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形勝、三輔之地,百姓歷來便是血勇豪邁。
此刻百姓越聚越多,盡皆被房俊的話語所煽動,紛紛怒爾鼓譟,一路叫囂激憤奔向道德坊,沿途又裹挾了無數前來看熱鬧的百姓。這些百姓聽聞了元家用九九八十一個少女製成人彘填入墓穴殉葬,憤慨髮指之餘亦加入隊伍,數千人浩浩蕩蕩涌向道德坊元家大宅!
長安鼎沸,京師震動!
“民變”的消息傳至各個衙門,所有的朝堂大佬盡皆傻眼。
他們想到過各種各樣房俊會對元家展開的攻擊方式,卻唯獨沒有想到房俊會用這樣一種暴烈的方法將元家推下萬丈懸崖,徹徹底底的將一個百年士族打落塵埃!
真是狠啊……
等到消息進入太極宮,李二陛下驚詫之餘,更氣怒氣盈胸、拍案而起!
房俊這個混賬,居然敢用鼓動民意的方式來打擊元家,難道他就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民意這種東西能夠產生多大的破壞力李二陛下焉能不知?一旦這股力量失去約束控制,甚至能夠輕而易舉的將京畿重地化爲齏粉,自己二十年來夙夜難寐嘔心瀝血打造出的強生帝國甚至可能因爲京畿不穩、關中動盪而分崩離析!
驚怒之下,李二陛下連續發出旨意,命令城內所有禁軍提高警戒、嚴陣以待,務必將暴亂的規模限制在道德坊之內!
這個時候就算是有人想要維護元家也束手無策了,民意的爆發需要一個宣泄口,否則就會如同暴漲的河水一邊漫過堤壩淹沒良田甚至沖垮城池。
而元家必須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老老實實的成爲這股洪水的宣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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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家大宅之內,看着無數百姓翻牆砸門洶涌而入的元拯,身體如篩糠一般顫抖,肥胖的身軀冷汗涔涔,雙眼之中滿是末日來臨的恐懼……
完了,什麼都完了。
聽着從少陵原祖墳趕回來的家僕的稟告,元拯就知道元家完了,再看看眼前這些憤怒的百姓,他已經徹底麻木,心若死灰……
一個家族最最重要的不是滔天的權勢、不是傑出的子弟,而是累世堆積起來的良好名聲。元家的名聲歷經一代又一代的子孫孜孜不倦的經營累積,方纔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可是卻因爲一時疏忽,從而一朝盡喪……
而房俊正是從元家的根基下手,輕而易舉的將元家的名聲徹底毀掉。無論今日元家會遭遇到什麼,元拯相信都比不上明日天下譴責來得更沉重!
京畿民變,這是天大的事情!
必須要有人承擔責任。
事情的發起者、鼓動者是房俊,是陛下手裡的刀,陛下無論怎樣憤怒都不會將其治罪。
事情的參與者是長安的百姓,是天下的基石,所謂法不責衆,難道朝廷會將這數千百姓盡數斬殺,以正國法?別扯了,那樣搞不好會釀成關中大亂!
那麼承擔責任的一方,就只能是元家。
正是因爲元家的兇殘暴戾,以九九八十一個少女製成人彘殉葬這才導致了羣情激憤,長安譁亂!
百年豪門不休仁德,殘虐的以活人殉葬,導致百姓怒爾嘯聚、衝擊元家……
元拯臉若死灰。
他知道,明天一早這樣的輿論便會充斥着大唐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城池,即便是那些貴族世家亦會對元家口誅筆伐,極力譴責,
就好像大家都是道德君子、仁愛百姓,唯有元家是個以活人殉葬的殘暴之家,是世家中的敗類、門閥裡的惡賊,必須遭受整個天下的唾棄!
元拯渾身乏力的跌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臉上老淚縱橫。
他想到了一切對付房俊的辦法,卻從未想到房俊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掘了元家的祖墳,進而從墳墓之中找到了證據。現在沒人會同情元家祖墳被掘,只會怒叱元家喪盡天良。
悔啊!
悔不當初!
院子裡傳來陣陣驚呼慘叫,多年未曾上陣殺敵的老三元廆拎着他那柄當年叱吒沙場的橫刀對着衝入府中的百姓瘋狂砍殺,繼而被趕來維持秩序的京兆府巡捕弩箭齊發射殺當場,臨死的時候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
看着元廆猶如野獸被獵殺一般的慘狀,元拯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
都怪這個偏執的元廆,非得聽從妖道的蠱惑以九九八十一個少女製成人彘殉葬才能保佑元懷明死後亦能享樂的主意,這才導致了元家大廈傾覆、灰飛煙滅的結局!
若是時光能夠重來……
悔恨的淚水迷糊了眼前的世界,憤怒的人羣將家中家將僕役盡皆打殺之後衝入大唐,恐懼佔據了元拯的身心,不可遏止的顫抖起來……
獨孤謀率領兵卒感到道德坊,便見到沖天而起的濃煙和席捲一切的火焰。
他皺着眉毛,指揮兵卒將元家大宅團團圍住,務必不讓火勢蔓延到坊內其餘人家,同時對所有嘯聚鼓譟的百姓驅散、捉拿,他必須有所交待才行,哪怕只是幾個無關痛癢的平頭百姓!
可是房俊豈能讓他如願?
京兆府的巡捕全部出擊,在禁軍兵卒捉拿百姓的時候上前干擾、抵抗,硬生生將禁軍捉拿的百姓搶過去,雙方劍拔弩張!
獨孤謀氣得跺腳大罵,指着房俊的鼻子怒道:“末將捉拿縱火行兇者,侯爺何以橫加阻攔,莫非這其中有受人指使趁機鼓動民變之惡徒不成?”
房俊不以爲然,給我扣帽子,你還差了點!
“獨孤將軍此言差矣,本官乃是京兆尹,職責便是守衛京畿之地的穩定安全。既然有縱火行兇者,那亦是京兆府所管轄的職權範圍,何敢勞煩獨孤將軍?”
他自然不會讓獨孤謀將百姓抓走……
說到底這場暴亂是他煽動起來的,百姓盡皆受到他的鼓譟,他怎能眼看着百姓被禁軍捉走落得一個鼓譟生事衝擊世家門閥的罪名,進而被砍了腦袋?
既然利用了百姓的善良,就得爲百姓負責!
獨孤謀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房俊所言理直氣壯,他辯駁不得,這本就是京兆府的職責所在。況且房俊官高爵顯,雖然都是駙馬卻死死壓了他獨孤謀一頭,他又能如何?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房俊大肆抓人,氣得鼻子冒煙!
這哪裡是抓人?
分明就是要替這些百姓脫罪!
嘯聚京師、衝擊街坊都是死罪,任誰也不可能逃脫制裁!
可是看看房俊這個抓人的氣勢,見人就抓逢人就拿,這麼個抓法兒還不得抓上一千人?
這些百姓犯了死罪是肯定的,但是自古以來就有“法不責衆”這個說法,若是殺頭,難道還能將一千人統統都殺了?
那就不是煌煌盛世,而是君王暴戾、王朝傾頹了!
面對獨孤謀的怒火,房俊不爲所動。
程務挺帶着巡捕肆無忌憚的抓人,捉拿之後便押送京兆府大牢,不一會兒京兆府大牢便人滿爲患,不得不借助刑部打牢,然後刑部打牢人滿爲患,接着是長安縣、萬年縣……
一時之間,長安城的所有牢獄盡皆爆滿!
而在抓人的同時,李義府則帶領京兆府的衙役官吏腳不沾地的錄取口供。口供自然是事先就準備好的,衆口一詞皆是被元家的兇殘行徑激起義憤之心,一怒之下方纔衝動的衝擊了道德坊元家大宅。所有百姓都在“供詞”之中表示了懺悔之意,並且歌頌大唐盛世君主賢明名臣治世。
至於縱火、行兇、殺人,那是絕對沒有的……
李義府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供詞”,撇撇嘴,心裡頗不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