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小舅子在姐夫面前那就是狗腿子一般,各種唯唯諾諾,只爲了貪圖姐夫給些好處,若是能夠跟着吃喝玩樂那就最好。
更何況他李元嘉乃是堂堂親王,執掌皇族之事務,位高權重,身邊整日裡圍着一羣幫閒,其中不乏天潢貴胄、世家子弟,哪一個不是極盡諂媚之能事,溜鬚拍馬逢迎做小?
偏偏攤上這麼一個小舅子,能耐比他還大。
既然不指望從他這裡沾好處,那自然脊樑骨就硬氣,再加上那火爆脾氣,李元嘉當真不敢惹。
完全沒有作爲姐夫的尊嚴啊……
一旁負責佈菜斟酒的幾個小侍女低着頭看着腳尖兒,苦苦的忍着笑。誰能想到平素威嚴正直、丰神俊朗的韓王殿下,固然在小舅子面前這般束手無策,被吃得死死的?
……
夫妻兩個很是熱情,除了之前準備的飯菜之外,又讓廚房整治了一些菜餚,流水價一般端上來。
韓王妃拿着公筷一筷子一筷子的往房俊面前的碟子裡夾菜,臉上掛着和藹寵溺的笑容,嘴裡不停的叮囑着平素要注意保養,這哪裡是姐姐?分明就是寵溺幼子的老母親……
事實上在房俊尚未成親之前,韓王妃就對這個弟弟甚爲牽掛,因爲房俊那個時候的性格過於木訥,爲人處事更是一無是處,而且敏感自卑,稍加撩撥便會失去理智,闖下大禍。
這樣一個牽心掛肚的弟弟,卻忽然之間開了竅一般,猶如天上星辰也似的光芒萬丈,成爲年輕一輩當中的佼佼者,功勳呵呵文武雙全,怎能不使得她這個姐姐欣喜若狂,愈發寵溺?
一個女人,甭管處於何等地位,最大的依仗依舊是孃家。
父親房玄齡固然宰執天下、名譽清隆,可是爲官多年不朋不黨、清正自持,在位的時候朝野上下皆要給三分薄面,可致仕之後,誰又會主動站出來幫助照顧兒孫後代?
人走茶涼,這大抵就是父親最真實的寫照。
然而正是房俊的異軍突起,使得韓王妃才能夠背脊硬挺的坐在王妃的位置上。韓王府中雖然不似旁的王府那般齷蹉苟且,可韓王此人頗有些清風在袖、自持清高,對於府中事務根本不上心,任憑妻妾子女們怎麼搞,文都懶得問一句。
這等情形之下,若是沒有房俊這個大權在握的國之柱石撐腰,她豈能在王府之中一言九鼎、言出法隨?
最重要的是,這個弟弟當真甚爲貼心,雖然如今位高權重儼然帝國重臣,卻始終對她這個長姊尊重親近,也願意盡到一個孃家弟弟的心思,給她撐腰……
“姐姐這身份總歸是要顧忌一些,不能總往家裡跑,你把衙門裡頭的事務處置完了的時候,要多來府裡走一走,隔三差五的讓姐姐看看你,陪我說說話兒,不然太悶了。”
韓王妃一邊夾着菜,一邊絮叨着。
房俊心裡沒有半點不耐煩,微笑着任憑韓王妃在自己耳邊絮叨,能夠有一個姐姐時刻愛護着你關心着你,這當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李元嘉在一旁見縫插針,端起酒杯笑道:“王妃說的是,到底是親姐弟,平素正應當多多走動。血脈親情這可是什麼時候也斷絕不了的,相互關心照應着,你纔是一家人嘛。”
房俊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對他舉起的酒杯視若無睹,而是對韓王妃道:“非是弟弟不想登門,咱們一母同胞,感情自是深厚,幾日不見弟弟也甚爲想念。只不過這王府門檻太高,弟弟怕是來得多了,就有人把咱當成不速之客,避之不及還好說,若是哪天干脆拒之門外了,咱這張臉可擱不下,何必自取其辱呢?”
李元嘉:“……”
上眼藥也不必當着本王的面吧?
過分了啊兄弟……
韓王妃想到先前李元嘉那副避之不及的神情,頓時狠狠剜了他一眼,拍拍房俊的手,關切問道:“你們到底爲何鬧氣矛盾?跟姐姐說說,若當真是王爺不對,姐姐給你出氣!”
李元嘉心中一咯噔,忙說道:“王妃勿要多想,不過是朝堂上一些事情,哪裡稱得上矛盾?本王跟二郎好着呢。”
一邊連連給房俊使眼色,求他不要顛倒黑白、挑撥離間……
自家王妃那潑辣的性子,追根溯源可是得到了房夫人盧氏的真傳,發作起來剽悍的厲害,李元嘉甘拜下風。尤其是牽扯到房俊這個弟弟,韓王妃更是完全沒有原則,只是一味的袒護,甭管對錯必將鬧一場,令他頭痛欲裂。
偏偏夫妻兩個少小成親,稱得上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自己雖然有些貪花好色,可那也只是男人本性嚐嚐新鮮,對自己王妃從無嫌棄厭惡之心,自然不忍苛責。
就算他想要苛責也不敢,上回不過是自己納了一個美人進府,與她起了衝突,氣得哭着回了孃家,緊接着房二就策馬衝撞韓王府,若不是自己見機不妙連夜跑進宮裡去陛下那邊求援,怕是不好收場……
世事總是難以兩全。若是碰上一個好吃懶做、胡作非爲的小舅子,他這個做姐夫的不知道要操多少心,隔三差五的再闖下大禍來,想想就心煩。可現在自己的小舅子自己有出息,不似旁人家那般貼着姐夫阿諛奉承溜鬚拍馬只爲了討要好處佔些便宜,反倒令他有很強的失落感。
人吶,就是賤……
李元嘉害怕房俊當着自家王妃的面告狀,所幸房俊今日還算給留面子,居然順着他的話鋒說道:“是啊,不過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弟弟跟殿下有些政見不一,卻非是私人恩怨,姐姐不必理會。”
韓王妃心中有些狐疑,看了自家王爺一眼,也不好多說,只得頷首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朝堂上那些事自然是不懂的,我只顧着自己家裡,你們一邊是我的郎君,一邊是我的兄弟,都是我的至親,希望你們能夠好生相處,相互提攜,家和萬事興嘛。”
“對對對,家和萬事興!來,咱們三口家乾一杯!”
李元嘉舉着酒杯的手就一直沒放下。
這回房俊沒晾着他,舉起杯,韓王妃也很是高興,也舉杯碰在一起,各自一飲而盡。
房俊沒找茬,一頓飯自然吃得順暢溫馨。
韓王妃很是高興,一直在酒桌上拉着兩人喝酒,不停的說着那些一家人要守望相助、相信相愛的話題,終於多喝了幾杯,一張臉紅潤欲滴,美豔不可方物,連眼波都朦朧起來,顯然醉了。
李元嘉命人將韓王妃攙扶去後宅歇息,又將所有侍者都斥退,飯廳中只剩下兩人。
房俊雖然不說話,卻一副“你的給我個交待,不然當心我發飆”的神情……
李元嘉嘆了口氣,親自執壺給小舅子斟酒,見到小舅子也安然領受,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放下酒壺,無奈說道:“非是本王想要與你作對,而是柴哲威這回當真不能處罰得太過嚴重。”
房俊婆娑着酒杯,也不說話,只是看着李元嘉。
李元嘉亞歷山大,知道這個棒槌此刻必定火氣未消,一言不合就能跟自己大打出手,只得耐心解釋道:“二郎可知道,今日一大早,城中戒嚴撤銷未久,便有無數親王、嗣王、郡王之聯名奏摺送進府來,全是要力保柴哲威之爵位與軍權!這等情形之下,若是任由柴哲威被太子懲處,甚至剝奪軍權、虢奪爵位,必將使得皇族內部掀起軒然大波,多大的動盪都可能發生!一旦皇室動盪,必將導致長安不穩,長安不穩則關中不靖,恰逢陛下御駕親征之際,萬一惹出點什麼不可收場的事情來,這份責任誰來承擔,誰承擔得起?恐怕屆時,陛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廢黜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