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永遠是男人不可觸碰的逆鱗。
趙允弼爲了維護他在公開場合一慣的風度、氣質和他溫文爾雅的形象,原本是打算不當街和龐四翻臉的。
----跟他過不去,自己都覺得丟身份。
可是龐昱偏要惹他,當着他的面,當着那麼多青樓姑娘的面,當着街邊無數老百姓的面,公然玩弄由他出任“牛郎”的蹁躚閣的首席紅牌,這不是等於是當街扇他耳刮子,要他蒙羞,要他難堪,要他丟人現眼麼!
小小一個家丁,竟公然調戲名義上由他堂堂北海郡王爺、太子黨第一人“擔保”的姑娘,世上哪還有比這更恥辱的事情!!!
如果他沒有一點“表示”,比如大發雷霆,比如厲聲呵斥,或者揪他出來給頓痛揍,那麼“趙允弼”三個字從此將淪爲坊間市井的天大笑柄,他以後不用擡頭做人,不用在風月界混了,更加不要想再坐太子黨的頭把交椅。
一個連女人都保護不了的廢物,有什麼資格讓那麼多宗室子弟聽你的!
趙允弼濃眉陡軒,宛若燃起一蓬野火:“姓龐的,你是否嫌命長了,你可知往年就是你主子安樂侯也不敢……”
“不敢什麼啊?”龐昱陰陽怪氣的截斷他,斜着眼睛乜,整臉的無賴樣兒。
“不敢動我……”趙允弼一下子哽了。動他什麼?動他女人?花想容的小手他都還沒碰過咧,這風情萬種的妖嬈尤物,他是一直覬覦着、垂涎着的,連做夢都想收入私房,供他獨自享受。無奈他不是他的死對頭安樂侯,沒有那個單挑全城公子大少、高官貴胄的實力和狂勁,所以儘管花魁大賽前,他一次又一次的登門捧場、擲金鉅萬,平白花消了無數的精神和心力,到頭來也沒和花想容的其他追逐者分出啥區別。
----區別個啥啊。人家花一貫錢進蹁躚閣是看花想容登臺表演,他花了萬多貫也只是看看,膚嫩小手沒摸着,腴潤腰兒沒攬過,一頭如雲似瀑、芳香嫋嫋的青絲頂多也就隔遠嗅兩下,再加上可能比別人多說了幾句話、砸錢時她多看了他幾眼。其他真地就沒區別了……憑這些,他有臉說花想容是自己女人麼!
趙允弼被擠兌地無語。人羣裡地議論聲卻是不停。
“唉呀。蹁躚閣地想容姑娘好像有傳言是天丁大人地相好吧。”
“啥意思。北海郡王撿人破鞋?”
“不會吧。我怎麼覺着是他花錢養這想容姑娘。想容姑娘再倒着養小白臉。”
趙允弼氣瘋了快。以前他花錢僱“托兒”混在人羣裡挑撥生事。誣陷死對頭安樂侯。現在龐四隻不過頂了他一句。路邊圍觀地賤民們就開始自動地寒磣他、拆他臺了。這些“撿破鞋”“倒養小白臉”地話傳揚開來。他地臉不得給丟盡啊。
看着他陰晴不定地臉色。龐昱非常得意。
啥叫民心?這就是啊,老百姓們是始終站在四哥這邊的。
趙允弼忿忿不已、四哥心下暗爽,兩個男人在街口較着勁,彼此誰也不讓,金帳裡的花想容卻是欣然旁觀,歪着雪膩膩的粉頸,支頤側首,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滴溜溜地轉着。不時揚起一絲戲謔笑意,彷佛看的是場連臺好戲。
----姑娘家嘛,誰不想一堆男人爲了自己打破頭呢。
趙允弼忍無可忍,鞭梢指着他喝道:“姓龐地,本王今天要去大賽賞美,沒時間跟你在這裡多費脣舌。本王現在數三下,數完了你立刻從本王面前消失,不然本王當場把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尊卑貴賤的賊家丁廢了,你信不信?”
“不信。”
龐昱一聲哼笑。然後。三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他飛快的數起來,當着趙允弼地面把三喊了N遍,惹來周圍一陣鬨笑。
“你……你大膽!”趙允弼眥目欲裂,連說話都帶口吃了。
龐昱眼睛一翻,很不以爲然的聳聳肩膀:“對不起,本人別的不大,就是膽大,啥也不缺,就是缺德。啊哈哈哈哈哈----”
趙允弼一生何時被人這樣羞辱過。目中寒芒迸裂,拳頭握緊。怒極反笑,寒聲道:“好好好,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言畢轉頭暴喝:“來人啊,給我把這個以下犯上的刁奴拿下,打斷手腳。”
他今天帶來的都是王府精銳侍衛,不僅訓練有素,能打耐戰,而且對他忠心耿耿,一聽郡王主子發話,再看他滿臉疾厲之色,怒火正熾,個個心裡都義憤填膺,鏘鏘鏘一片拔刀子的聲音,朝龐昱騎的白馬圍過來。
龐昱虎目凝神,冷冷一睨衆人。
米用,這幫子護衛看來都是久經殺場下來的,對於四哥秒殺平民老百姓的眼神,不咋怕,腳步呆滯了那麼一下下,還是圍成一圈朝他擁過來。
龐昱笑了。
趙允弼地手下是什麼素質,他見過,這幾個無疑就是狗腿子裡能最拿得出手、最能給他爭臉的了,不用把趙允弼咋咋地,只消以雷霆手段打得這一幫子護衛滿地找牙,趙允弼丫的保準沒臉再去花魁大賽上現眼!
龐昱丟個眼色,跟在後邊的龍五單手握住了長刀。
五下,只要數五下的功夫,他有把握把這些廢物(五哥眼裡這些人當然是廢物)打手全部擊飛,輕的斷手斷腳,重的面癱腦殘。
而如果主子肯讓他下狠手的話。
三下,最多數三下,這些人全部要掉腦袋!
----龐太師精心培養的少年高手,殺人地本事那能是蓋得麼?
龐昱看懂了龍五的眼神,脣角勾起一抹殘忍血腥的笑,劍眉一睨低冷。
殺的了是麼?那就殺唄。
花魁大賽的好日子,見紅了,喜氣!
五步、四步、三步……趙允弼地侍衛離四哥越來越近。龍五摁住刀柄的手正要擎出(拔刀),一場慘無人道的血腥殺戮就在花魁大賽這一天變成現實……
“住手!”陡聽一聲清越的長喝,打斷了所有人地動作。
扭頭扭頭扭頭扭頭!龐昱、趙允弼、龍五還有侍衛門不約而同地一起回頭。
映入眼簾地首先是一匹通體紫亮、飛鬃如雪地高大駿馬,一望便知神俊非凡。
然後是馬地主人那張沒有半點瑕疵的英俊臉龐,丹鳳眼,生輝閃亮。挺鼻樑,神采飛揚,瞳眸炯炯有神,雙眉斜飛入鬢,加上一身素雅白衣,一頂發冠,整體給人一種離世出塵、飄逸如仙的感覺,
龐昱眼尖,隔遠便看見他腰間別着一柄嵌金的象牙摺扇。柄下流蘇一抹,綴着一方光潔無瑕的白玉墜,墜上日冠紋飾刀工樸拙。居中擁着個小小的“趙”字。
趙?莫非他就是……
龐昱心念一動。
那人策馬行來,在馬背上從容而揖,含笑道:“今日乃花魁大賽之期,上至皇親貴胄下至百姓黎民,莫不爭相前往金明池畔,以睹佳人風采,兩位若是在御道大打出手,傷了人倒還是事小,若是阻塞交通。誤了姑娘們參賽……呵呵呵,豈非壞了大家的興頭?常言道衆怒難犯,兩位還是考慮清楚的好。”
他地年齡至多隻有二十四、五歲,或者更年輕一些,但話語中卻隱有一種叫任何人心悅誠服的魄力,他穿着的也不過只是件普普通通地麻布白袍,但那種與生俱來的、彷彿從骨子裡透出的華貴氣質,卻非世上任何錦衣玉帶的公子所能及。
趙允弼見到他,不用再聽後邊的“理由”。便知這一刻無論如何是“打”不起來了。他的人不動,龐昱總不能莫名其妙的叫龍五大開殺戒吧?
這裡是大街耶,成千上萬的人看着,怎可能先挑事,幹放血割腦袋的勾當呢!
龐昱打了個手勢,龍五立刻退開,眼神中地凜冽殺機瞬間消失不見。
到此刻爲止,那人總不過才只說了三五句話,就輕易平息了場中的紛爭。
他說話時的溫文儒雅。風度翩翩,一下子吸引了周圍所有的目光;連閱人無數的龐昱見了。亦覺大大的非凡;趙允弼一貫以風流瀟灑的美少年自詡,但看到這位公子,也只覺自慚形穢,連頭都不好意思擡。
全場不分男女,不分老百姓、禁軍、青樓姑娘,全都瞧得癡了。
龐昱和趙允弼的對峙,本來已經把這裡變成了一個不死不休的殺伐之場,但這個人來了才三言兩語,卻已化戾氣爲祥和,化殺氣爲和氣。
龐昱第二次涌起類似英雄惜英雄地感覺----上次是和柳永才子惜才子,這回多半是帥哥惜帥哥,他一挺腰脊,朝來人抱拳還禮,朗聲道:“閣下莫非就是八賢王之子,赫赫有名的中宸謫王趙玄皇?”
那人笑道:“不敢當,正是玄黃。”
果然是他!
龐昱心中突地一跳,擡眸凝神望向此人,第一眼便隱隱覺得趙玄黃深邃的眼眸裡似乎蘊藏着某種遠超越常人的智慧,以他的閱人無數,見多識廣,乍看之下仍是一點也捉摸不透,警惕性的收住了張狂,朝他微微一笑。
趙允弼又再還以一笑:“這位便是近來風頭正盛,一幅千古絕對震驚文壇的龐四公子了?久仰久仰。適才若有失禮處,還請兄臺海涵。”他說話的態度總是那麼謙恭,那麼的有禮,但聽起來卻像是個天生謙和地主人向奴僕客氣。主人雖是出自本意,奴僕受了卻甚是不安----有種人天生出來就彷彿是應當驕傲地,他縱覺驕傲不對,將傲氣藏在心裡,但在別人眼中他的驕傲卻乃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之事。
趙玄皇,無疑就是這種人。
所以儘管他面上地笑容是那麼的平和而親切,別人仍覺得他高高在上,他對別人如此謙恭親切,別人反覺難受得很。
但不可否認,他的這種作風、格調和態度,確實很討女孩子喜歡。
花想容側轉螓首,眼波盈盈的朝他望去,很長一會了始終不離他面目,鄒熙芸一樣從馬車裡探頭來,定定的瞧着他,嘴角不知不覺間泛起了一絲欽佩的笑意。
悲哀啊,悲哀!
龐昱一點不落的全看在眼裡,學着本山叔那樣,搖頭感嘆。
小夥子人不錯,挺帥的又是皇室宗親,有身份有地位,這一字王的封號頂天啦都(歷朝一字王的封號,地位僅次於皇帝,如八賢王封鎮王,而兩字王,比如趙允弼的北海郡王,近支皇親人手有份),本來是很有希望作爲對手和自己搶一搶南宮琴伊的,不過可憐啊,那是他親哥。
古代沒有那啥直系血親或三代旁系血親不能通婚的硬性規定,所以表兄弟、堂姐妹這種搞在一起是可以的,但他是他親哥啊,親哥啊,一個爹的懂不懂?不要奢望兩個人之間發生什麼關係,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發生了那就是,是大宋朝的奇恥大辱,死一萬次都贖不了罪!
龐昱一點不擔心趙玄黃挖他牆角,更加不擔心南宮琴伊爬牆。
至於這倆,他瞥了眼花想容,還有鄒熙芸。
今晚上老子就要叼一個到嘴裡,剩下來一個不幾日也推了,還能留給丫!?
“哈哈哈哈----”
他笑着,目光先掃過臉色鐵青的趙允弼,知道他不會也不敢再動手,故意擠眉弄眼的,還豎中指,差點沒把他氣吐血,暗爽了一陣纔再重投趙玄黃,笑着問他:“宸王爺,您不是和往年一樣出任綠綺軒的牛郎麼,這大賽都快開始了……呵呵呵,綠綺軒好像不是這個方向吧。”
“龐兄說笑了。”趙玄黃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溫醇的笑容,淡淡道,“琴伊是我親妹子,怎可能由做兄長的爲他擔保呢?”
龐昱、趙允弼不約而同的神色一變,連花想容和鄒熙芸都忍不住側目。
“那是誰?”四個人幾乎同時問。
趙玄黃微微眯起他俊美的丹鳳眼,飄逸的笑容裡隱含一絲玩味。
“琴伊的牛郎----江南,柳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