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大駕光臨,房府頓時氣氛上升了一個檔次,不過並沒有這位天下至尊的到來而產生什麼緊張的氣息。
與以後那些長與深宮、無限講究君王威儀並且凌駕於衆生之上的皇帝的不同,李二陛下騎着馬打天下,氣魄胸襟吞噬山河,對於自己的軍隊自己的人民更是擁有着無與倫比的掌控力,他願意與民同樂,願意向自己的臣子展示自己的友情而非是一味的君臣綱常。
就猶如一個**oos蒞臨員工的喜宴,其樂融融的同時會有一些緊張,卻絕對不會讓人有一種“一旦老大掉了跟毫毛就會全家丟命”的戰戰兢兢……
李二陛下跳下馬背,瞅了瞅門口擁擠的人羣,上前親自扶起房玄齡,展顏笑道:“當真是熱鬧呵!房愛卿喜宴,朕也來跟着湊個熱鬧,沾沾喜氣。太子,速速將朕的賀儀奉上,否則若是被某些棒槌認爲某父子前來吃白食,冷言冷語倒還好,萬一把咱們攆出去,那可就大事不妙。”
房俊站在房玄齡身後,聞言苦笑,趕緊說道:“微臣不敢。”
李二陛下劍眉微挑,冷笑一聲:“還有房二郎不敢的事情?呵呵,真是稀奇。”
房俊趕緊閉嘴,明白李二陛下這是對他耍滑頭將聿明氏拉出來向李二陛下闡述自己“依附儒家發展自然科學”的做法有所不滿。說實話,這的確有些狡猾,有着將聿明氏推出來背鍋頂雷的嫌疑,有些不厚道……
可難道要我自己傻乎乎的站出來挑起天下儒門的不滿,然後承受其怒火?
別說是我這個小肩膀,換了誰也受不了啊……
房玄齡自然清楚李二陛下看似有些言語刻薄的原因,就着李二陛下攙扶的手勁兒起身,賠笑道:“陛下何必跟這劣子一般見識?若是惹了陛下生氣,狠狠的教訓便是。陛下駕臨寒舍,老臣感激涕零,還請陛下入內赴宴。”
事實上房俊這個將聿明氏推出來頂缸的主意是父子兩個一同商議出來的。誰也不知道學院發展到一定程度擁有龐大影響力之後,儒家會對這個不以儒學爲主導的“掛羊頭賣狗肉”的學院會是一個何等的反應,萬一儒家認爲這個學院有着背離儒家宗旨、甚至是可以影響儒學根基的可能,誰能承受其雷霆霹靂一般的反噬?
天下之大,儒家早已無孔不入,各行各業都深受其影響,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儒門子弟?即便不是,也得給自己披上一層儒門子弟的外衣,尊崇儒門爲尊。
也唯有地位超然、超脫與世俗之外的聿明氏這樣千載傳承的家族,方有在儒門遷怒之下自保之能力。
李二陛下也只是發泄一下心中的小情緒,見到房玄齡誠惶誠恐,也就不再繼續,見到太子已然與吳王一起擡着一塊掛着紅布的匾額走過來,便拍拍房玄齡的手,說道:“瞧瞧朕給你準備的賀儀,是否滿意。”
衆人見到太子與吳王一同擡着這塊匾額,頓時心中一驚,皇帝這個面子給得是真的足,兩位成年的皇子共獻賀儀,這是何等顏面?普天之下,或許也房玄齡等寥寥幾人能夠有這等資格、這等聖眷。
後邊的人也各個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兩位皇子擡着的到底是一塊什麼樣的匾額。
太子與吳王擡着匾額走到房玄齡面前,太子笑道:“還請房相自己揭開紅綢。”
房玄齡拱手鞠躬,道:“微臣何德何能?還請陛下金手御賜。”
李二陛下哈哈一笑,也不客氣,徑自伸手將紅綢揭去。
一塊不算太大的匾額,正適合掛在中堂之內。
上面是四個筆力遒勁的大字:中和位育……
房玄齡心中一跳,擡頭向李二陛下望去,正好與李二陛下笑吟吟看過來的目光對視,君臣多年,早已心有默契,頓時便明白了李二陛下御賜這塊匾額的目的。
趕緊施禮,衷心感激道:“陛下厚愛,微臣何以爲報?唯有肝腦塗地,甘爲犬馬,死而後己。”
門前一大羣文臣見到這塊匾額,各個豔羨;而程咬金之類沒讀多少書的大老粗,則紛紛瞪眼……這啥意思?
“中和位育“,這是儒家的核心口號,是修養工夫之極致,“中和“是目的,不偏不倚,諧調適度,而“位育“是手段,各守其分,適應處境。
“中和位育“這個詞出自《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其意是說按聖人之道治世,就能達到天地間一切事物各就其位,各行其是,呈現勃勃生機,蓬勃發展的景象。
李二陛下以這句話賜予房玄齡,極是表達房玄齡身爲宰輔做了他這個位置上所有正確的事情,這才使得大唐日益強盛,生機勃勃。
此乃皇帝至高之讚譽!
房俊與房遺直站在房玄齡身後,房遺直見到匾額上的字,湊在房俊耳邊小聲感慨道:“單隻這一個匾額,足見陛下之厚愛。吾房氏一門,終唐一朝,只要不造反那就必然富貴傳家,無論換了哪一個皇帝,都得記着咱們父親立下過的汗馬功勞。”
房俊沒言語。
大哥這話說的卻是沒錯,今日李二陛下當衆將這塊匾額賜予房家,便是肯定的房玄齡的功績,並且對這個功績蓋棺定論。只要大唐不倒,只要皇帝還是李氏一族,就沒人能夠去推翻這句話,質疑李二陛下今日之褒揚。
只要房家不造反,自可富貴傳家、與國同休。
然而大哥你何曾知道,歷史上的咱家卻正是因爲造反而差點闔族抄斬、灰飛煙滅?
一片豔羨讚頌聲中,房玄齡命房遺直與房俊從兩位皇子手中接過匾額拿去正堂掛好,而後側過身子,請李二陛下與諸位皇子入內。
一大羣人以李二陛下爲首,熙熙攘攘的踏入大門,簇擁着李二陛下來到正堂,見到房氏兄弟將將掛好匾額,便又是一陣吹捧讚頌,其中自然不乏語氣泛酸之輩……
房俊沒機會在正堂招待李二陛下,他今日的任務便是充當迎賓,站在大門口歡迎前來賀喜的賓客。
剛剛自正堂走出,便見到一個宮女來到面前盈盈下拜,輕聲說道:“殿下正在跨院裡等候房駙馬。”
房俊認得這是晉陽公主的侍女,微微蹙眉,問道:“你家殿下可是有何急事?”
三天前晉陽公主便已經和衡山公主早早來到房府湊熱鬧,此刻明知他正於門前迎賓,卻又要遣侍女前來召喚,莫非是府裡發生了何事?
那侍女連忙說道:“房駙馬勿要誤會,去去便知。”
房俊稍稍放心,隨着他大步流星去了西側一處雅緻的跨院。
進了院子,直入正堂,便見到大大小小三位宮裝的公主殿下正坐在椅子上閒聊,言笑晏晏之間氣氛甚是活躍。
房俊上前,躬身施禮:“微臣見過晉陽公主,見過衡山公主,見過……長樂公主。”
按照規矩,這個招呼是必須要按照年齒和爵位來排序的,固然都是公主的封號,但長樂公主的食邑遠遠在另外兩個之上,所以臣子覲見之時,必然要先見過長樂公主,而後纔是晉陽公主和衡山公主。
房俊卻偏偏將長樂公主放在最後,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其失禮的行爲,若是被那些御史言官得知,少不得又是一頓雨驟風狂的彈劾。
長樂公主修眉一挑,亮晶晶的眸子瞪向房俊,櫻脣輕輕一抿,嗔怒之色頓時浮現。
這個臭傢伙,是在故意激怒本宮麼?
晉陽公主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家姐姐的嗔怒,見到房俊,她便急忙站起身,笑吟吟的說道:“剛纔跟長樂姐姐說起姐夫一大早便在門前迎候賓客,姐姐便說姐夫定然又渴又餓,我便叮囑了侍女前去候着,見到你有閒暇之時便喊過來喝兩杯茶,吃些點心墊墊肚子。”
說着,命侍女將放在另一間屋子的點心拿過來。
房俊卻微微偏過頭,目光在長樂公主清麗無匹的俏臉上一轉,脣角一挑,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長樂公主只覺得心裡一跳,俏臉一熱,心虛的避開房俊的目光,瞪着口無遮攔的晉陽公主嗔道:“兕子胡說上面?我哪裡有關心他?這等無恥之徒,渴死餓死纔好!”
晉陽公主瞪大眼睛,神情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