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空間簌簌凋敝中,林奇長吸一口氣,踏前一步,手足疾點,身周頓時出現丈許方圓的一個結界。他抹抹額頭汗水,喝道:“都進來,不要離開我身週三尺!”
衆人依言躍入界中。只見林奇身形暴漲,衣衫片片碎裂,已化爲一頭龍首、羊足、馬身、魚鱗的異獸。異獸長嚎一聲:“奉吾之力,百年退轉。空間大鎮封術!”
結界內衆人經歷了從所未有的奇異感受,彷彿時間與空間頓時分離了一般,世界的崩塌明明在眼前卻又彷彿是千百年前的雲煙幻覺,他們所呆的這一方虛空在破碎崩塌中不斷穿梭,穿過了幽暗的甬道,一直向下墜落。衆人如癡如醉,到底是崩毀的世界在動,還是封印住的這一方虛空在動,卻是再也分不清楚……
像是短短的一瞬,又像是過了千年萬年。天地間恢復了朗朗乾坤,四人在一處山明水秀的丘陵地帶落定。方闢符看着四周,喃喃道:“這莫非便是人間?”
厭離放下聖火柱,瞪大眼睛驚奇地打量着林奇:“小賊,這就是你的本體?你是貔貅?還是猰貐?或者是九色鹿?”
林奇卻疲憊地打了個響鼻,身形一頓,從丈許大小縮小到一匹幼馬大小,神色萎靡,喘息不已。方闢符回過神來,看着林奇,疾步上前,於林奇體型異狀渾如未見,關切道:“林兄弟,你感覺如何?”
海伯卻是拱手道:“此番多虧林小兄弟,我們才逃過大劫。請受老朽一拜!”
林奇哼哼唧唧道:“海伯客氣了。方兄可以舍卻逃生之機,我舍卻百年功力又算什麼?同患難已久,一直未曾向各位稟明,恕罪恕罪!”說着又向厭離噴了個響鼻,把厭離好奇地摸着身上彩色鱗甲的小手拱開,惡狠狠道:“死丫頭,再行非禮,就將你扔回小千界!”
“好漂亮的鱗甲!”厭離笑嘻嘻道:“快告訴我,你這本體到底是什麼?不然就呵你的癢了!”
林奇聞聽退後一步,看樣子他還真怕人呵癢。衆人見厭離舞動雙手,林奇咬牙切齒地又跳又叫避讓不已,盡皆莞爾。真是一物降一物。
正嬉鬧間,突然厭離背後的聖火柱白光一閃,藍焰大作,一個廣額長鬚的奇古老者緩緩化形,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貪婪地吸了口空氣:“大夢千年,居然還有幸回得母界。做得不錯,小麒麟!不枉老夫贈你神器傳你法訣!”
“祖爺!”厭離驚喜地叫道。
林奇卻甩甩尾,狠狠地瞪着老者:“好個奸猾的做夢老頭,你賺的盆滿鉢滿,小爺卻虧大發了!”
“周公!”方闢符連忙跪伏施禮,心中崇敬興奮絲毫不下於厭離。開玩笑,數千年來在人間士子心中,橫着數豎着數此公都能名列前三!立功立德立言幾乎就從周公開始(如果不算僞經《黃帝內經》,黃帝便算不得立言),孔子未成聖前,最崇奉的便是周公,臨終前猶念念不忘:“吾不復夢見周
公矣!”如今,這尊聖人活生生在前,教他這隻讀了點儒學皮毛的士子如何還能夠自已?
周公和藹可親地將方闢符扶起,又拍拍厭離的腦袋,笑眯眯地對着狂躁的林奇道:“休要鴰噪!當日你潛入我火族,是老夫送你離火訣罷?”
“沒有你,我也能找得到!你那魔頭兄弟那些爪牙在小爺面前根本不夠看!”
周公露出鄙夷之色,道:“嘖嘖,不知禮的小麒麟啊!我送與你與你自己取豈能一樣?豈不聞不告而取謂之偷。你好歹也算麒麟神獸一脈,天地祥瑞,這等不入流之事,還是少做些吧。再說,老夫不是還傳了你《天人感應章》麼?”
林奇更是火大,幾乎暴走:“才一章!後面我自己學的!”
周公施施然道:“世間之事,因緣使然。當日傳授一章,便是因,後面由這位方小兄弟攜出,習得全章,便是果。這《天人感應章》內蘊天道至理,於你日後有大用,終究不會虧了你!哎,其實,單習一章對你反倒是好事。”說罷,皓首大搖,似是看到美玉蒙塵,十分可惜。
厭離奇道:“祖爺,他口口聲聲說虧了。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交易,他虧什麼了?”
周公慈愛地看着厭離道:“阿離,以後對這小子好點,我火族確實承了他大情。”林奇哼哼數聲,雙眼上翻不屑一顧,尾巴卻搖來擺去顯見甚爲受用。
周公繼續道:“當日我魂魄受損,在天人離火大陣中抵擋火魔,無暇分身,眼看日漸虛弱。不想卻有一隻神獸小子從天而降,我便用入夢大法將之召入夢中,得知其是收集五神器。我便將我火族神器離火訣藏地告之,又查覺這小子雖然見識頗豐功力深厚,但壞就壞在雜學旁收上,便傳授《天人感應章》中的鴻鈞道。此道修行以恆,可將萬法歸一,悟出鴻鈞大道。本是一番美意,誰料事後還是陰差陽錯被他習得全篇。世人貪婪,總是覺得任何事物越多越好,卻往往貪多嚼不爛。誰能領悟少就是精、小就是大的至理?小麒麟啊,聽我一言,棄了其它章節。專修鴻鈞道,以你的見識修爲,五百年內必能有成。”
林奇打了個響鼻,搖搖頭,大是不服。
厭離跺跺腳,心想祖爺怎麼和尋常老頭一般囉嗦啊。道:“祖爺,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交易啊?”
周公哈哈一笑:“千年未曾說話,成了話嘮了。我傳與小麒麟這些,便要他一個承諾——保我火族一脈傳承!如今他不但將你救離於小千界大劫,連老夫也得以超脫。而且更可喜的是,我火族一脈……”
厭離腦子嗡地一聲,喜悅充滿胸臆,顫聲道:“祖爺,你是說我阿爺和阿孃他們,還有地宮中上千族人,都可以、都可以……”激動驚喜之餘,竟是語不成聲。
周公嘆道:“本來界崩之下虛空不生,但萬幸那日小林子封印地宮用了九天息壤這般神物,因此便有七分機會可脫離界崩
大劫。今日迴歸人間,充沛的靈力滋養之下,我的魂魄得以甦醒,竟能感應到火族一脈在這片大地上重現。”
厭離興奮道:“便是說,阿爺和阿孃他們很有可能落到了人間?”
周公笑着點點頭,一指東方:“天人感應章遙感能力卓絕無比,我感應到他們應該是在此向東萬里之處。”
厭離歡呼一聲,跳起來一把抱住林奇的脖子,又哭又笑,林奇仰起頭叫道:“丫頭,勒得我喘不過氣了!”
周公又道:“先別急着高興。地宮火族一脈,靈魂獻祭於離火大陣長達百年,魂魄受損尤甚於我,要想復元還需大費一番周折。”
厭離喜孜孜道:“這些總有法子。只要他們還在就總有法子。林奇,這次真的要感謝你了,你這傢伙總算不太討厭!”
周公慈愛地看着厭離道:“這次我說火族欠小麒麟一個天大人情,除了這些,還有一事你們不知……”
林奇拋了拋前足,叫道:“休得囉嗦了,做夢老頭,大家兩清兩清。我逃離小千界,只不過順手將大傢伙帶出而已。”
周公微笑着搖頭道:“神獸麒麟身俱穿梭虛空的異能。你要自己出界自是如穿林過河般簡單。但是帶人出界,便是仙人都要遭受天譴。此次你帶出三人,怕是百年之內無法恢復人身了罷!”
衆人聞聽一驚,方闢符、海伯、厭離心下大爲感動,這纔想起,在小千界中入黑曜山前林奇爲何欲言又止。心想這般捨己爲人的舉動,即便聖賢之人也要掂量再三,如今一隻瑞獸卻爲了拯救“異類”做到了!
林奇卻撇撇厚脣,又現出一番憊懶神色:“百年時間在你們人類看來覺得久遠,在我看來也就如十年一般。”他這話倒也不是虛言,麒麟號稱天地瑞獸,壽元久遠,五百年方能化成人形,此後每十年猶如人類修士一年,獸類修行之難可見一般。林奇幼生時便被神人收養,迄今六百歲,神智其實便如十餘歲的小兒一般!
厭離呆呆看着搖頭擺尾的林奇,忽然臉一紅,踢了林奇一腳:“你這個傢伙!”
方闢符、海伯對視一眼,此番欠下活命之恩,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恩不言謝,心下一定,便不復婆婆媽媽。
方闢符向周公深施一禮,道:“小子還有許多困惑,向至聖先師請教。”
周公笑道:“人間千年已過,我不過世外遺老。方小哥可將我視爲修行界普通一員即可。這許多年來,阿離多憑你們照顧了。小哥但說無妨。”
方闢符遜謝後道:“小子日思夜想,便是琢磨不透仙人爲何荼毒五族?”
周公仰首,細目微眯,良久才道:“此事牽連太大。原非我等凡俗修士所能窺探,但老朽恭爲當局者,千年下來,倒也略知一二。這便要從兩千年前我火族入界說起。”
接下來,周公的話令方闢符等人齊齊震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