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平息後的第三年。
第四個朔月之日,與以往不同的是,不只是月亮,就連繁星也消失在人們的眼中,整個天幕一片漆黑。沒有了月光的映照,夜幕下的大地顯得格外的陰森。
人們紛紛走出房屋,打着火把,心神不寧的盯着天空。千萬年以來,人們對於月亮的盈缺習以爲常。現在所謂的天狗吞月也不過是哄小孩子的故事罷了。朔月之日,亦是月隱之時,整個月亮會消失在世人的眼中,接連數日之後纔會再度出現。而這一段時間,對於依靠月華的妖族來說是最爲虛弱的時期,也是人們圍剿野獸的最佳時段。
但這一次連星辰都消隱不見卻是罕見的。自古以來,卜算之人觀天象,觀星辰,就是因爲星辰的變動有所預示。而這一次如此大的變動,任誰都會感到有些不安。
鄭國都城之中,一個個負責觀星的智者忙的焦頭爛額,翻閱着先輩們記載的星辰歷史,想要找到可以解釋這一現象的先例。無論這是何預兆,其影響絕對不會小。
百姓們走出房屋看着天空,王宮中的人們也不例外。
千重穿着一身輕薄的衣服,好奇的看着天空。背後,姚姬顯得有些萎靡不振,一失以往妖媚的感覺。
正在此時,遠處西方的天空卻是突然一道白光乍現。一條通天徹底的白色光柱在這夜幕下顯得格外的醒目,雖然在千重這個角度看來只是小小的一線白光。
“少爺少爺!”胖官員一顛一顛的跑上前來,臉上帶着興奮,一臉肥肉上泛着紅暈。“風疆有奇寶出世了!”
千重正在百無聊賴,早就把昨夜的異變拋到了腦後,玩弄着手中的玉石獅子頭。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眼前一亮,興奮起來。
“什麼寶貝?”
“這。。還不知道,不過據說是在女媧冢。風疆的人說是昨夜看到了女媧娘娘的聖光虛影降臨,肯定是有好東西降世。”
“女媧冢。。。。”千重皺了皺眉頭,沒有想到那一線白光居然會是女媧虛影。自己對於這位人類母神並沒有多少了解,自然也沒有多少尊敬。但就自己所知道的,這位偉大的神明可是在數千年前就‘離世’了,現在又怎麼會突然降下虛影?而且還是在那據說埋葬這女媧屍身的女媧冢,這着實有些詭異。
“女媧冢外面現在已經擠滿了人啦,”王三兩嚥了口口水,“都是衝着寶貝去的。現在風疆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這麼快?!”千重一驚,心中有些焦急。在寶貝面前,這個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的神明也無所謂了。“快,三兒,備馬,我們也去風疆。”
都城外,黑風山鷹嘴崖。
自從羅生門分部進駐黑風山以來已經兩個多年頭,山上的妖怪們對於人類在自己的領地上肆無忌憚的行走也習以爲常。心存不滿的妖怪們早就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只要不去招惹,自己這羣小妖過得倒也不比之前差,自然也沒有多事的妖怪挑起爭端。黑風山這座人人畏懼的妖山上,人走人道,妖行妖路,兩者不相干擾,人與妖之間相處得倒是頗爲和諧。
直到一年前。
若萊的出現徹底打破了這黑風山上的平衡。若萊剛剛現身黑風山的時候倒是惹了一衆妖怪的貪念,妖吃人和人吃肉是一樣的,一羣妖怪在羅生門這些猛漢的震懾下不敢妄動,現今看到這細皮嫩肉的弱女子,自然前仆後繼如潮水一般涌來。但這女子身旁的六人着實厲害,下手毫不留情,黑風山的妖怪們吃盡了苦頭,平白捱了一頓打,卻是連女子的衣角都沒能沾到。而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更令妖怪們大跌眼鏡。那些目中無人的羅生門猛士們,見到這個女子居然紛紛低頭行禮,好像見到親孃一般。
妖怪們從不用腦子,看不透這個女子的來頭,但也畏懼這些人類而不敢去探究。
若萊進入黑風山後的第三天,黑山老妖所在的鷹嘴崖洞府就被羅生門破了個大洞。黑山老妖雖然不甘,但還是被關雎像拎小雞一樣玩弄於鼓掌之中,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一衆妖怪看自己的頭目被擒,一個個憤慨不已就想上前拼命,但看到蠻骨那龐大的身軀後,又是硬生生止住了腳步,默默地退了下去。
黑山老妖在威壓之下被迫讓出了整個黑風山,自己以及一衆小妖淪爲了羅生門的分支,從此風光不再。自古以來人畏妖,妖吃人的定律在這黑風山被打破,在這山上,人爲尊,妖怪淪落爲人類的走狗。
“女媧冢?”若萊坐在原本屬於黑山老妖的巨大藤椅上,嬌小的身形顯得與這藤椅非常不匹配。但儘管如此,若萊那由內而外散發而出的氣勢依舊令一衆小妖不敢近前。
“距離這裡倒是有一段距離,”關雎順手取來了一份地圖,看着上面標示的數字,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要是用走的,沒個三四年到不了的吧。”
“走?”若萊眉頭一挑,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彷彿看到異種生物一般看向了關雎,“怎麼可能走着去,騎馬啊當然!”
“到哪裡去弄那麼多馬?”
“不用多,六匹足矣。”
而至於話題中心的風疆,都城之中已經亂作一團。
大臣們議論紛紛,相互猜測這天降白光意味着什麼。自己這些官員雖然都是風姓,體內流着些許女媧娘娘的血脈,但對於這位人類母神卻並不比世人瞭解得多。一國的秘史自然只在王室一族之間流傳,至於自己這些血脈不純的外圍人員自然不可能接觸到關於女媧娘娘以及這風疆中心守護的女媧冢的秘密了。
正在大臣們交頭接耳之際,一聲悠遠的號角聲突然傳來,迴盪在整個都城之中。
大臣們紛紛噤聲,低下頭,恭敬的面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高高的平臺聳立在衆人面前,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更爲威嚴。。
風疆與其他國家不同,並沒有所謂的‘大王’。風疆代代以女爲尊,因爲女子體內的血脈更爲純正。而在衆女子的頂端,就是風疆‘公主’,血脈最爲純正的女子,風疆最高的領導者,女媧娘娘在現世的化身。
號角聲漸漸平息,一個嬌小的身形出現在衆人眼前。背對着陽光,這身形似乎與金色的烈日融於一體一般,顯得格外的飄渺。
公主風婉兒身穿一襲紅色長裙,緩步從高高的平臺走下。雙手置於腹部之前,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端莊典雅。儘管公主只有十多歲的樣貌,但卻給人一種無上的威嚴。若說鄭幽王與狼祖是用面容以及氣勢來震懾屬下,那麼風婉兒則是由內而外透露着高貴之氣。女媧娘娘的血脈自然對其親手創造的人類有着難以抗拒的魔力,公主這嬌小的身軀中,無時無刻散發着這位人類母神的魅力。
“拜見公主!”公主緩步走下,下方的大臣們齊聲高呼。聲響震天動地,似乎在向世人宣告着公主的降臨。
“免禮。”風婉兒輕啓朱脣,輕柔的聲音隨之發出。一聲入耳,衆人頓時覺得心中一陣舒爽,似乎渾身的疲憊都被這一聲所清掃一般。
公主緩步走下高臺,在衆人前的一塊石碑面前停住了腳步。
背後,兩個巨大的號角突兀的出現在陽光之中,一聲沉悶的號角聲驟然響起。衆人再次低頭,畢恭畢敬的靜候着來人。公主風婉兒對於這號角聲置若罔聞,伸出纖細的手臂,輕輕地撫摸着表面粗糙的石碑。石碑上烙着紅字書寫着三個大字,女媧冢。
“拜見長老!”衆大臣再次齊聲高呼,只是這一次聲音中並沒有多少敬意,聲音也比之前弱了不少。
響應着呼聲,高臺之上顯露出了四個佝僂的身形。四位長老,是構成風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這風疆活着的史冊。四人各個年老體衰,一副天人五衰的樣貌,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歸。但衆人都知曉,雖然眼前這四人看着弱不禁風,但卻絕對不會輕易死去。四人,分別代表了四個時代,四個千年。每一人都憑藉着風疆的秘法延續生命,都有着千年以上的閱歷,此一代的長老還未選出,這四人本該安眠於鳳巢之中,現在卻是出來干擾政事,着實讓一衆大臣們心中不滿。
四位老者相互攙扶,顫顫巍巍的走下高臺,似乎每走一步都抽盡這枯老身體中最後一絲活力。四位長老沒有迴應,也不便迴應。長老的本質就是見證歷史,將風疆的一切記錄在自己行將就木的身體之中,由於秘法的限制,這些長老的血脈非常不純,其中女媧娘娘的血緣更是少得可憐。不客氣的說,這些人雖然被稱作長老,但實質上只是風疆人民的工具罷了。這也是爲什麼大臣們雖然礙於禮儀而敬拜,但話語中並沒有敬意的原因。
四人搖晃着前行,待看到公主正輕撫着石碑之時,面色突然大變。
“公主!使不得啊!”
衆大臣紛紛一愣,這纔將目光落在風婉兒的身上,也是面色突變。
“公主莫不是要開啓娘娘的陵墓?”一個青年臣子最先沉不住氣,面色焦慮的就要向前衝,被一臉嚴肅的子墨王風千鴻一把攔住,按在地上。
公主手中的動作一止,環顧四周,輕輕開口。
“正是。”
羣臣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這女媧冢是何物,是女媧娘娘屍身存放的地方,千百年來都無人開啓,就是怕擾了娘娘安息,現在這平白無故就要打開陵墓?
“公主,使不得啊!”四位長老慌忙從高臺上跑下,也顧不得自己這朽敗的身體,臉上盡是焦慮,“這女媧冢千年未開,這要是開了,恐怕會觸及天怒啊!”
“。。。。。。。”公主聽聞,眉頭微皺,一臉不快。
“是啊,公主,前些時日娘娘虛影降臨,現在外面都是來尋寶的暴徒,若是現在開了這女媧冢,那,那。。。。。。”提出異議的大臣也想不出會發生什麼,自己沒有見過這女媧冢,也不清楚其中的構造。千百年來,只有着一塊石碑立在此地。
“公主,請三思啊!”似乎被這股擔憂所感染,一衆大臣紛紛呼喝,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但對未知的恐懼還是驅使着他們懇請眼前這位少女收手。
“夠了!”公主風婉兒一聲厲喝,小小的胸膛中爆發出一聲咆哮。就連野獸的怒吼都不及此一聲令人心驚肉跳。衆人紛紛噤聲,面色蒼白。這一聲不是作爲風婉兒發出的,而是源自其體內通過血脈勾連的那位偉大神明。
神明的怒吼入耳,所有人心中一陣狂跳,渾身頓時被一股無名的恐懼所籠罩。身體僵持在原地,宛如玩偶一般,就連眨眼都做不到,只得任憑冷汗順着額頭流下。
衆人面前,風婉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這是娘娘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