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雷被引燃火線,奮力投擲出去,落地之後便“轟轟轟”的炸響,帥府內的磚瓦石塊伴隨着高句麗軍卒的殘肢斷臂飛上天,頑強的防禦一瞬間即告瓦解。
隨即,外圍的弓弩手張弓搭箭,一輪箭雨傾瀉而去,帥府之內頓時響起一片慘嚎。
然後,唐軍才從容不迫的三三組隊,盾牌手在前,刀手在後,隊與隊之間保持着合適的距離,緩慢卻穩定的殺入帥府。
毋須顧忌乙支文德的生死,唐軍順利殺進去,所有試圖抵抗的高句麗兵卒遭到斬殺,根本沒有多少抵抗之力。
很快,帥府便被肅清。
兵卒們用橫刀長矛翻騰着敵軍的屍體,發現尚在喘息的便補上一下,然後丟在一旁。
沒有俘虜。
將帥府之內清掃一遍,纔有兵卒上前通秉,說是乙支文德已然死了。
李績命人將屍體擡出來,上前查看,見到是一位老者,雪白的鬍鬚被火藥爆炸燒得糊了一大片,臉上、山上也一片焦黑,一條胳膊一條腿都已經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剛剛直接被震天雷給炸死當場。
又讓人捉來幾個高句麗軍的俘虜,當場指認了確實是乙支文德。謹慎的驗明正身之後,李績方纔吩咐道:“將此獠頭顱割下,以生石灰醃製,毋使其腐爛,呈給陛下御覽。”
這可是實打實的功績。
乙支文德功勳赫赫,曾經大敗隋朝三十萬軍隊,被高句麗民衆奉爲“軍神”一般的人物。雖然如今受到淵蓋蘇文打擊,但當年可是淵蓋蘇文之父淵太祚的心腹親信,還曾臨危受命輔佐淵蓋蘇文,只可惜近些年權力衝突,才導致不得淵蓋蘇文至信任。
這樣的人城破身死,對於高句麗軍心士氣的打擊將會是巨大的,李績已經在心底琢磨着,是否事後將乙支文德的頭顱送去平穰城……
……
晌午時分,安市城內的殘餘高句麗守軍已然盡數屠殺殆盡,全程盡落唐軍之手。
而這座堅城的淪陷,也意味着高句麗在遼東的統治被連根拔起、一掃而空,廣袤的遼東地域之內,固然尚且殘餘着一個高句麗軍的散兵遊勇,但是已經不成氣候,會有專門的幾支軍隊各處清剿。
安市城內,唐軍開始清掃街巷,掩埋屍體,清理水井、房舍,自此之後,此地將會稱爲唐軍在遼東的一處重要屯駐地點,控制整個遼東。
下一步,便是整頓軍隊,繼續南下,直撲鴨綠水。
李績坐在收拾乾淨的帥府之中,忙碌的處置公務。巨大的輿圖已經掛在牆壁上,紅色的箭頭象徵着唐軍的行動軌跡,已然覆蓋大半個遼東,最前邊的箭頭已然直指鴨綠水畔的幾座城池。
鴨綠水畔,尚有泊汋城、大行城等等堅城,扼守鴨綠水渡口,唯有攻陷這些堅城,方能夠奪取渡口,橫渡鴨綠水。
論起野戰,高句麗不堪一擊。他們也只能依託遍及高句麗各地的山城來抵擋唐軍,高句麗軍隊固然頑強,但是戰鬥力比之唐軍低了不止一個層次,採取的戰略從來都不是正面擊潰唐軍,而是步步爲營,一直將唐軍的進攻拖到秋冬嚴寒之時,使得唐軍後勤補給困難,兵卒難耐嚴寒,道路不堪通行,不戰而勝。
所以鴨綠水畔的幾座堅城,李績並未放在心上,下一步最爲重要之戰役,只能是圍攻平穰城之戰。
勝敗在此一舉。
而在此之前,最讓李績擔憂的便是李二陛下的身體情況……
雖然並未親見,但是從李二陛下反覆無常的精神狀況,便可得知必定是偷偷服食了丹藥。丹汞之物固然可以如同“五石散”那般短暫提振精神、增強體力,但是長期服食,對於身體的反噬極其嚴重。
萬一李二陛下因爲服食丹藥之故,在行軍途中有所不測……
那簡直不啻于晴天霹靂,後果不堪設想。
將手頭的公務告一段落,李績坐在帥府之中凝神半晌,這纔出門,帶着親兵前往城外軍營。
城內雖然已經肅清一空,但是時間太短,難保何處隱秘角落還隱藏着高句麗殘餘兵卒,萬一李二陛下進駐城內,被敵軍偷襲得手,那可就悲催了,所以李二陛下依舊住在城外軍營。
李績抵達中軍帳外的時候,得知陛下睡了一覺剛剛醒來,便讓內侍入內通秉,得到宣召之後,方纔撩起門簾進入帳內。
帳內光線有些昏暗。
李二陛下一身常服,頭髮隨意的攏在腦後,精神有些委頓。此刻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見到李績走進來意欲施禮,便招招手,道:“毋須多禮,多來坐。”
李績卻不敢失禮,鞠躬施禮之後,纔在李二陛下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內侍奉上香茗,而後退出。李二陛下略微伸手,示意李績飲茶,然後自己拈起一杯。
李績拿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便聽李二陛下問道:“盧國公與皖城郡公那邊,傷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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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績放下茶杯,道:“盧國公尚好,都是外傷,看似兇險,實則並無大礙,休養一陣便可恢復。但皖城郡公傷勢頗重,身上多處箭創傷及臟腑,又摔了腦袋,眼下剛剛甦醒,但是已傷及根元,加之年事頗高,身體衰弱,往後怕是要常年遭受傷患之折磨。”
李二陛下緩緩頷首,沒有說話,只是喝了一口茶水。
將軍難免陣前亡,瓦罐難離井沿破。身在軍伍,本就是拿命搏富貴,生死由命成敗在天,誰也難逃此厄。不過皖城郡公張儉乃是兩朝老臣,當初李家起兵之時便效忠跟隨,勞苦功高,如今年僅花甲卻落得這般下場,難免令人唏噓不忍。
尤爲重要的是,張儉唯有一女,並無子嗣,連重賞一番賜予爵位都無人繼承……
想了想,道:“回京之後,懋功提醒朕一下,下旨令其兄弟在後輩之中擇一聰慧孝敏之子弟,過繼給張儉爲嗣。”
李績明白,張儉定然是一個國公之爵位跑不掉了,應聲道:“喏。”
李二陛下放下茶杯,又問道:“鴨綠水那邊,形勢如何?”
李績道:“高延壽、高惠真兩人屢次率軍支援安市城,皆被擊退,眼下兩人正固守泊汋城、大行城,兩城雖然相距數十里,但是互爲倚角,兵力各自達到五萬有餘,這兩人又皆是高句麗名將,想來應是一場硬仗。”
鴨綠水河道寬闊,且兩岸皆是沼澤,難以行軍,數十萬大軍想要渡河就只能攻下泊汋城、大行城這兩處渡口。這兩座城與高句麗境內其餘山城不同,沒有建在山腰處盡收地利,而是緊扼渡口,周圍沼澤密佈、河道縱橫,不利於大規模戰爭,易守難攻。
李二陛下想了想,問道:“若是命水師以火炮配合攻城,懋功以爲如何?”
李績沉吟不語。
顯然,安市城一場血戰,損失慘重,連陛下都感到肉痛,若是攻打泊汋城、大行城之時再遭受類似之損失,實在是無法承受。
然而若是啓用水師,只要泊汋城、大行城一鼓而克,那麼功勞就必須要算在水師的頭上。
軍中各方勢力豈能認同?
李績煩惱的蹙着眉,世家門閥之存在,的確將帝國分割成無數的陣營,彼此之間爲了利益爭奪不休,根本不管什麼國家利益。世家門閥將東征的功績視爲己有,彼此之間尚可鬥爭搶奪,卻絕對不願意讓水師插手進來攫取功勳。
水師與右屯衛,遊離於門閥所控制的軍隊勢力之外,否則當初制定東征戰略之時,亦不會將水師排除在外,只分給一些運輸輜重的任務,攻城拔寨、參預作戰之事,根本不曾予以考慮。
李績沉默半晌,嘆息道:“待到圍攻平穰城之時,若戰局不利,再考慮是否准許水師參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