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人也都驚疑不定。
按說安市城雖然是遼東重鎮,將近十萬高句麗精銳把守,但程咬金的任務並非攻陷安市城,而只是截斷其後方的支援,使其成爲一座孤城,擾亂其軍心士氣,爲主力前往強攻做好準備,不至於出現什麼太大的狀況吧?
軍報放在書案上,李二陛下狠狠的拍了拍,道:“自己拿去看吧!一幫子賊膽包天的混賬,朕恨不得夷其三族!”
嚯!
這話可就嚴重了,衆人忍不住好奇,到底發生了何事會使得陛下說出這般欠缺沉穩的話語來?
“君無戲言”,皇帝的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長孫無忌心中驚疑不定,上前取過軍報,一目十行的看完,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王文度居然被程咬金給斬了……
時至今日,曾經依靠軍隊支持李二陛下奪得帝位的關隴貴族們,雖然老一輩見見淡出軍隊,對於軍隊的影響力下降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賴以起家的軍權漸漸衰落,年輕子弟固然不少在軍中打熬資歷、獲取軍功,但是能夠暫露頭角的屈指可數。
似王文度這樣能夠升至左武衛將軍的子弟,已經算是領軍人物。
軍隊不比朝堂,升遷之路半點倖進都不存在,只能憑藉資歷、軍功去一步一步的晉升。後起一輩當中蘇定房、薛仁貴、劉仁軌算是升官快的,可瞧瞧他們名下積攢了多少功勳?
縱橫大洋四海無敵,興一國、滅一國,彈指間爾。
所以水師才能成爲所有世家子弟最最嚮往的存在,無他,容易獲取軍功,可以加快晉升速度。
只不過水師被房俊一手把持,想要繞過他進入水師幾乎不可能,這種快速晉升的通道對於關隴子弟來說可望而不可及。
在尋常軍中晉升到王文度這樣的官職,沒有個十年八年想都別想,還得是關隴貴族在背後強力助推,耗費無數的資源才行。所以這一次東征,被所有的世家門閥都看作是最後一次快速晉升的機會,將自家的子弟扶持上馬,一戰之後,便能夠取得平常時候十年的資歷和功勳。
結果開戰沒幾天,族中子弟還未有任何建樹,關隴就損失了一員大將……
將軍報傳給身邊的李績,長孫無忌想了想,沉聲道:“盧國公言及王文度違背軍令、陷害袍澤,或許是有的。但是僅憑几個兵卒的證詞便決定一員大將之生死,這是否草率了一些?尤其是此時出征在外,正需要上下一心、同心竭力,這等臨陣斬將的做法怕是會動搖軍心,使得將令迎敵作戰只是畏首畏尾,不敢克盡全力。陛下應當派專人就此事徹查一番,看看盧國公是否有嚴苛錯謬之處,以安軍心。”
話音剛落,將將看完軍報的李績便蹙眉道:“趙國公此言差矣,盧國公乃國之宿將,又是一軍之主帥,擁有絕對權威。這般另外派人徹查,勢必動搖盧國公之威信,萬萬不可。”
長孫無忌也不爭辯,只是施禮道:“唯請陛下聖裁。”
說完便退在一旁,面容陰沉,不見喜怒,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
軍報一一往下傳閱,李二陛下坐在書案之後,只覺得一陣陣心累,精力難以爲繼。揉了揉額頭,強打精神,道:“盧國公素來嚴謹,既然認定王文度有罪,那便無可置疑。不過也應當傳令下去,各軍主帥不宜太過苛刻,縱然有軍法約束,也應當適當寬鬆一些,畢竟出征在外,很多時候面臨忽如其來的變故,未必能夠考慮得周全,略微犯錯也是可以容忍的。”
李績忙道:“喏!末將稍後便行文各軍,傳述陛下之寬厚。”
長孫無忌略微躬身,道:“陛下英明!”
徹查是肯定不會徹查的,程咬金的身份、資歷擺在那裡,怎麼可能爲了區區一個王文度便去動搖他在軍中的威望?之所以這般提議,只不過是想要讓陛下能夠覺得對關隴一系的將令嚴厲了一些,要適當給於補償。
王文度再是重要,可死都死了,又能如何?
李二陛下又吩咐諸遂良道:“薛萬徹深陷敵陣,卻依舊能夠率領部下殺出重圍,重創敵軍,破壞敵人支援安市城的計劃,此乃大功。定要記錄在案,班師回朝之後予以重賞。”
“喏。”
諸遂良連忙答應下來。
偷瞥了長孫無忌一眼,見到對方沒什麼表示,便安下心來去到靠窗的桌子上,桌上厚厚一大摞各種文書檔案,從中找出一份文檔來,翻開,尋到空白的地方,用毛筆蘸了墨汁將薛萬徹的軍功記上。
這一仗打到現在,大軍狂飆突進無堅不摧,因爲戰力太強,所以各部的表現都是中規中矩,好像所有的功勞都被薛萬徹給得了。
照這樣打下去,說不定等到班師回朝,薛萬徹這廝能因功晉升國公之爵……
李二陛下原本疲憊至極,精神萎靡不振,不過因爲被王文度這麼氣了一下,反倒精神了一些,看着李績問道:“水師現在抵達何處?”
李績道:“近日並未有水師的軍報送抵,不過按照之前的軍報計算行程,最遲也應當抵達卑沙城附近海域,尋找合適的登陸地點,若是動作快一些,怕是卑沙城之戰已經開打。”
李二陛下有些擔心:“以你之見,戰況會否如預想那般順利?”
不由得他不擔心,雖然這幾年水師被吹噓得好似天下無敵一般,東洋、南洋諸國俯首稱臣,橫行大洋無所禁忌,可他畢竟沒有親眼所見,誰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水分?
官場之上捧紅踩黑,如今房俊氣勢正盛,旁人也跟着瞎起鬨鼓吹水師的戰績,這也正常。
再者說來,水師畢竟是水師,就算在大洋之中橫行天下未嘗一敗,可上了岸強攻卑沙城,誰知道能打成什麼樣?
建安城乃是遼東重鎮,其戰略地位僅次於扼守遼東之中的安市城,駐守的高句麗軍隊很有可能遠超情報上看到的那些,兼且背山面水,地利太過優越,若是沒有水師協助,想要一鼓可定就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李績篤定道:“陛下放心,水師必然會按照既定時間抵達,與主力匯合,協助攻打建安城。蘇定方雖然之前名聲不顯,但是師從衛國公,胸有韜略、腹有良謀,水師兵卒的戰力更是首屈一指,更有火器之威,區區卑沙城萬餘高句麗軍隊,不過烏合之衆而已,不可能擋得住水師的猛攻。末將料想,卑沙城之戰頂多維持三五日,水師便會將其攻克,轉而沿着海岸北上,前來會師。”
張儉、尉遲恭便都看了長孫無忌一眼。
這位雖然是被李二陛下“勒令”隨軍出征,但是一路上的表現倒是非常活躍,時不時的發表意見。只不過這些意見大多與李績相悖,兩人明顯有互別苗頭的意味……
不過長孫無忌這會兒卻是低眉垂眼,一言不發。
他再是想要與李績一爭短長,也不會在這種極有可能被打臉的事情上爭論不休。雖然他也不清楚水師的戰力到底如何,但是火器之威他卻非常清楚,尤其是在攻城之時發揮的巨大作用,簡直顛覆了以往對於戰爭的認知。
而水師更是大唐所有軍隊序列當中首先全軍裝備火器的軍隊,三四萬虎賁的水師攻打萬餘兵卒駐守的卑沙城,豈能不勝?
所存疑之處,也只是在於此戰時間之長短而已。
自己若是貿然反駁李績的話語,說什麼水師攻打卑沙城或許損兵折將、阻力重重,每個十天半月打不下來,而一轉眼的功夫人家水師就送抵軍報,說是已經攻下卑沙城,前來會師直取建安城,那自己多沒面子?
心裡轉着念頭,然後便聽到有兵卒在大帳外頭高聲稟報:“水師都督蘇定方,已經率領水師抵達大清河口,有戰報送抵,請求溯流而上,協助陛下攻略建安城!”
“嘶……”
帳內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衆將紛紛互視一眼,按捺不住心底的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