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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時辰過去,無咎搬着玉石來到宗寶歇息的地方。
他本來已將兩塊玉石裝入皮囊,隨後又不得不放棄。皮囊很結實,完全裝得下兩塊玉石,而一百多斤的分量太重了,莫說搬着費勁,想要挪步都難。他只得螞蟻搬家,一塊一塊來。
宗寶已從躺着變成坐着,安心修煉而不爲外物所動的樣子。
無咎將兩塊玉石搬到一處,又累得直喘粗氣。見宗寶閉目靜坐,忍不住問道:“宗兄切莫忙着用功,我有事討教,倘若完成採掘,能否提前離開玉井?”
他是一刻都不願在玉井中待下去,只想早早擺脫陰暗寒冷而重見天日。
宗寶緩緩長舒了口氣,像是在收功,隨即兩眼眨巴,好奇道:“爲何要提前離去?”他怕無咎有所不解,分說道:“雲聖子那樣的年紀都在忍辱負重,你倒是又爲哪般?每日清早有靈湯養身,有靈肉充飢,還能在靈氣濃郁的玉井中修煉,已是莫大的機緣……”
正所謂,彼之瓊瑤,我之砒0霜。你有機緣,我成了困獸!
無咎面對四周的玉光斑駁,以及宗寶那張看着年輕、卻又透着些許滄桑世故的面容,一時無語。
宗寶卻依然善解人意般地笑了笑,道:“你有靈石修煉事半功倍,自然不用在玉井中苦熬,呵呵!”他摸出一本冊子看了起來,又道:“兄弟你能否提前離去,尚無先例可循。收工的時候,不妨去問問管事……”他手中的冊子爲獸皮所制,薄薄的沒有幾頁。藉着明珠的光亮,可見上面有《仙道輯錄》的字樣。
無咎不再多問,點頭會意。
今日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搜出了靈石、玉簡與符籙,家底抖了個精光,自己也好像突然成了土財主,惹來了所有人的關注。不管那幾塊石頭是否值錢,只能說這夥修士太窮了。
傍晚時分,井下的弟子們回到地面,在向榮與勾俊兩位管事的監督之下,各自上繳了足量的玉石,然後就此收工而返回住處。其中也有例外,雲聖子則是兩手空空,說接受的懲處,便是明早沒有湯喝、沒有肉吃。對於他一個百歲老人來說,那百來斤的玉石分量有些太重了!
無咎繳了玉石,沒有忙着離去,而是就着心中的疑惑詢問了兩位管事。對方很意外地瞪了他一眼,不過還是應允說,只要採夠了玉石,是否待在井下全憑隨意。
每日早晚,乃是靈霞山最爲旖旎瑰麗的時候。
但見雲光萬里,天宇寥廓,再有羣峰綽約,彩霞幻動,儼然天地畫卷而美不勝收!
無咎在山頂上遠眺了片刻,匆匆往山下走去。此時的他雖然飢餓難耐,而心情卻是不錯。明兒再不用苦熬,只待採掘了玉石之後便可獨自逍遙。既有空暇,不妨打探一下紫煙的消息,而她既然知道本公子尋來,何不現身相見呢,叫人如此的牽掛,嘿嘿!
從山頂到山谷,一條數百丈的石階逶迤而下。弟子們循之而行,一道道身影給這黃昏中的玉井峰更添幾分別樣的生動。
宗寶早走了幾步,回頭招了招手。
無咎本想追過去,有個老者擋路。
那是雲聖子,青衫背影稍顯寂寞,腰間的皮囊也在空落落來回搖晃。他有所察覺,緩緩止步挪到一旁,綻開臉上的皺紋笑道:“果然是年少無憂,叫人羨慕妒忌啊!小師弟,你先請……”
無咎咧嘴一笑,擦肩而過,卻又出聲問道:“雲老頭,你該不會每日清早都在討飯吧?”
雲聖子隨聲應道:“人老體衰,接受懲處也是天經地義啊!適逢暮年時分,誰又不在討吃討喝呢。而討來的或是天道,或也宿命!”
無咎回頭一瞥,只見那老者微笑如舊,他的心頭卻是沒來由地微微一沉,不作多想,隨手掏出皮囊中的兩個肉塊遞過去。對方更是笑容怒放,連聲感慨:“每當我看見小師弟,便想起了我的小孫子,同樣的孝順,同樣的仗義……
這老頭適才還讓人肅然起敬,轉眼之間便又舊態萌生!
無咎轉身往下,便聽宗寶笑道:“老雲頭,你的孫子沒有花甲的年紀,也該半百的光景,又如何與無師弟相提並論?“
雲聖子歉然道:“所言極是!我那孫子因病夭折,早已不在人世!”
宗寶搖頭道:“這老頭就愛佔人便宜,無師弟莫要理他……”他與無咎並肩拾階而下,兩人說說笑笑穿過了山谷走向來處。
當窩棚出現在前方,隨行的衆人已四散而去。
無咎正要與宗寶分手,對方卻提出帶他去所在的前山轉轉。他答應下來,便將皮囊放回窩棚。而他踏進窩棚的剎那,已忍不住驚訝失聲。
宗寶不明所以,隨後跟來。
無咎則是掏出了明珠,徑自奔向自己住的地方。只見牀榻傾翻,壇罐的碎片到處都是,地上還被掘出幾個深坑,尤爲甚者,整個窩棚裡隨處可見翻動的凌亂。
宗寶恍然道:“無師弟,你這是遭竊了,有無丟失……”他話說一半,欲言又止。
無咎則是錯愕了片刻,隨即雙手揮舞,痛心疾首道:“我的靈石、玉簡、符籙都沒了,這是誰幹的……”
宗寶尚存僥倖,隨即也跟着沮喪起來,嘆道:“之所謂財不露白,古人誠不我欺也!”他沉吟了片刻,息事寧人道:“算了,權當是破財消災吧!”
無咎斷然道:“那可不成,倘若聽之任之,以後還不是要任人揉捏而忍氣吞聲,我尋戈奇管事稟報去!”他又拱手道了聲失陪,轉身急匆匆走出了窩棚。
宗寶不便阻攔,在原地默然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誰幹的,又何須多問……”
無咎離開了窩棚之後,許是慌不擇路,竟然直接從山林間穿越而去,只是在途中喘息之際,衝着身旁的一株大樹擡頭打量,接着又一路疾行,很是心急火燎的模樣。
此時已然暮色降臨,遠遠看去,那排屋舍檐下所點燃的火把分外明亮。
不過盞茶的工夫,無咎便已來到那排屋舍的近前。他沒作遲疑,直奔戈奇所在的屋子而去。而纔將踏上臺階,屋門自開,戈奇從中現身,厲聲叱問:“何事匆忙?”
“戈管事……”
無咎往後退出幾步,回到臺階下,拱手行禮之際,眼光一瞥,卻見屋內又走出三人。他不敢輕忽,接着拜道:“見過向管事、勾管事……還有仲管事!”
玉井峰的四大管事竟然齊聚一屋,着實叫人意外。而這四位好像對於無咎的到來早有所料,皆神情漠然且異常的淡定。
無咎眼光一掠,低頭道:“在下返回窩棚,所在混亂,查看之後,方知遭竊;還請各位管事給予嚴查,以便追回丟失的寶物……”
戈奇沒有應聲,而是看向身旁的三位同伴。左右皆神色微愕,各自搖頭。他抱起雙臂,手託下巴,沉吟了片刻,轉而問道:“你丟失何物?”
無咎想都不想,脫口答道:“一張獸皮地圖與一枚玉簡,還有四塊靈石,以及兩張符籙。”
戈奇沉着臉道:“我已知曉,去吧……”
無咎急道:“遭竊一事尚無定論,我如何才能討回丟失的寶物?”
戈奇的神色變得不耐煩:“你且指出盜竊之人,或有公斷!”
無咎兩手一攤,委屈道:“我整日都在井下采玉,又如何指證賊人?”
戈奇尚未吭聲,他身旁的向榮冷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囉嗦,且莫要壞了我等吃酒的雅興,滾開……”
無咎這才發覺從屋內散出一陣酒肉香氣,不僅暗暗吞了下口水,卻兀自不肯作罷,憤然抱怨:“想不到這靈山仙門之中,竟有如此齷蹉勾當。天道昏聵,賊人囂張……”
向榮臉色微變,出聲怒罵:“胡說八道!玉井峰素來秩序嚴明,何來偷盜行徑?”
“都給我住嘴!”
戈奇終於忍耐不住,揮手斷喝:“無咎,你既然無憑無據,便不得信口雌黃,再敢囉嗦半句,莫怪我將你趕下山去。即便玄玉道長與常先道長在此,也不容人如此放肆!”言罷,其轉身進屋。向榮急忙跟了過去,好像在竊竊私語分說着什麼。餘下的兩位管事則是相互換了眼色,彼此神情莫名。
屋舍前的空地上,只剩下了無咎一人,便像是遭致遺棄,頗爲可憐無助,卻在東張西望,少頃,氣急敗壞地走到屋檐下,伸手拔走了一支火把,還理所當然道:“窩棚不能住了,我要連夜搬家!”屋內的四位管事不予理會,由着他舉着火把大搖大擺而去。
屋內的桌子上,擺放着烤肉與酒盞。而圍坐一起的四位管事,卻是神色各異。
“諸位,我真的沒見那小子的東西,更不會留下動手的痕跡,定然是收工的弟子所爲……”
“向師兄,你留下幾塊靈石則罷,符籙送我如何……”
“向師弟,我啥都不要,只對那玉簡有興趣……”
“念在你我的交情上,獨吞寶物要不得……”
“莫要這般看我,我……我真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