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行軍大營王帳內。吐蕃王世子身纏綁帶哼哼唧唧地躺在榻上,鼠須大夫索南朋措正輕輕地爲其換藥,下方坐着一個瞽目老者正是烏木達。
世子幽幽地嘆了口氣:“索南朋措,你是說那人明日就要離開?大搖大擺地離開?闖入我吐蕃十萬軍營,將本王摔得只剩半口氣,又打死了阿闍黎大師,如今就像沒事人一樣就走了?”
索南朋措心知世子性情多變,低頭不語,世子又嘻嘻一笑:“索南,你說我們用不用列隊歡送?再送上物資乾糧,表示我吐蕃軍民的一片赤誠?”
烏木達沉聲道:“世子請放心,我攝魂門與總教一脈相承。阿闍黎大師於我更有師徒之義,此事我等萬難袖手。”
“萬難袖手,萬難袖手!”世子忽地激動起來,仰起身,不顧繃帶下血跡滲出,嘶吼道:“烏木達仁波切,他明天就要走了,就要毫髮未傷地走了!你們不袖手又能怎樣?這幾天爲何不將他弄死?”
烏木達顯是不太畏懼這位世子,淡然道:“此人武力道法連阿闍黎大師都不是對手,攝魂之術對之無效,我等怎可貿然動手?”
“那下毒呢?不要告訴我索南上師你連下毒都不會!”
索南搖搖頭:“此等修道之士,下毒全然無用,打草驚蛇反倒不美。”
世子一噎,呼哧半天無言以對。
烏木達微微一笑道:“便是等他離開方好動手。”說着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副地圖來,索南接過來遞給世子,世子接過圖一看,竟是一副描繪頗爲精細的手繪圖,從崑崙山腳到西夜,一條紅線蜿蜒貫穿,只是路線偏離官道甚遠。
世子瞪視着地圖,臉上浮現出古怪神色,指着圖道:“你是說將他引到、引到那食人地宮?”
索南倒吸一口涼氣,烏木達陰沉沉一笑。
世子哈哈大笑:“好主意。不愧爲連國教大師都讚譽的烏木達仁波切。只是,如何令他進入地宮呢?”
烏木達道:“此事易耳,於那地宮入口處挖一陷阱,覆以舊土,待得那馬車跌落,令士兵推落道旁巨石崖壁,他縱有三頭六臂也出不來。”
世子笑吟吟道:“只要他入得那地宮,就算入口沒有掩埋,也萬萬出不來。”
這食人地宮系三十年前吐蕃軍隊與歸義軍征戰時偶然發現,開始時兩軍都以爲是一寶藏,爭奪不休。待得後來吐蕃軍佔領時派人下去勘察,入十人十人有去無回,進百人百人全部覆沒。後來吐蕃元帥請來苯教三大上師之一的桑傑丹增大喇嘛,派千人隊隨行下去探查,最後竟無一人回來。苯教又派出兩名根行圓滿的上師,洞口梭巡一番,折了兩件探測法器,才搖頭嘆息而去,臨去時告知吐蕃軍隊首領此處有詭異靈力,再不可進入。後來歸義軍也在這神秘地宮折損人員無數,才知道此地絕非寶藏,竟是要命的魔窟。自此成爲方圓千里的禁地,是人所共知的食人地宮。最後連那條山道也漸漸絕跡了。
客棧掌櫃仁欽旺傑本是吐蕃人,也是苯教的忠實信徒(其時吐蕃正處於朗達瑪滅佛時期,藏傳佛教及毀壞殆盡,原始苯教勢力重新擡頭,被王族奉爲國教)。得知摩勒欲
要重返西夜,仁欽旺傑連夜給烏木達和索南朋措報信,於是烏木達便想出了此等借刀殺人之計。
這一日,摩勒手持掌櫃贈與的地圖,架上馬車上路了。
半日功夫,摩勒已行到了地宮入口之處,只見兩旁山崖峭立,樹木蔥蔥,端的是易守難攻的險地,正欲提繮前行,忽見上方人影晃動,心生警兆,左臂傳來麻花的聲音:“主人,前方有埋伏!”
摩勒微微一笑,仰首道:“鼠輩還不現身?”
只見上方山崖上吐蕃軍士齊齊一愣,爲首的軍官一咬牙:“不好,暴露了!”一不做二不休,跳出來大喝一聲:“動手!”
數百士兵齊齊推動崖上巨石滾木,一時間滾石陣陣,灰土瀰漫,齊齊向下方砸落。摩勒一個閃身,將車中阿黛絲抱了出來。再看馬車已被砸得支離破碎,摩勒心下一怒,將地上的滾木巨石用足挑起,倒飛上崖,只聽得慘叫連連,幾個瞬間那些吐蕃士兵已被砸得七零八落,死活不知。
半柱香時間,塵埃落定,皮蛋和麻花飛上山崖旋轉一圈下來,道:“主人,又是吐蕃那幫賊兵,死地死逃地逃,要不要追擊?”
摩勒看看阿黛絲完好無損,苦笑着搖搖頭,正欲離去。卻見皮蛋驚呼一聲,盯着道旁一個幽暗的洞口,咂了咂舌:“主人且慢,這裡面似乎有寶物的氣息!”
吐蕃軍士一番落石,不但砸出了陷阱,連掩蓋的地宮入口也砸了出來。摩勒看着冒着冷風的洞口,猶疑了一下。皮蛋賊忒嘻嘻道:“我龍族探寶向來稱絕,主人你要相信我。入寶山而空回可是大不祥啊!”
摩勒將阿黛絲束縛到背上緊了緊,大踏步進了地宮。
摩勒甫一進入,便覺得身子一沉,雙足陷入青石板,同時又有種隱隱的吸力帶動身軀不由自主前行,重力比外間大了何止十倍!他心知有異,氣運全身,一步一個足印,穩如泰山般緩步前行。
皮蛋在前方歡呼雀躍,似是嫌慢,不斷敦促:“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地宮陰暗無光,但摩勒早年修行早已夜視如晝,行至深處,只見四周牆壁刻畫着一幅幅荒古的浮雕,筆畫簡約傳神,走了數裡連綿不絕。
走了約一炷香功夫,只見前方視野一變,地形變得極爲寬闊。摩勒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得一呆!
映入眼簾是一個佔地百畝方圓的巨大廳堂,高有十丈,枯骨遍地,中央矗立着一個巨大的三足兩耳的黑黝黝的圓鼎,鼎前空地上坐着一個垂首老人,麻衣蓑帶,灰白的鬚髮將整個頭面都深深掩蓋。
摩勒看着遍地骨骸,越臨近巨鼎堆積越多。大有詭異之感,吸力加聚,似是那鼎在不住召喚一般,摩勒強制鎮攝身形才堪堪定住。
“崑崙奴摩勒貿然拜訪,請前輩恕罪!”摩勒向那個坐着的垂首老人抱拳道。
垂首老人毫無反應。
摩勒又呼三遍,老人還是垂着頭一動不動。
皮蛋在摩勒肩上盤旋一圈,嘀咕道:“那人可能早死了。”
摩勒上前,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果然鼻息全無。
摩勒轉身看着那尊古鼎,有十人合
圍方圓,高有數丈,泛着黑黝黝毫光,不知何種材質鑄就,摩勒站在鼎前,只相當於一隻鼎足大小,鼎的正前方印着四個古樸大字,摩勒卻一個也不認識。
皮蛋心癢難耐,呼嘯一聲,盤旋到頂蓋之上,只見鼎蓋部九個圓形巨孔呈星辰排列之形,冒着氤氳之氣,皮蛋嘎嘎叫道:“看來是煉丹的寶鼎,真是運氣橫飛擋不住。便宜了皮蛋爺爺我!”
說着竟伸出雙爪將鼎蓋拉開一條縫隙,摩勒暗罵其冒失,正待阻止,卻見皮蛋哎吆一聲直直栽入了鼎中!
摩勒眼疾手快,一個縱身,抓住皮蛋的龍尾,狠狠抽了出來。只見皮蛋像條鼻涕蟲一樣軟趴趴盤在地上,兩個眼珠子兀自打轉不已,頭昏眼花,直冒金星。
麻花捂嘴一笑,問道:“裡面有何寶貝?”
皮蛋用爪子抱住頭搖了幾搖,心有餘悸道:“沒看清,沒看清,裡面幽深難測,令爺目眩神馳。幸虧主人手快,不然你就守活寡了!”
摩勒愣愣看着巨鼎,心中有種強烈的慾望想伸手觸摸一番。但看皮蛋此番狼狽,不敢造次,生生遏制念想,竟憋得雙目發紅,面露青筋,煞是可怖。
麻花看着摩勒異狀,驚叫道:“這鼎太過邪異,主人,我們出去罷!”
摩勒體內心海深處,那道藍色身影的女子失聲道:“這東西怎麼在下界?木頭,你快看看是不是那件神簋!”
金色人影雙目疾睜,沉聲道:“錯不了,我幼時參加神宮祭禮時見過它。”
藍色身影的女子拍拍胸部,激動道:“木頭,我們一定要幫傻小子收復神簋。有了它,迴歸神殿也不是沒有可能。”
金色人影萬古無波的面容也露出激動之色:“啓動神簋的秘法,幸好我還記得。”站起身來,“咄”地一喝,緩緩打出一套九式的掌法。
摩勒心神一震,內視又現,看到金色人影的掌法,照樣使出,圍着鼎身腳踏禹王步,一掌擊在鼎足,身形一轉,回掌擊在又一足,再一轉,單掌擊在第三足,只見巨鼎劇烈晃動,眨眼間竟縮至了一人多高。
皮蛋笑得直打跌:“看來這貨也怕捱揍!”
摩勒渾如不覺,身形急轉,又在鼎身處環擊三掌,三掌過後身形騰空,在鼎蓋部位連擊三掌。九掌過後,鼎蓋大開,一道道金光爆射而出!
摩勒身形落地,額頭竟現微汗,體內神力竟在九掌間消耗一空。只見那鼎在衆人瞪視當中金光四射完畢,滴溜溜一轉,靈動無匹地向摩勒砸了過來!
對,正是旋轉着砸了過來!
摩勒伸出雙手托住鼎耳和鼎足,覺得鼎內傳來一股大力,沛然無匹,似是無窮無盡一般灌注摩勒四肢百骸,神力瞬間恢復圓滿。摩勒覺得這鼎和自己心脈相連般親切,只是不斷旋轉着往自己懷裡滾動,像是討不到零食的小孩子撒嬌一般。
摩勒哈哈一笑,左掌托住鼎足,右手一旋,滴溜溜竟在掌上旋動不已!
皮蛋和麻花張着大嘴呆住,龍涎流了一地。
只聽得背後一聲嘆息:“幽土王鼎在我族傳承逾萬年,還從來沒聽說過能被收服。真是天意難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