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唐軍之所以縱橫四海、威服四夷,除去兵卒本身的悍勇、將領超卓的兵法韜略之外,最爲重要的便是其精良的裝備。
而一切精良裝備之根源,在於獨步天下的冶鐵技術,直至房俊研發火藥,製造火器,更是將唐軍的戰力推上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當今天下,敢於說一句“以一當十”者,唯唐軍而已。
事實上,如果東征以裝備更多火器的右屯衛爲主力,裴行儉覺得絕無可能出現眼下這等鎩羽而歸之窘境……
自從房俊主持籌備鑄造局以來,愈發重視“格物”之道,諸多新奇的裝備在其中試驗、改進,進而裝備軍隊或是用於民生。
其中有一樣,誕生之處曾在長安引發萬衆矚目,繼而以之裝備水師,立下無數功勳。
那便是熱氣球……
裴行儉上前緊盯着輿圖,腦海中模擬着兵卒乘坐熱氣球陡然駕臨敵營上方,而後以火器居高臨下攻擊的情景,越想越是眼眸錚亮,興奮道:“熱氣球看似神奇,實則工藝不難,咱們右屯衛的工匠足以製造。若是能夠趕製出幾十個,以火器攻擊敵營,可將敵軍全軍覆沒!”
旋即興奮之色稍斂,可惜道:“只是軍中缺乏材料,不可能造出那麼多。”
房俊反身走回書案之後坐下,喝了一口熱茶,道:“造出來也沒用,一則熱氣球的載重能力有限,不能攜帶太多火器,再則咱們軍中火藥存量有限,不足以憑此殲滅一支十餘萬人的軍隊。不過以之對敵軍營地施行轟炸,引發敵軍混亂,再趁勢以騎兵衝擊其營地,必能大勝。眼下敵軍糧秣言重匱乏,一旦發生潰逃,這西域廣袤的冰天雪地,便是他們的墳墓。”
裴行儉依舊站在輿圖之前,將可能的戰略各種戰術都細想一遍,很快便擬出一個可行之計劃,當即一拍手,趕緊返回自己的座位,執筆將想法寫下,然後與房俊以及軍中將校詳細商議,仔細斟酌。
房俊奔波數天,雖然戰果不錯,連續強迫遷徙了多處胡族部落,使得大食軍隊再無可徵繳糧秣之地,但到底疲憊乏累,便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昏昏沉沉的睡去。
直至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王方翼從外頭一陣風也似的跑進來,連門都忘了敲,一進門便大喊:“大捷!大捷!”
被驚醒的房俊有些起牀氣,喝叱道:“大姐,還大媽呢!身爲軍人,能不能規矩?毛毛躁躁的,出去繞着城牆跑兩圈兒!”
然而王方翼卻對喝叱完全無視,兩步竄到房俊面前,將手中一封戰報遞給房俊,臉上興奮得發紅,大聲道:“長安來信,皇家水師攻陷平穰城,大破高句麗軍,生擒其王,淵蓋蘇文自盡而亡!”
“砰!”
房俊猛然站起,身下的椅子被帶着外後傾倒摔在地上,一把搶過戰報,一目十行的看完。
居然當真是遼東大捷的戰報!
數十萬東征大軍因爲李二陛下受傷,且連續多日圍攻平穰城不克,不得不班師回朝。然而水師得到撤退之命令後,蘇定方審時度勢,沒有響應李績的撤退命令,反而拆下艦船上的火炮運到平穰城下,百炮齊鳴,攻破平穰城西城門,長驅直入殺進城內,一舉覆亡高句麗。
城破之時,淵蓋蘇文於大莫離支府內懸樑自盡,以全尊嚴。
其餘高句麗軍隊則全體繳械投降,被水師收編整頓……
房俊喜形於色,大讚一聲:“蘇定方,果然好樣的!”
數十萬大軍東征,氣勢浩蕩山河變色,結果卻無功而返鎩羽而歸,這對於大唐的軍心士氣之打擊簡直就是致命的。一支軍隊,只能倚靠一場接一場的勝利去奠定強軍根基,似東征這般大戰之失敗,會使得唐軍蛻變路上遭遇嚴重之挫折,其深遠之影響絕非徒勞一場那麼簡單。
故而,隋煬帝即便拼盡家底,亦要三次東征。
歷史上大唐立國之後亦是不計代價幾次三番東征高句麗,終於在高宗手裡完成這項偉業,也就是那一天起,唐軍才鑄就無敵之軍婚,在往後長達數百年的時間裡對周邊蠻夷呈現壓制狀態。
即便強悍如吐蕃,亦只能偏安一隅,等閒不敢踏足大唐之領土。
如今蘇定方一戰功成,覆亡高句麗,自此便將使得唐軍的精神面貌邁上那個臺階,一躍而稱雄當世,再無敵手!
雖然此舉幾乎將大唐國內的各路軍閥得罪個乾乾淨淨,畢竟數十萬大軍大張旗鼓最終無功而返,卻偏偏讓水師將勝利果實摘走,各種羨慕嫉妒恨將會使得水師成爲衆矢之的,蘇定方本人更是讓人眼紅,但所有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只看這兩封信前後相差不過幾天,便可知李績在撤軍之時給長安送信,之後蘇定方便率領水師一舉攻克平穰城,蘇定方之所爲簡直就是給那些軍中宿將一個響亮的耳光,你們認爲覆亡高句麗已經事不可爲,寧可功虧一簣班師回朝,可實際上只是差了最後那麼一層窗戶紙而已,輕輕一捅就行了……
可想而知,那些朝中宿將會是何等尷尬羞憤,這般天大的功勳憑白被蘇定方得去,關鍵是前期大家浴血奮戰大半年,將高句麗打了個七七八八,最後一步被蘇定方給走了。
若是放在尋常,蘇定方固然有開疆拓土之礦石功勳,但必將受到朝野上下的忌恨排擠,作爲東宮的堅定支持者,太子一定會盡量低調處理此事,以保護蘇定方。
然而現在,長安城內外亂作一團,太子反倒要將此事大書特書,昭告天下。
毋須懷疑,只要長安局勢略微穩定,太子騰出手來,對於蘇定方的封賞必然達到一個震驚世人的地步。
“國公”之爵還差了一點,畢竟蘇定方出神不高,但一個“開國縣侯”幾乎板上釘釘。
這幾乎是他房俊之後,大唐立國以來最高之功勳!
看完信,房俊問道:“送信人呢?”
王方翼道:“就在門外,末將讓他進來。”
見到房俊頷首,趕緊推出去,須臾,將一個風塵僕僕形容憔悴的兵卒帶進來。
那兵卒見到房俊,趕緊上前單膝下跪施行軍禮:“見過越國公!”
房俊擺手,溫言道:“免禮,數千裡奔波必是疲累辛苦,待某問幾句話,你便下去好生休息。”
那兵卒一臉崇拜之色,慨然道:“不過是旅途奔波,何談辛苦?越國公氣魄如山,主動請纓出鎮河西、再戰西域,面對數倍之強敵連連大勝,保帝國領土不失,佑華夏威嚴不墜,這纔是辛苦!吾等兵卒,皆願于越國公麾下奮勇征戰,死不旋踵!”
軍人最終軍功,所以崇拜強者,因爲強者能夠帶領他們建功立業、殺敵立功,而不是如同柴哲威之流紈絝習性、畏敵怯戰,連鄉中父老都唾棄不齒。房俊這些年戰功無數,他麾下的兵卒哪一個不是功勳滿滿?跟着這樣的主將,即便死在疆場亦有軍功可以庇廕妻兒,死得其所!
所以如今大唐國內,幾乎所有年青人都將房俊視作偶像楷模,做夢都想進入右屯衛和水師,能夠在房俊麾下爲國征戰。
這兵卒此刻面對房俊,自然心中激盪、崇拜不已。
房俊笑道:“能夠得到袍澤手足之愛戴,某之榮幸也!既然如此,那某且問你,這捷報可是從遼東傳來?”
那兵卒道:“確實如此,其實抵達長安的捷報有兩封,一封是水師都督蘇定方所發,一封是英國公所發,相差不過半日。原本水師前往長安報訊的兵卒是受到蘇都督的命令,要親手前來西域交於越國公手中,只不過沿途氣候寒冷,那兵卒摔壞了腿,不良於行,這才由在下前來送信。”
房俊又相信問了遼東情形,末了才問道:“長安情形,你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