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在原地傻愣了下,再低眸瞅了眼懷中朝他笑得眉眼彎彎的小不點,那雌雄難辨的精緻容顏微微扭曲,看來他是一腳踩泥坑裡去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他還是尋個機會,將這兩個小麻煩精甩掉,自己瀟灑去得了。
“快點快點呀,哥哥都走了。”樓小姑娘催促。
“行。”
金翎認命地仰天長嘆一聲,抱着小傢伙穩了穩才提步而去。
“咦……是那個,我要吃那個!”金翎還沒走出幾步遠,懷中的小丫頭也不知道瞧見了什麼,小身板兒左右扭着就開始鬧騰。
金翎無奈,停下來望向她,“哪個啊?”
樓筱兮黑眸子賊亮一片,伸手指着從人羣堆裡面冒出來的一個草把,小紅脣嘟着就差沒流口水出來了,“就那個呀,那個紅紅的,圓圓的。”
酸酸的,甜甜的,小丫頭嚥了咽口水,“好好吃的。”
昨晚急急忙忙跑去看熱鬧,手中的糖葫蘆都掉了,小傢伙可是一直耿耿於懷,心心念念着這東西好半天,人羣堆中插滿糖葫蘆的草把剛冒出來,就被樓筱兮一眼給盯住了!
或許,這就叫吃貨的直覺。
金翎擡頭去看向小丫頭指的位置,瞧見那鮮紅滴汁的玩意兒修眉狠狠一蹙,冷聲拒絕,“那玩意兒有什麼好的,你早上剛吃完一堆東西。”
抱着一個奶娃兒在大街上溜達樣子就已經夠蠢的了,還要再加上她吃得滿手滿嘴是油,他實在是接受不了。
“孃親說了,這叫飯後甜點。”小丫頭不滿了,偏着腦袋和金翎理論。
金翎暗自磨磨牙,想維護自己的形象,又不想再把懷中的這傢伙惹哭,於是乎,只能硬擠出友好的笑意,和樓筱兮有商有量地道,“小兮,吃多了那東西不好,牙齒會掉光光的。”
掉光光?天啊,他在說什麼!
樓筱兮眼珠子咕嚕下,沒有開口反駁,正在金翎暗鬆一口氣的時候,小丫頭手朝外迅速一伸,再縮回來的時候,已經多了兩串紅彤彤的糖葫蘆,揮着它樂滋滋地朝金翎一笑。
金翎面色一黑,鼻孔都險些冒煙。
“喂!”
從旁邊過去的小販也察覺到了,立即轉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草把,瞧見小丫頭手中的東西后,很是不滿地大聲嚷嚷,“我說,你們怎麼能不給錢就直接拿呢,信不信我拉你們去見官!”
“叫什麼叫!”
金翎眸光若兩柄利刃,唰地朝那小販而去。
小販當即猛地一顫,手中插滿糖葫蘆的草把都險些直接飛出去,意識到什麼之後,磕磕碰碰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這,這位公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瞧這位公子的打扮也不像付不起錢的人,他只是沒看清啊。
“嘿嘿。”小丫頭揮舞着手中的東西,朝金翎齜牙笑得歡喜。
金翎深吸一口氣,在即將冒出來的時候,又拼命地將它給壓了下去,他終於知道,樓凌風這臭小子爲何總是嫌棄他懷中的這一團了!
“拿去拿去。”金翎隨手丟了件東西給那小販,然後大手一揮就扯下十幾串,反手就塞給懷中的小不點,“吃吧,你愛怎樣怎樣。”
他就讓這小丫頭吃個夠,以後看見這東西就想吐!
誰料樓筱兮還真來者不拒,笑眯眯地全捧在小手中,低着腦袋,還在那裡細細地嘀咕着數着,“爹爹一個,孃親一個,紫邪哥哥一個,外公也要一個……”
“怎麼本王沒有。”金翎越往後聽心越涼。
小姑娘直接忽略了金翎,只是數着數着又糾結了,娟秀的眉毛扭成毛毛蟲狀,拿起三串紅彤彤的糖葫蘆聚在眼前,“呀,小兮只剩三個了。”
不是還有多的兩個嗎,這都沒自己的份!他金翎竟然混到這地位?
“凌風都走遠了,我們快跟上去。”沒聽到自己的名字也就算了,聽得小丫頭蹦出這麼一句,金翎更是步伐立馬加快,離那小販遠遠的,生怕她再讓自己折回去。
而那小販,還捏着金翎扔給他的那顆珠子,傻愣地站在原地對光打量。
樓筱兮手中,懷中,嘴中全都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吃食,小傢伙手中的東西越來越多,金翎面色越來越黑,只是,他最開始還抓狂反抗,到現在是完全已經麻木認命。
“呀,小兮還要給太姥爺買壽辰禮物呢。”樓筱兮忽然一聲驚呼。
金翎嘆聲,“終於想起來了?”
“能想起來就不錯了。”旁邊的樓凌風頭也不回地道上句,小傢伙左右張望着,他倒是真留心在找,只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
樓小姑娘在金翎懷中正了正腰板,噘着紅脣,“小兮怎麼會忘呢。”小丫頭說着,手順帶着在金翎的肩頭上擦了擦,笑眯眯地脆聲道,“走吧,我們去找吧。”
糖葫蘆的紅,梨花糕的黃,夾心酥的紫……金翎那纖塵不染的白衣肩頭,新添好幾個小手指印,橫七豎八張牙舞爪,且赤橙黃綠青藍紫,色彩樣樣具備。
金翎牙齒磨得吱呀響,他忍!
“你瞧,這位公子不但長得英俊非凡,對她懷中的娃兒還這般溫柔。”金翎走在哪裡都異常惹眼,這個狀態的回頭率那更是直線飆升,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了。
多是女子陶醉的聲音,有人道,“溫柔體貼,現在這樣的公子哥真是少了。”
“是啊!”
其餘人紛紛附和。
大家是不知道啊,這金翎是來回試了多少次想把懷中的小不點給丟出去,只是在最後關頭給咬牙忍住了,剋制啊剋制,別衝動。
樓凌風揹着手在前面走着,無聊瞧了眼那掛在外面白牆上的一副字畫,便被那眼疾手快的小廝一把逮住,指着那缺了一角的東西就是樂呵呵地道,“小公子,好眼光啊,這可是幅百年古蹟!”
金翎靠過去看了眼,也跟着彎了彎嘴角,饒有興趣地輕笑出聲。
“是嗎。”樓凌風眼角微微一抽,悠悠道,“可我看的不是那幅。”
現在的店家也太無孔不入了吧?
“咳!”
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那小廝略顯尷尬一咳,不過立刻也就緩了過來,面上再度堆笑,“沒關係,沒看上這副,其他的也不錯,小公子你隨便選。”
瞧着大小三人的模樣,就知道非富即貴!
“沒興趣。”樓凌風作勢就走。
樓筱兮卻揮舞着小手指了指裡面,眨巴着黑眸子,“哥哥,不是給太姥爺買壽辰禮物麼,我們進去瞧瞧唄,你忘了太姥爺就是喜歡字畫呀,還有爛石頭什麼的。”
“若是給老人家選壽辰禮物,你們還真是來對了地方!”那小廝立刻就來了精神,盡往好了說,“我們這裡啊,收藏着古往今來衆多名家的古玩字畫,可是應有盡有,最受一些老人家的喜歡。”
樓凌風琢磨着也是,“也行,那就看看去吧。”
門提:山水居,鋪內佈置得也是冠冕堂皇,復古風格,場子很大,走入之後,隱隱可聞墨香撲鼻而來,可以看得出在東臨京都應是數一數二的字畫古玩鋪。
金翎和樓凌風剛入山水居大門,街上一襲黃衫的華鳳瑤便匆匆而過,朝着他們來的方向而去,很是不巧地和金翎他們正好錯過。
“怎麼會沒有呢。”華鳳瑤站在原地左右巡視,面帶愁色,“難道已經不在東臨京都了?”
她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將整個東臨京都都尋了個遍,只是靈島的通靈珠失去了效用,想要在茫茫大陸尋找一個人,那猶如大海撈魚般,難如登天。
“我就不信找不到!”
她望向左邊緊了緊手中的佩劍,狠跺了下腳便快步離開。
山水居內來往客人頗多,亦是熱鬧異常。
“是不是真的啊!”
一羣人圍在一副字畫下,聽着一位店員在那裡介紹。
那店員正色道,“這還能有假?這幅字可是我們老闆花重金買來鎮店的東西。”
旁邊站着一位白眉白髮的老者,是位書畫行家,他緩緩沉聲道,“這畫幾筆勾勒,卻是意境悠遠,可見作畫之人功力非凡絕非等閒之輩,而這字跡,雄勁有力,也不是出自於凡人之手,不說盤的,單單隻看這字畫,便是價值千金之物。”
“可惜的是,只是作在一張普通的糙紙之上,像是隨性而爲。”有人嘆息。
老者恍然,望向那店員,“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山水居纔想的這個由頭,來故意太高此畫的價值?”
“胡說!”店員神色正然。
他說着緩了頓了下,才又神神秘秘地道,“此書畫千真萬確出自於天夜大人之手,而且據說啊,這副字之中還深藏玄機,有什麼玄師功法來着,你們之中肯定有玄師,瞅瞅看能不能有所收穫。”
“是不是真的啊?”
這樣一說大家的興趣就越加濃厚了,有人甚至於雙眼都紅了。
“這傳言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副字的確是天夜大人的真跡沒錯,不信你們瞧瞧這落款。”他指着右下角的三個字,一字一句念,“天夜雲。”
有人反駁,“這落款可不能說明什麼。”
“就是啊。”大家起鬨。
“這天夜大人都十餘年沒有音訊了,還不是你們想怎麼冒充就怎麼冒充,要我說,還是得個找信得過的人鑑別下,大家可別輕易下手上當。”有人大着嗓子提醒。
“不,這的確是天夜雲的字。”
一道聲音橫插而入,不屬於那店員的故作深沉,清越自信,卻是明顯還帶着稚氣未脫的童腔。
衆人眸光疑惑地左右巡視,最終紛紛落在那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俊俏小男孩身上。
樓凌風拍拍袖子邁出人羣,再次肯定道,“這的確是天夜雲的字。”
小傢伙撇了下嘴角仰頭,仔細瞅了眼高掛在上的字畫,眸光微露詫異,這副字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些人是從哪裡搞來的?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靠邊兒看就是。”大家接連笑呵出聲,而在瞧見一身貴氣逼人的金翎從人羣中走出來,在小傢伙背後站定的時候,又紛紛乾笑着住嘴,那眼神只是示意他看住自己孩子。
金翎神色淡淡,並沒有像插口的意思。
有人看了看金翎,這才瞅着樓凌風問道,“小傢伙,那你怎麼知道的啊。”
“難不成你親眼見他寫的啊。”有人甚至於這般開玩笑洗涮。
誰都沒有料到,樓凌風卻是下巴輕揚道出兩個字來,“沒錯。”
“這?”
那開玩笑的人怔忪當場,表情自然是不信的。
對於那人的態度樓凌風無所謂地聳聳肩,也並未辯駁什麼,隨後慢條斯理地走上前兩步,轉口道,“不過,這畫卻不是天夜雲作的。”
“是嗎,那你說是誰作的?”那店員呵呵乾笑兩聲,有些尷尬,但看着小傢伙那煞有其事的樣子,以及他背後那尊瞧上去就不好得罪的大佛,只能順着他的話細聲詢問。
樓凌風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但話都已經說這份上了,他也只能再說下去,於是撇了下脣便道出他親親外公的名字,“凌昊。”
“開什麼玩笑!”
旁邊立即便有人尖叫出聲,難以置信。
“這小傢伙的意思是,這副字畫乃天夜大人,和凌昊大人的合作?”
“還是他親眼所見!”
說這字是天夜大人所提的也就算了,現在這畫竟成了凌昊大人所作?除卻那什麼傳言隱藏的功法秘籍不提,這字畫本身就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珍藏品了!
從十年前那場驚天變故之後,凌昊在整個星辰大陸的名望甚至於力蓋天夜雲而上,兩人被天下人合成並世雙雄,這一人作的畫,一人提的字,即使是一些門閥世家能得到這樣一幅意義非凡的字畫,那都就能作爲傳家寶珍藏了。
衆人捉摸不定,只能紛紛望向金翎。
雖然這位娃兒看着仙肌玉骨的,俊俏模樣都能揣測出家世非凡,但是小孩子說的話始終可信度不高,於是大家只能向金翎確認,希望得到他的一言半語。
“都看着本王幹什麼,沒見過美男?”金翎眉梢輕揚,隨後他瞥了眼在他腰間的樓凌風,他對小傢伙是不是在忽悠人玩兒更感興趣。
“咳!”
衆人頓時一陣咳。
樓凌風倒也不是很在乎,小手攤了攤,“不信就算了。”
這字畫的確是外公和天夜外公所作,那日在落日城的後院,不巧他當時正好在場而已,不過什麼功法秘籍就算了吧,有人就想太多了,那只是因爲酒喝迷糊了,估計是亢奮加上暈乎手有點抖而已,這字畫才顯得有點飄渺。
不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你們就當我沒說。”樓凌風小袖袍一揮,倒是拍拍屁股就走,留下的一堆人糾結得神色各異。
但那店員卻是個見風使舵的主,這下瞬間就亢奮了。
“喂,你!”店員眼疾手快,啪地打開有人試圖摸上來的手,“只准看不準碰!”更是馬上轉了口風,“這副啊,畫是凌昊大人所作,字乃天夜大人所提,不可多得的曠世真跡……”
“哥哥,瞧見什麼可以送給太姥爺的東西了沒。”樓筱兮在金翎懷中困得打哈哈,伸手揉了揉眼睛,漆黑的眸子之中瞬間水汪汪一片,“要不去別的地兒吧。”
小姑娘眼睛一眯一眯地,就快要合上了。
金翎老老實實地抱着小不點在懷中,已經打消了將她丟出去的想法,他面色神情淺淡,可心中卻在狂念:快睡吧,睡吧睡吧!
睡着了就老實了,也沒那麼折騰。
“字畫,字畫……”樓凌風自言自語地念叨聲,若有所思出神,忽的星眸一亮,右手握着小拳頭在左手掌心猛地一敲,“有了!”
“什麼呀?”
小丫頭上下左右歪着腦袋四處看,以爲哥哥瞧見了什麼,瞬間精神亢奮了。
金翎只能捂額哀嘆,這就是命。
樓凌風勾脣笑意燦爛,擡眼和妹妹對視着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們可以自己親自畫一幅賀壽圖給太姥爺啊,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聽着好像不錯的樣子,哥哥你作畫,小兮提字。”樓筱兮跟着傻乎乎地跟着點腦袋,漂亮的眼睛笑成月牙兒狀,越想越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
金翎斜眼望向懷中的小不點,表示懷疑,“你行嗎?”
“哦。”樓筱兮眨眨眼,這纔想起一個很是嚴重的問題,望向哥哥很是糾結地蹙着眉毛,嘟囔道,“可是,小兮的字寫得不好。”
金翎默默搖頭,他就知道。
“沒讓你動,就乖乖站旁邊,不添亂就成。”樓凌風白了妹妹眼,說不好還都是口下留情了,這笨蛋的鬼畫他都不忍心看下去。
樓筱兮乖乖點頭,“好。”
“我怎麼能這麼聰明呢!”樓凌風心中直樂。
金翎舌尖抵了抵櫻紅的嘴角,慵懶姿態帶着迷人的隨性瀟灑,眼神投向在那裡傻樂的樓凌風,逐漸染上狐疑,“這麼有孝心?可本王怎麼就懷疑你的動機不純呢。”
“哼。”樓凌風輕哼,“要你管。”
“切。”金翎表達了下自己的不信,但是也的確是給他說中了。
樓凌風兩手環在胸前,一手摸着自己下巴點了點,若有所思地道,“既然這樣的話,就得動真格的,一般般的就不行了,看來是得出點大血。”
他們就賴落日城不回去,或者把太姥爺請回衆山之巔,這把太姥爺哄樂呵了,老頭子震聲一吼,父皇母后也不會當着太姥爺的面動粗的是吧?那不就好糊弄過去了。
若是再樂觀點呢,這父皇母后瞧見他們這麼有孝心,還掏心掏力地親自準備了壽辰賀禮,萬一這一感動,啥事兒都給忘了呢?
母后不都經常說孝能感動天嗎,到時候別抱着他們哭啊,那多不好意思呢!
“哈哈哈哈。”
樓凌風越想越興奮,神色之間自信飛揚,雙手插在腰上就差沒仰天大笑了。
“真是夠能折騰的。”金翎瞬間無語,只是瞧這自我陶醉的模樣,便將樓凌風那點花花腸子都看穿了,也實在是不想那麼殘忍地提醒他,不要把事情想象得太美妙了。
小傢伙無限地憧憬着母慈父愛的場景,小俊臉上表情更是喜滋滋的,隨後星眸一沉,揚手一揮,“文房四寶!”
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唰!”
一張丈寬,三尺長的上等宣紙嘩地在地面鋪開,完全佔據了這方寬敞的地板,人羣反射性地紛紛退讓到邊上去,被風帶起的四角落下鎮石,隨後一兩百隻毛筆嘩啦啦地天降而下,咕嚕着在大家腳邊滾開一大攤!
赤橙黃綠青藍紫……幾十種顏料托盤接連閃現,整理地排列在宣紙左側!
“嗬!”
這誇張的陣仗將周圍的人嚇得不輕。
“這是要作甚!?”
大家紛紛圍了過來,好奇不已。
金翎眼角狂抽,“來真的?要不要整得這麼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