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鄭國,西內境。
內境城牆黃崖關,綿延百里的土石長城上插着一面面黃色的三角形旗幟,在微風的吹動下緩緩浮動。每隔百米就飄揚着一面這樣的旗幟,金黃色的旗面上赫然書寫着一個霸氣的“明”字。
內外境之間夾着四百餘城,除了六太子姬山所分屬的三百三十成,另有百餘城被明帝國大軍所截取。僅僅不足二十日,明帝國大軍長驅直入,將領土向東擴張了萬里。
黃崖關關府。
一個身着蒼色重甲的魁梧男子正坐在一把大椅上,一手撫劍,目光落在眼前展開在桌案上的一張巨大的地圖。男子看似四十餘歲,雙鬢已些許斑白。面色果敢剛毅,棱角分明,眉目之間透露着着一股凌人之氣。一個狹長的刀疤浮在雙目之間,橫跨鼻樑,頗爲嚇人。
“公輸先生,你看。。。?”男子沉聲說道,聲音沙啞的有些難以辨認。
男子面前正立着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就是這所謂的公輸先生。這個公輸先生其貌不揚,身材瘦小,面容普通,一雙小眼睛閃着精光。
公輸先生雙手負於腰後,細小的眼睛粗略的掃視了一下地圖。
“穆將軍,下一個目標還是以山雪城爲妙。”
被稱作是穆將軍的男子聞聲,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滿意。
“山雪城易守難攻,以我方戰力的確可以輕易攻下,”穆將軍將目光從地圖上移開,落到公輸先生的臉上,目光中帶着一絲期待,“但,這並不是我想要請教先生的。”
“將軍可是不願再進攻了?”公輸先生面色微變,輕聲說道。
“正如先生所言,”穆將軍嘆了口氣,伸出右手指了指臉上那駭人的傷疤,隨後開口道,“這一路上的抵抗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百姓安居樂業,但駐兵卻是不見蹤影,就算是遇到敵人,也是不戰而降。二十餘日,我軍還未有大的傷亡。雖然看起來像是一件好事,但我行軍用兵三十餘載,還從未見過如此詭異之事,心中實在是不安。十年前,我就告誡過自己,切不可貪功好利,逞一時之勇,這疤痕就是對我自己最好的警告。”
“可是,”公輸先生咬了咬嘴脣,“可是大王他下了命令,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許後撤。”
“那先生也認爲我應該繼續打下去?”
“這。。。。”公輸先生先是有些猶豫,隨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將軍,以屬下之見,此次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兵。”
“歐?”
“這鄭國雖然西疆兵力無故消失,留下百餘座城池,對我明帝國來說的確是唾手可得。加上我國細作暗中通風操縱,想必接下來也不會受到抵抗,拿下這整個西疆也不是問題,就算有抵抗,將軍手下百萬大軍也可全身而退。”
“細作。。。”穆將軍輕聲唸叨着,眉頭輕皺,自己身爲一軍統領,卻是從未接到過這所謂的細作傳來的密報,一直都是都城來人下達命令,導致自己一直提心吊膽,夜不能寐。“如此說來,那這豈不是必勝之局,先生又何出此言呢?”
“雖然看起來有利,但實際上卻是一個禍根啊。”公輸先生搖了搖頭,語氣中充滿了無奈,“鄭幽王離都,百官無首,駐軍離境,但再怎麼紛亂不堪,這鄭國也是和我明帝國一樣,位列七雄之一。底蘊之深,不是這樣就能被撼動的。我軍誠然能夠吞下這西疆,自然也能守住這疆土,但卻是與鄭國結怨。鄭國不僅僅有這片疆土,更有八倍於此的疆域,此外,這駐軍離境,必定不會盡數消亡,其中肯定有着什麼不爲人知的隱情。今日我拿下這疆土,明日幽王歸都就是兩國開戰之日。”
“這。。。。。”穆將軍咋舌,自己也是清楚這個道理,但卻不願意去想得這麼複雜,戰爭必然會伴隨着怨恨。“可是此次一戰我大明國土擴張,他鄭國衰退,他又怎麼敢再次挑釁?”
“將軍此言差矣,”公輸先生伸出一隻手,指了指地圖上的一處,上面寫着兩個小字,山雪。“將軍這一路上不曾交戰,就連百姓也安於本分,未曾抵抗。而這山雪城,其中駐兵不足千人,想必聽聞我大軍將至就會棄城而逃。疆域只是一個界限,一個丈量,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這百姓不會爲了我大明拼死,這土地也不會爲我軍庇護。鄭國失百餘城,萬萬人,但並沒有缺損實力。軍力大小無法以土地測量,將軍又如何覺得疆域擴張就是國力強盛呢?”
穆將軍啞口無言,自己身爲一軍首領,深諳行軍用兵之道,但卻對於這國與國之間的博弈不善了解。
“那依先生之言,我應當就此放手了?”
“在下看來,將軍卻是已經無法就此退出了。”公輸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在落魄的時候被穆將軍所賞識,直至現在做到了謀士這位置,主公有難,自己也只好一同承擔,“大王雖年幼,卻是好大喜功,壯志酬籌,就算是將軍想要退出,大王也不會就此罷休的。再者,從將軍率兵入這鄭國西外境之時,兩國之間的和平就已經被打破了,鄭國又豈會容忍我等來去自由?”
“這。。。。。”穆將軍眉頭緊皺,現在的大王自己頗爲了解,正是自己一手扶持上來的幼主。幼主年方十餘歲,血氣方剛,一心打算做出一番大事業,以求名垂青史。此次更是不顧衆老臣反對,一道諭令直接下到自己帳前,更是調動了百六十萬大軍,傾盡了東部疆域的全部兵力。
“還需請教先生,該如何化解此禍?”穆將軍從座椅上站起,將手中長劍放在一旁,對着眼前這個比自己矮將近兩頭的瘦弱男子行了個禮,禮儀盡致。
“將軍不可,”公輸先生慌忙上前扶住自己的主人,面露難色,“屬下愚鈍,難以想到完全之策,但下策之計有三。”
公輸先生扶起穆將軍,看着眼前這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對自己如此尊敬,不由得心中一酸。穆將軍雖身爲武夫,但爲人仗義豪爽,義薄雲天,對待屬下朋友那更是推心置腹。
“其一,風馳電掣,直搗黃龍。既然已經攻進來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將軍率大軍以最快的速度直攻鄭國都城,趕在對方大軍集結完畢之前拿下都城要塞,羣龍無首,則鄭國國滅矣。此法爲最上之策,一舉斷絕後患,只是難以實行,只得聽天由命,或湮滅一國,或挑起國戰,或生,或亡。”
“其二,做盟約,分禍亂。與他國做以合約,瓜分此片土地。所謂禮尚往來,所得到的土地雖有所損失,卻多了盟友。一旦鄭國進行反撲,就算不顧及情面,各自爲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會拱手讓回這土地,而我軍也不至面臨鄭國全軍。此計爲中策,雖減少戰爭的負擔,但將到手的領土轉交給他人,大王應該不會同意。”
“其三,偷樑換柱。此計需要將軍自我犧牲方可實行,乃下下策,不到萬不得已,屬下不建議將軍應用此計。”
說完,公輸先生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還請先生明示。”穆將軍面色堅毅,並沒有退卻。
“唉,”公輸先生嘆了口氣,自己料想到眼前之人定會將國家利益置於個人安危之前,自己若是勸阻便是對自己恩人的玷污,“將軍需要叛離這明帝國,自立爲王。”
中州鄭國,國都武陵殿,北庭內殿。
大殿上方紅底的牌匾上赫然書寫着兩個猙獰的大字,刑宮。
刑宮,顧名思義,便是對犯人用刑之處。不過一般的刑罰都是在刑部執行,而這都城大殿之中的刑宮,卻是專門爲宮廷中人所準備的,隱秘的刑罰場所。
行宮之內正傳來一聲聲尖銳的慘呼,從聲音上可以分辨出是幾個男性。
“我招!招!我全招!”一個身着破碎紫色官袍的男子嘶吼道,正是之前拜訪過虎老爺子的四人之一。此人雙手手腕上纏着一股纖細而充滿毛糙的金屬繩索,繩索細小的金屬毛刺刺入皮肉,絲絲鮮血滲出。金屬繩索連接着上方的一個木製三腳架,將整個人吊在空中,鮮血從手腕處的細小的傷口,順着手臂留下。而對於下身的折磨方式則是更加殘酷,一根根金屬荊棘纏繞在此人的雙腿上一指長的銀色長刺尖端嵌在皮肉之中,雖然並沒有刺入多深,傷口也只是滲出少量血液,但每根長刺的尖端卻是有着三個不同方向的倒刺,死死地勾住皮肉。
三太子文若此時悠閒地坐在這位受折磨之人眼前數米之外,一手端着酒杯,同時冷眼看着眼前之人因疼痛而變得猙獰的面孔。
“文王?”一旁控制三腳架的一個青年人輕聲問道,從身上紅色的官服來看,此人應該就是這行宮的執杖者了。
“賣國都做得出來,此人的話怎麼能信,接着用刑。”三太子輕呷了一口酒杯中的酒,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道,看向被用刑者的目光多了一份玩味。
執杖者點了點頭,扭動手中機關,三腳架隨之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整個架子的高度在緩慢增加。
相應的,被折磨的官員也在被緩緩地吊起。手腕上的金屬繩索撕裂傷口,皮肉綻開,大量的鮮血隨之涌出,碎裂的皮膚下,鮮紅的血肉清晰可見。而雙腿上所纏繞的金屬荊棘也絲毫不讓,倒刺緊緊地勾住皮肉,但終究耐不住三腳架上升的拉力,一個個撕破皮肉掉落下來,形成一道道細長的血痕。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整個內庭,令人心中不由得起寒戰,就連執杖者本身都面露不忍。自己主掌宮廷刑罰數年,生殺予奪只在一念之間,但也無非是斷手割鼻,手起刀落,豈曾見過如此酷刑。這刑罰不在於懲罰,而是折磨,將人活生生剝下皮肉。
“我招!!文,文王!”官員撕心裂肺的嘶吼着,聲音都變得難以辨認。
“停。”文若輕聲說道,擺了擺手示意執杖者暫停。隨後揚起頭,一副俯視的姿態。
“說,你背後是什麼人。”
“是,是明帝國宰相成浩!”受刑者咬着牙關,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
“聯絡方式呢?”文若聽聞,面色微變。
“鴿子,鴿。。。。”
三太子文若眯起雙眼,沉思了三息,隨後再度看向眼前的官員,眼中卻是充滿了傲慢。
“什麼鴿子?”
“信,信鴿,我,罪臣府中。”
“之前和你一同拜訪虎祖的,可也是叛國之人?”
“是,是。。。。”
“他們背後也是這個什麼宰相?”
“是,是。。。。。。”備受折磨的官員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恍恍惚惚中應答者,雙眼迷離。
三太子文若眉頭輕挑,眼看着此人就要昏厥過去,手腕一擡,將杯中烈酒盡數潑向眼前之人血痕遍佈,皮開肉綻的雙腿。
一聲哀嚎再度響起。
“好了,這可不是睡覺的時候,本王還有幾十個問題想要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