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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湘就那麼大喇喇地出現在了門口,一副有恃無恐模樣,然後她看見了曹蔚寧慘狀,心裡立刻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冷笑道:“我還道你們所謂名門正派都是打不過別人才羣起而攻之呢,敢情是有這個傳統!張成嶺,你給我出來,你告訴他們,我是把你劫持到哪去了?”
衆人這才瞧見,她身後跟着一個畏畏縮縮小少年,似乎讓他在人多地方說句話,還鬧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之前封曉峰等人凶神惡煞模樣,叫他情不自禁地有些瑟縮。張成嶺跟個大姑娘小媳婦似一步一步蹭到顧湘身邊,輕聲細語地說道:“顧湘姐姐不曾劫持我,是我跟着他們走。”
柳綠公怒道:“胡說八道,張家小子,你纔多大年紀,也學人家耽於美色,被這些個妖人矇蔽不成?”
封曉峰一見顧湘眼睛都紅了,抽出大刀便對着她砍過來:“死丫頭,你把眼睛留下!”
顧湘側身連退三步,躲過他一下緊似一下刀刃,飛身上了房樑,居高臨下地道:“封矮子,那傻大個跟着你也算到了八輩子血黴,姑娘心慈手軟,不過讓他瞎一對招子,若是碰上別人,要了他命都有呢,不說你自己沒事找事連累你那高山奴,哼……”
她最後一哼有些氣息不足,少女身體翩若驚鴻地在房樑上翻騰,一邊躲避一幫人大呼小叫圍攻,一邊暗暗心焦,往曹蔚寧那邊靠近過去。
黃道人也飛身上了樑上,截住顧湘,招呼都不打一聲,便向她攻過來,顧湘可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一矮身跳到了另一根大梁上,猴子似伸手搭住橫木,身子在空中打了個漂亮旋,手中像是甩出了什麼東西,口中叱道:“着!”
黃道人叫她嚇了一跳,誰知道這來歷不明小妖女手裡有什麼歹毒暗器,當時便低吼一聲,往後退了一大步,然而卻什麼都沒有,再看,顧湘已經將他甩下了,頭也不回地嬌笑道:“醜八怪,嚇死你!”
莫懷空早將一邊心驚膽戰曹蔚寧放下,冷眼旁觀,心道自己這笨蛋師侄遭了禍事,這小姑娘明明已經脫身,卻又回來救他,可見也是個有情有義,就是稍微難纏了點。
他瞥了一眼曹蔚寧那左搖右晃恨不得過去拉顧湘一把蠢模樣,撇撇嘴,心道難纏就難纏吧,反正有人樂意,將來就是娶個河東獅,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正這當,桃紅柳綠卻一左一右地竄上來,將顧湘夾在了中間,顧湘也不含糊,擡腿一腳,小匕首彈出來,便對準了柳綠公腦門,那柳綠公還是有些本事,不躲不閃,橫起柺杖一撩,顧湘只覺一股勁風襲來,自知不敵,飛快地縮腿,縮得不夠快,那鞋尖上匕首給撞斷了。
顧湘立刻掉頭,又想故技重施,誰知桃紅婆已經從她背後摸了上來。
顧湘急道:“我都要死啦,你們還看熱鬧!”
只聽一聲輕笑,隨後桃紅婆便覺得一股勁風襲來,噹噹正正地砸向她後心,她再要躲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盡力往前撲倒,整個人便像個大壁虎一樣扒在了房樑上,顧湘便趁此機會從樑上跳了下去,衆人這才發覺,差點把桃紅婆給嚇出個好歹來東西,其實是一塊核桃殼……還是一半。
隨後門口傳來“嘎巴”一聲碾核桃聲音,只見一個其貌不揚男人手裡拿着一小包核桃,他兩根手指頭一碾,那核桃殼便爆開,然後把核桃仁扔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他身邊還跟着一個長相更抱歉,這兩人簡直像是一個娘生,一水青黃臉色腫眉腫眼。
拿核桃人還在客客氣氣地讓,對旁邊那人說道:“你不吃?”
旁邊那人彷彿躲着洪水猛獸一樣地往後一仰,一臉厭惡地道:“你把這東西拿遠點。”
拿核桃人笑道:“呀,堂堂……竟然會怕吃核桃?傻子,這個是好東西,多吃點聰明,補腦。”
旁邊那人上前兩步,伸手攬住張成嶺肩膀,口中道:“豬腦再補也一樣。”
於丘烽眉頭一皺,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只見那攬住張成嶺人把少年往前推了一把,在他耳邊小聲道:“我看他不順眼,你給我揍他。”
張成嶺長大了嘴,傻乎乎地看着他:“師……我……”
“你什麼你,他們欺負你顧湘姐姐,你就在旁邊看着?是男人不是?”
張成嶺伸出一根指頭指着於丘烽,又茫然無措地指指自己:“這個……那個……”
那怪人看不慣他婆婆媽媽模樣,伸出一腳踹到他屁股上,張成嶺便踉蹌了兩步,險些撲進於丘烽懷裡。
於丘烽大喜,忙放柔了聲音對張成嶺道:“張家孩子,你到我這來。”
張成嶺仍然睜着一雙茫然失措眼睛,簡直像是找不着家小兔子一樣,那拿核桃人低笑道:“你也太狠心了。”
旁邊那人不動聲色地說道:“小鷹長大了時候,會被老鷹從窩裡踹出去,我也是爲了他好。”
被當成小鷹張成嶺怯生生地往後退了一步,簡直像是把於丘烽當成了專門抓小孩老色狼。封曉峰卻沒華山掌門那麼客氣,心裡尋思道,看來這姓張小東西是跟他們一夥了,抓住他也好,不怕留不住這幾個人,管他是誰呢,不把他抓死就行了。
便躥出去,伸手要去抓張成嶺。
張成嶺沒出息地轉身就跑,嘴裡還叫道:“娘呀,師父他要抓我!”
拿核桃人“噗嗤”一聲笑出來,用腳尖碰了旁邊那人一下:“我說,你小鷹炸毛了。”
“爛泥糊不上牆。”那人低罵一聲,忽然隔空打出一掌,張成嶺便覺得空中涌來一股大力,簡直像是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阻住了他腳步,隨後他只覺自己如同一個牽線木偶,胳膊掄了起來,正衝撲過來封曉峰而去,張成嶺嚇得閉了眼,下意識地握了拳,拳頭正中封曉峰鼻樑。
將那矮子打得一聲慘叫動地驚天,張成嶺睜開眼,暈頭暈腦地看着自己拳頭,簡直不敢相信。只聽一人傳音入室,師父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罵道:“蠢材,發什麼愣,踢他膻中穴!”
張成嶺下意識地照做了,只覺那股力量仍然沒有散去一般,竟像是灌在了他四肢上,推着他上前一腳,竟將那封曉峰踹飛了出去。
於丘烽高聲道:“你是何人?”
那怪人並不說話,又在張成嶺身後拍出一掌,張成嶺便大叫一聲撲向了於丘烽,於丘烽目光一凝,竟拔出一把又不知從哪裡找來長劍向他迎上來,眼看着張成嶺便要撞在他劍尖上,只把那小少年嚇得屁滾尿流,一邊不由自主地往前跑,一邊嘰喳亂叫道:“師父救命!”
耳邊那聲音又道:“他劍尖微抖,定有後招,撤步踏九宮,取他肘側。”
張成嶺聞言覺得深有道理,便情不自禁地往斜前方踏出一步,旋身讓開於丘烽劍尖,於丘烽立刻長劍一抖,如影隨形地纏上來,張成嶺去勢不變,右腿又往前跨出一步,姿勢彆扭,古怪笨重極了,卻不知怎,躲過了於丘烽這一劍,隨後他謹遵師父指令,要“取他肘側”,便兩眼一閉,咬牙切齒地一頭撞了上去。
啃核桃正是溫客行,一見此景簡直樂不可支,原來周子舒教給張成嶺,正是輕功絕學之一流雲九宮步,講究是動如流雲飛絮,使出來真如飛仙也似,瀟灑好看得很,溫客行還是頭一次知道,竟有人能把這流雲九宮步走得活像狗熊跳舞。
一邊周子舒卻是眉頭一鬆,他發現這孩子雖然動作笨拙,腳下未曾踏錯一步。便知道張成嶺是認真,學了口訣,回去以後同樣步子竟是走了長千上萬遍,以至於緊張成這樣,腳下卻臨陣不亂。
於丘烽本來在那日和溫客行對掌時候大傷元氣,此刻又硬受張成嶺一腦殼,手中才換上兵器當即脫手,怒不可遏,朗聲道:“別讓他們跑了!”
衆人聞言立刻圍攏了上來,這便不是張成嶺能應付了,溫客行把剩下一半一包核桃塞給周子舒道:“給我拿着,爺爺我去教訓教訓這羣孫子!”便大笑着衝入了人羣中。
周子舒一直覺得核桃十分噁心,味道也噁心,長得還活像人腦子,便厭惡地用兩根手指捏着,伸長了手臂拎在離自己老遠地地方,一邊繼續以“傳音入室”指導張成嶺,一邊瞧熱鬧。
顧湘趁機遛到了曹蔚寧身邊,踢飛了一個試圖阻攔她人,然後狠狠地瞪向莫懷空,心道我管你是誰,敢攔我路,照樣要你好看!
誰知她還沒到近前,忽然見那莫懷空嘴裡“哎喲”一聲,彎下腰去,臉上好像還十分痛苦,指着莫名其妙顧湘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這……這小妖女好……好生厲害,我是不敵她了!”
隨後竟自己“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雙目緊閉,不動了。
顧湘和曹蔚寧面面相覷,倆人誰也沒反應過來。
那閉了眼莫懷空便忽然睜開一隻眼,往他們這邊掃來,低聲罵道:“還不快跑,傻了嗎?”
顧湘立刻拔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地割開曹蔚寧身上繩子,曹蔚寧跳起來,也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多謝師叔。”
顧湘忙跟着道:“老爺子,你大恩大德咱們沒齒難忘,回去我一定給你立個牌坊!”
“你娘,你才立牌坊呢,你們全家都立牌坊!”莫懷空一邊裝做不支緊閉着眼睛,一邊在心裡痛罵不止,發現顧湘這小姑娘長得人模狗樣,說起話來實在是不招人待見。
周子舒那邊眼見着顧湘和曹蔚寧已經跑了,便忽然晃過去,一把拎起張成嶺後頸,將他整個人當個棒槌一樣甩了起來,張成嶺腿便被他掄了起來砸在黃道人胸口上,把黃道人砸得後退了十來步,周子舒順手將那袋子核桃塞到張成嶺懷裡,對溫客行道:“你樂不思蜀啦,還不走!”
溫客行“哈哈”一笑,飛身而出,口中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各位少陪啦!”
隨後便和拎着張成嶺周子舒並肩而出,兩人輕功卓絕,全力而出,哪裡是別人跟得上,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三人跑出好遠去,才停了下來,周子舒將張成嶺放下,扯下人皮面具,整整衣襟,一低頭,卻見張成嶺一雙眼睛亮晶晶望着他,好像小動物討賞似,手裡便頓了一下。他以前傳統是,師弟有不對地方要罰,省得他記吃不記打,師弟有好地方,不能誇,省得他驕傲自滿,可眼見這小孩那期待樣子,心裡也不由軟了一下,想了想,只道:“輕功尚可。”
張成嶺就樂開了花,誰知周子舒立刻翻臉,呵斥道:“得意什麼,瞧你那一點膽子,遇到點事就知道哭爹喊娘,丟人。”
張成嶺便又垂頭喪氣起來,後腦忽然覆上一隻溫暖手,只見溫客行笑呵呵地對他說道:“別聽他,他那小臉皮薄得紙一樣,脫了面具便更容易害羞……”
他話沒說完,便見周子舒似笑非笑地回過頭來,低低地道:“老溫,你說什麼?”
溫客行從善如流地改口道:“我說你簡直是處變不驚雷打不動,臉皮一點也不薄,沒羞沒臊,錐子都扎不透。”
周子舒便忽然伸出一隻手捧起他臉頰,溫客行愣住,周子舒也不言聲,只是靠得極近,一雙眼深深地盯着他,眨也不眨。
張成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完全不知道他們兩個在幹什麼,足有一炷香功夫,周子舒才帶着點笑意放開溫客行,指尖在他耳垂上彈了一下,笑道:“可算紅了。”
溫客行木然地邁出一步——同手同腳了。
周子舒大笑。
忽然,他笑音止住,張成嶺和溫客行也順着他目光擡頭望去,只見一個白衣人正面無表情地往這邊看着,站在不遠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