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忘不了她的童年是何等陰暗,更忘不了遭受了多少來自於同父異母兄長的凌辱。無數次的飢寒交迫,無數次黑暗的屋子裡被恐懼包圍獨自飲泣,無數次鞭撻羞辱遍體鱗傷……
若非她寧死不屈的性格,怕是就連貞潔亦要毀在這些兄長手中。
武家的深宅大院,對於武媚娘來說不啻於龍潭虎穴地獄幽冥,只要能夠逃離那個恐怖的地方,她願意付出一切……
所以她自薦入宮,從而擺脫那惡魔的爪牙,尋找屬於自己的天空。
此刻聽聞武氏兄弟前來,武媚娘一張蒼白的俏臉陰沉似水,淡淡說道:“將他們趕出去,不見!”
逃出武家進入皇宮的那天,自己曾經發誓有朝一日定要武氏兄弟不得善終!可是現在自己有了孩子,亦或者是這幾年受到房家人寬厚和睦的家風影響……居然有一些心軟。以房家現在如日中天的權勢地位以及她手中所掌握的能量來說,逼得武氏兄弟走投無路簡直易如反掌,可是想想自己如今幸福的生活,又覺得沒有必要做得太絕。
老死不相往來就好……
“喏!”那婆子雖然詫異與武娘子居然不見孃家人,不過武媚娘在府中威望甚高,她只是心中疑惑卻不敢詢問,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轉身退出去打發武家兄弟。
武媚娘躺在炕上,微微嘆了口氣。
按理說郎君行事果決剛烈快意恩仇,自己耳濡目染之下不是應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對於武氏兄弟當年凌辱苛待自己的仇恨愈發執着纔是麼?可是爲何卻心軟了,甚至是懶得搭理武氏兄弟,昔日的仇恨居然也在漸漸的淡化?
是因爲房玄齡的寬厚溫潤?
是因爲盧氏看似風風火火實則關心備至的愛護?
是因爲天真爛漫的房秀珠、率直熱情的房遺則房遺義?
甚至就連書呆子一樣不問俗務的房遺直都是個真正的君子……
或許兼而有之吧,看來環境當真能夠改變人的性格。
在武家,面對兄弟的苛待凌虐她的心中充滿仇恨;而到了房家,家人之間親密真誠,使得她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刻薄陰沉,心裡充滿陽光,充滿對未來美好的憧憬。
所以她的心變軟了……
武媚娘脣角微微挑起,覺得現在的狀態挺好。
整日被仇恨和陰暗所佔據,那不是正常人想要的……
然而就在她的笑容剛剛綻放,剛纔的婆子便去而復返,看着武媚孃的俏臉,滿是惶恐的說道:“武娘子……武氏兄弟不肯離去,而且拉來了您的姐姐,說是您孃家母親病重,有話語讓他們兄弟交待你……”
武媚孃的脣角彎了下去,雙眸之中凌厲的目光閃爍,緩緩說道:“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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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的基因甚爲優秀,武媚娘固然天姿國色,武順娘亦是嬌媚美豔,就連風評甚差向來被視爲敗家子的武家兄弟也是儀表堂堂俊朗非凡。
武元爽面龐白皙劍眉星目,身材高大氣度不凡,只是常年缺乏鍛鍊的緣故年紀輕輕便一身贅肉,凸起的肚腩宛如中年,精神狀態極差。吳元慶倒是消瘦健壯,只是一張窄臉上沒有幾兩肉,眼眸之中兇光畢現,整個人顯得過於輕浮性情陰狠……
倒是武順娘安靜的坐在角落裡,低眉順眼,不言不語,沒有是好的存在感。
她是被武氏兄弟硬拉着過來的,許是知道媚娘不待見他們,這纔將她當做擋箭牌。
她的心思不在武氏兄弟身上,只是想着若是撞見房俊,自己該用什麼心思去面對?
站在堂中,武元爽甚爲不滿的嚷嚷:“這媚娘當真是無法無天,哪裡有兄長到來卻要趕走的道理?吾兄弟聽聞媚娘生產,在府中歡天喜地特意前來祝賀,居然連面都不見?簡直豈有此理!”
堂中的僕役奉了武媚娘之命要將兩人驅逐,可兩人賴着不走,令僕役頗爲棘手。好歹也是武娘子的孃家兄長,誰敢上前動手?
一個僕役便好言相勸道:“武娘子剛剛生產,元氣大傷,正在後宅靜養,實在是不宜接見外客,還請二位海涵。二位既然擔憂武娘子的身體,自然更應當體諒纔是,何不等到小郎君舉辦百日宴的時候親來祝賀?”
武元爽蠻橫道:“放屁!爾等這般阻攔,莫非是吾家媚娘在你家遭受了何等苛待,這纔不使她與孃家人見面唯恐將房家之刻薄傳揚出去?”
一衆僕役差點氣炸了肺!
“武大郎慎言!吾房家詩書傳家、清正守禮,乃是大唐一等一的書香門第,豈能容你這般污言穢語之詆譭?”
怪不得武娘子不願意見到這兩個兄長,聽聽這都說的什麼話?簡直就是兩個無賴!
武元爽哼了一聲,得意洋洋道:“怎地,難不成我那妹子當真受了你房家的欺辱?否則何以這般推搪阻攔?”
僕役冷着臉,半點笑容掖不看,冷冷說道:“對不住二位,武娘子有交待,不見任何外客,二位請回吧。”
武元爽還待再說,身後的武元慶脾氣暴躁的多,當即瞪眼道:“休要在此聒噪!媚娘乃是武家閨女,雖則嫁於你房家,難不成就要被豢養起來不當人?你再敢這般推三阻四,信不信老子砸了你這府門?”
他早就不耐煩了!
倒是真的相信武媚娘不願意見到他倆,從小到大,兩人可是沒少拾掇武媚娘,這麼一個拖油瓶一般的丫頭,除了浪費糧食出嫁的時候還要陪送一筆嫁妝之外,能有什麼用處?動輒打罵不給飯吃,與賤僕婢女住在一處更是尋常,使得那個黃毛丫頭在他倆面前就像是一直鵪鶉,無時無刻不在瑟瑟發抖……
可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豆芽菜一般的黃毛丫頭居然越長越是出息,漸漸出落得天姿國色、嬌媚動人!武元慶心癢難撓,雖說是自己的妹子,可他還是有好幾次醉酒之後忍不住想要把這丫頭給弄回房裡**享受一番。
至於楊氏那個老婦人?
哼哼,不過是一個仰仗武家而生存的老賤人而已,若是被他兄弟住處府去,怕是就得餓死……
可是那死丫頭倒是貞烈,自己處心積慮好幾次都未能得手,甚至自薦進了皇宮!那一陣子可算是把武家兄弟嚇壞了,那丫頭本就是玲瓏心竅,再憑藉出衆的相貌柔美的身段萬一將陛下給蠱惑了,從而言聽計從……他兩兄弟以往的所作所爲,怕是沒有什麼好下場。
幸而老天開眼,那小賤人怎麼能有那等福氣被陛下相中得到寵幸?
這不,一轉眼就被賜給房二忝爲小妾了……
房家固然是一等一的高門,可那房二是個什麼東西誰不知道?更別說還是個小妾!
兩兄弟放了心,武元慶只是扼腕惋惜未能得到這個貌美體嬌的異母妹妹的紅丸……
可是誰曾想,事情的發展軌跡完全出乎預料。
那房二不知怎麼回事,放佛打了雞血一般陡然間便竄起,成爲大唐官場最最顯耀的一顆新星,甚至官至京兆尹、從二品的高官!
乖乖,有傲視天下的斂財之術,有身爲宰輔的老爹,有公主下嫁,又是朝中有數的高官……這簡直就是一門千載難逢的好親戚!
兄弟兩個自然要千方百計的挽回媚孃的惡感,甚至不惜壓抑性情百般善待楊氏,時不時的接濟一下成了寡婦不受賀蘭家待見的武順娘……一切只是爲了挽回當年的錯誤,能讓他倆靠上房家這條大粗腿。
然而沒什麼卵用……
武媚娘那死丫頭鐵了心的不待見他倆,房家的所有產業幾乎都掌握在她的手裡,作爲兄長卻一絲半點的好處都撈不到……
如何甘心?
這一次聽聞武媚娘順利成產,爲房家誕下子嗣,兩兄弟忍不住了。
武元爽瞪着眼珠子說道:“就算媚娘坐月子,難不成吾那妹夫也不肯見見兩位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