌,並未真的出手,對方畢竟是他的主神,他不能對神動手!
但是這樣做也被當成了對神的冒犯,伊南娜瞪回吉爾伽美什,怒極反笑:“好啊,你竟然敢對我動手?”
她背後的盔甲忽然展開了金色的羽翼,伊南娜升上空中,戰神一般的身影如夢似幻。她睥睨下方,威嚴地斥道:“那就死吧!”
女戰神打開了她的武器之屋,仰頭展臂間,無數道金光從她的皇冠和羽翼中灑落,就像宣告末世的殺戮天使。
剎那間整個森林上空被暴雨般的金色光束覆蓋,萬物無處遁逃!
在這生死關頭,吉爾伽美什身周漾起無數的波紋,所有的天命俱在身周無限鋪展。
攻防一體的法陣在恩奇都身周旋轉,他念誦着難解的咒文,卡舒拉和神之淚首次疊加在一起,如果第一波襲擊能僥倖被擋下,他的那倫底七星將再次發射!
千鈞一髮之時,天地之間嗡地一震,一圈透明的漣漪向四面八方盪漾開去,一道水晶般的巨大平面阻隔在了天上的伊南娜和地上的兩個人之間。
空間和時間靜止了,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力量被壓制,伊南娜發射的金光被凝固在空中,透明平面繼而上升,所過之處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將空中的金光悉數抹除!
伊南娜疾速上升躲過那個平面,嫣紅臉的色變得慘白。她非常清楚這個力量從何而來,真的是那一位插手的話,恐怕今日之事只能作罷!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驚喜地仰頭看着這一切,他們顯然受到了某種改寫物理法則的神力的庇護。
伊南娜恨恨地在天上對着吉爾伽美什大喊:“你以爲你辜負的是誰的愛?你辜負的是一位天神的愛!!等着瞧吧!”
女神身影在空中一閃,憤而離去。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死裡逃生,脫力地坐下。
恩奇都喘着氣問:“剛纔你對伊南娜說什麼了?你有沒有罵她是‘冷爐竈、破窗戶、瀝青和破鞋’?”
吉爾伽美什一臉無辜:“沒有啊,我說話有這麼難聽嗎?”
恩奇都想想也是,不知道後世編撰史詩的書匠是不是對伊南娜有意見有不敢直言,借吉爾伽美什之口將女神罵了個酣暢淋漓。
他又問吉爾伽美什:“那她爲什麼這麼生氣,要殺了我們?你有沒有列舉被她愛過又拋棄的各種情人?”
“有。”吉爾伽美什只能老實承認。
雖然惹了禍,但是那些憋在心裡的話終於一股腦對伊南娜說了出來,吉爾伽美什心裡還是有點暗爽的。
恩奇都責備吉爾伽美什:“你應該很清楚吧,得罪了伊南娜,你就別想回烏魯克、別想在這個世界容身下去了!她完全可以撤換掉你,另選一個國王,也可以將你從這個世界抹除!”
“我知道,我知道。”吉爾伽美什有點懊悔地說。恩奇都曾經要他發誓,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伊南娜的,他卻沒能做到。
不過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些,他的腦筋纔沒有轉過彎來。
看着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恩奇都忍不住問:“你今天對伊南娜說了這麼多不中聽的話,平時和她周旋的時候是做多大的忍耐啊?”
“其實還好了,也沒有多大忍耐。也許是今天打敗了洪巴巴,我的心一時飄起來了吧。”吉爾伽美什嘆息着說,“杜牧茲的事確實讓人有點生氣,但是我早就知道伊南娜是什麼樣的人,說與不說,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
恩奇都點點頭,吉爾伽美什並不是沒有閱歷的毛頭小子,心裡還是有分寸的。他想了想又問:“說實話,伊南娜挺喜歡你的,說不定真的願意爲你去偷永生之果啊。雖然她的性格比較強勢,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可能?”
一瞬間吉爾伽美什的神色有些迷茫,但是他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他說:“首先永生這件事本來就難如登天,我寧願自己去爭取,也不願意爲無法預計的代價去求別人……”
“至於‘強勢’什麼的,也不是問題的關鍵。”吉爾伽美什低着頭,坦白地回答,“比如我老姐也很兇,但是其實她和媽媽、你一樣,你們都是內心善良,沒有什麼私慾的人。我比較喜歡那樣的人……”
恩奇都點頭說道:“因爲你也是一個心靈純淨的人,只有同樣的人陪伴在你的身邊,你才能幸福。”
吉爾伽美什怔怔地看着他。
恩奇都嘆氣說:“你也不必自責,就讓我說出你不敢說出的話吧!——除卻漫長的壽命和外在的力量,其實神也有缺點——七情六慾、爭權奪利,與人類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人類亦有人類的尊嚴,即使是卑微的人類,也可以拒絕神!”
吉爾伽美什看着他,輕輕地說道:“謝謝你,恩奇都。”
恩奇都撓撓頭說:“反正禍已經闖了,神也得罪了,現在……哎呀!!!!”
見他忽然叫了起來,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吉爾伽美什忙問:“怎麼了?”
恩奇都焦急地對他說:“不能再拖了,我們趕緊去見恩利爾!”
“要不然呢?”吉爾伽美什問。
恩奇都說:“別管了,先去見恩利爾,一切也許還來得及!”
自從恩奇都成功預言了伊南娜的出現,就算再離奇的事,吉爾伽美什也選擇相信。於是他一擺頭說:“走,我們去神殿吧!”
恩奇都看着他胸口的血污皺眉說:“可是剛換的衣服又弄髒了。”
吉爾伽美什只有這套禮服,已經沒得換了。他朗笑道:“沒關係,傷痕是男人的勳章。”
恩奇都笑着搖搖頭:“可是血還在咕嚕咕嚕往外冒咧,我擔心你污染了神殿!”他手一揮,吉爾伽美什身邊的空氣在凝結加密,血立刻止住了,傷口的肌肉開始生長、癒合,感覺癢癢的。
“你不去當大夫真是可惜了……”吉爾伽美什說。
他走回洪巴巴的屍體邊,將洪巴巴的巨大的頭顱抗在肩上,然後與恩奇都肩並着肩,意氣風發地向神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