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定武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臉色難看,眼中怒火亂閃。
直將來彙報的內侍嚇的直哆嗦,絲毫不敢擡頭。
定武帝是真怒了,纔剛剛老實了半個月,墨白居然又整幺蛾子。
他明旨以下,文武百官皆知他被圈禁在府,居然還公然敢不經請示便外出,這是當真要逼他動刀嗎?
這一刻,定武帝真的恨不得,直接一聲令下,將那逆子拖出去斬了。
但是,如果能殺,怕是半個月前他就下令殺了,強烈的怒火翻騰在胸口,他微微閉上眼睛,強自忍耐。
好半晌,他才終於平靜下來,在椅子上坐下,沉悶半晌,突然發聲道:“去將張邦立叫來!”
“是!”內侍連忙退出門外。
不多時,便見張邦立額頭冒着細汗站在他面前,顯然是來的有些急。
吩咐內侍出門,只剩下君臣二人,定武帝臉色仍然不太好看,卻盯着張邦立道:“那逆子出門的事,你知道了吧?”
張邦立怎麼可能不知道,在明王府門前出現異動的第一時間他就關注了,此時連忙答道:“回陛下,臣下已經知情,並立刻對殿下此次出診的對象做了調查!”
“嗯?”定武帝本來哪管什麼對象,只是覺得墨白是在挑釁,此刻聽到張邦立的話,方纔冷靜一些,神色微動,問道:“可有異常?”
“患者是巡防總部任職的楚鎮平,其於半月前突發重症臥病在牀,曾四處請名醫上門診治,太醫院的額陳御醫也曾去看過,經證實,楚鎮平的確重病,癱瘓在牀,意思病入膏裝之態,衆醫者皆無功而返!”張邦立沉聲道。
這是在先證明患者是不是真的患了重病?
也在證明墨白出診之事,是真的去治病,不是刻意安排,藉此機會出門。
定武帝接過文件,正是楚鎮平的底細,看着,看着卻是突然一愣,忽然擡起頭來道:“此人與那逆子有舊?”
“是,殿下初入明珠時,楚鎮平就任於明珠巡防司西區主官,在職期間便身患重兵,正是被殿下治癒!之前我們曾爲了解殿下的信息,便曾和他接觸過!”張邦立確認道。
定武帝微微點頭,難怪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一個區區三品官,京城多如牛毛,他也不可能個個就都記住,能對楚鎮平有印象,那肯定是特別提起過的,原來是與墨白曾有牽連。
想到這個,他突然又想起什麼,連忙順着資料看下去,果然看到了莊山海的名字,他神色瞬間變得冷冽,擡起頭盯着張邦立,吐出了三個字道:“莊山海!”
張邦立知道陛下定然會關注這一點,連忙道:“也曾查過,當年殿下治癒楚鎮平,不久之後,楚鎮平便調離了明珠,那時候莊山海將軍還未入軍中,我們細查過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存在有過聯繫的痕跡!”
定武帝眸光這才放鬆下來,顯然他非常忌憚墨白可能與軍方人士聯繫在一起。
將楚鎮平的資料從頭看到尾,隨即扔在了桌上,沒什麼太值得關注的,倒是他們與墨白有舊的原因,反而證明了墨白此次去出門爲他看病的合理性。
可他心裡卻還是鬱郁,沉默半晌,又看向張邦立,沉聲問道:“他是真病了?”
“經衆多醫者證實,其的確乃是救濟復發,如今已癱瘓在牀,按諸醫者的意見,此人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張邦立點頭道。
“哼,那些庸醫的話,豈能盡信,那逆子在醫道方面還是確有建樹的,這楚鎮平又曾與那逆子有舊,未必就不是那逆子動了什麼手腳,那些庸醫未必看得出來。”定武帝突然冷哼一聲,口中直接稱呼衆醫者爲庸醫。
看得出定武帝對醫者有意見,事實上,自從當日得知皇后中毒事後,他便大發雷霆。
首先砍的就是御醫的頭,一日間就砍了七個,若非皇后主動求情,怕是宮中御醫至少要被砍了一半去。
這種怒火,並非一時而發,多年來他的頭疾發作,御醫無可奈何!
皇后中毒,御醫亦玩忽職守,竟從未查得!
那陸尋義重傷,御醫還是不行,卻等到墨白一回來,陸尋義就直接站了起來。
想一想,他如何不憋屈,坐擁天下,卻找不出一個比得過那逆子的醫道中人來。
張邦立苦笑,不知該如何作答,那些醫者,就算醫術不如殿下,卻總不會連是否得病也看不出來吧?
但他不敢反駁,他知道陛下對殿下忌憚很深,就怕是殿下刻意聯合楚家在做戲,就是爲了尋找機會出門。
陛下不希望在這聯合談判期間,殿下又胡亂插手進去,搞的不可收拾。
張邦立沉吟一會,終於還是說道:“陛下,臣這裡有一些未經證實的消息,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定武帝吐出一個字。
“是!”張邦立聞言行禮,立刻道:“臣方纔再次查這楚家時,卻是意外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臣懷疑可能與殿下有關……”
張邦立有些遲疑,定武卻不容他吞吞吐吐,直接道:“何故吞吞吐吐?直接道來便是!”
“是!”張邦立耽擱了一下,不敢再猶豫,直接道:“這楚家近來本就多有詭異,其在巡防總部任職期間,能力很出衆,也力求上進,在京三年已經歷過一次升遷,如今巡防總部下轄三區職部總官即將卸任,其正是接任三區總官的有力人選。可就在這時,他卻突然放棄了這大好前途,反而開始運作出京,想要調往地方!若說調職還不算奇怪,但緊接着,就在爲他安排職務調動期間,他又於半個月前忽然放棄已經運作良久的地方補缺,竟直接告病,要辭去一切職務立刻離京。並於當夜,他便病倒在牀!”
“嗯?”這一下定武擡起了眸子,眼神威嚴道:“此人莫非當真是在裝病?”
張邦立一頓,顯然陛下誤會了他的意思,連忙搖頭道:“非是裝病,而是他病發的極爲突然,衆醫者皆衆口一詞認爲其發病原因,乃是心焦過甚,受巨大刺激所致!”
說到這裡,定武帝顯然反應了過來,張邦立不是說楚鎮平裝病,而是他一系列舉動,加上突然發病,其中另有因由。
他望向張邦立,果然只見張邦立點頭道:“他運作離京之時,正是殿下身份大白天下之時。他發病之日,又正好是殿下回京當日!再聯想他近來之詭異,其要求調離,是在逃離京城,好像是躲着某個人。而他發病,則是由於受到了強大的壓力和恐懼。今日早間,那對兄妹前往殿下府邸,又有些許異常,其女想求殿下爲父治病,其子卻追來阻攔,如此種種,夾雜一起,讓臣不禁懷疑,這楚鎮平與殿下有舊是真,但或許他們之間的淵源有古怪!”張邦立眼露精光道。
定武帝微微一愣,暗暗琢磨張邦立的話,也是不由點頭道:“莫非他們之間是有仇怨?”
“臣已命人在此詳家查探當年根由,目前還只是臣下的猜測,不過臣下認爲這種可能性很大,若當真如此,那麼此次殿下出診,應該事發突然,不可能早有安排!”張邦立沉聲道。
“嗯!”定武帝神色明顯輕鬆了不少,墨白若當真是和楚家有什麼恩怨,又或者單純只是去治病,他睜隻眼閉隻眼,只要這逆子不隨意跳出來插手他的政事便由得他去。
再說若真是去治病救人,還是救朝中官員,他也不好出面阻止。
“務必查出因果,盯緊那逆子,稍有異動,即刻來報!”定武帝沉吟片刻,收斂了怒氣,沉聲道。
“是!”見陛下消了火,張邦立也鬆了口氣,退去。
定武帝一人坐在御書房中,眼眸閃過各種思緒,最後竟輕聲一嘆,微微搖頭。
說實話,若墨白當真只做一個醫者,他又如何容不得他?
到底墨白對國朝還是有益的,無論是修爲還是醫道,亦或影響力。
只是他還是搖頭,那逆子太過放肆了,容之不下!
正自感嘆,卻突然又聞腳步聲響,那剛剛離去的張邦立,竟又轉了回來。
在他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定武微楞:“和郡王?”
“臣弟拜見陛下!”和郡王躬身而拜。
定武站起身來,有幾分詫異道:”郡王此來見朕,可有要事?”
和郡王一笑,卻是告罪道:“先前接到張大人派人聞訊楚鎮平一事,臣弟方纔記起一些舊事,連忙便趕來回稟陛下!”
定武看了一眼張邦立,卻見張邦立眼神有些古怪道:“陛下,殿下與那楚鎮平之間還當真淵源頗深……”
“郡王,坐下說話!”定武帝此時倒是鎮定非常,點點頭對和郡王道。
隨之從和郡王口中,他們終於對當年的事瞭解了個大概。
他知道的還真不少,這是由於陳掌櫃之故,曾在事後對他感慨過一兩句,所以對於內情,他反而知道的更多。
當然在他口中,那楚家小姐與墨白的事,變成楚老爺看不上墨白……
所以這仇恨也就變成了,墨白承受楚家之辱……
其實早先時候和郡王便已說過一些,可年日久遠,再加上楚鎮平與莊山海的緣故,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也就沒有細說。
畢竟真要說起來,當年他與墨白之間,又何嘗沒有冒犯?
待他將他所知道的一切講完,定武帝的臉色倒是和緩了許多,這是和郡王第一次講述,當年的墨白曾多麼卑微的陷身於危難之中掙扎。
張邦立則是沉默不言,和郡王說完後,站起身來,對定武長身一拜,苦澀道:“說起來,臣弟當年也算與六皇子有過接觸,卻不知身份,眼睜睜的看着其受過諸多委屈,實在有愧!”
定武帝揮揮手,沒有多說,和郡王退去之後。
張邦立不由帶着幾分唏噓道:“陛下,如今倒能理解爲何楚家如此驚懼了,那楚家小姐爲何有勇氣去尋殿下!”
“這楚鎮平眼界極差!”定武聞言,最後語氣明顯不善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
……
墨白不知道宮裡的情況,不過對此也算早有所料,就算和郡王不去,明珠那邊也會很快傳來一些消息,讓定武帝放心,他只是來治病。
就算不單純,也只是他與楚家之間的事,並沒有干涉其他事的想法。
此刻的墨白沒有想這些。
一如當年!
他一身素衣站在牀前,望着牀上那個病弱之人。
也如當年!
楚老爺一動不動,口眼歪斜的躺在牀上,看着青年。
只不過,氣氛卻再不是當年那般,如今的墨白站在這裡,無需再有任何動作,便足以鎮全場。
而如今的楚老爺,雖然官比以前更大,但他眼中卻再也射不出半點威嚴,只有老淚在眼角劃下,望着墨白滿是悔恨與祈求。
房間中很安靜,於青藥已經上過了手,臉色嚴峻。
不過他早已察覺出氣氛有異,看完情況後,默不作聲站在一旁望着墨白與病人對視。
他身後後輩也同樣感覺到氣氛的沉重,皆是屏住呼吸。
終於楚老爺激動起來,臉上逐漸變得血色通紅,呼吸開始困難。
“殿下……”於青藥臉色一變,看向墨白。
墨白眼中再次清明,點了點頭,一言未發,走上前去,卻只見其手中金針數只,未曾把脈,也未曾問診,便直接下針。
其動作不算快,但卻沒有一絲猶豫,一把金針刺入出楚鎮平頭顱各要穴,如行雲流水。
楚家兄妹與她母親,捂住嘴巴,眼中滿是驚懼,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而於青藥等人,卻是眼眸瞪大,不敢放過一個細節。
半個時辰,墨白始終在施針,他指間寥寥綠色霧氣升騰,於青藥等人還好,自見過這般丹師手法,他們不在意那升騰綠舞,卻死死盯着墨白的手指每一次轉動金針的頻率。
而楚若涵和楚若先以及他母親,眼中驚懼卻是逐漸卸下,眸光看着墨白好似神仙般的手段,發呆。
楚若涵目光呆呆的從他的手,轉移到他的身形,他的臉上。
他就坐在那兒,神情清淡,沒有一絲緊張,卻相比當年,更加氣度斐然,讓人如此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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