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記反覆品味梅靚發到手機上的四句詩,站在自家樓臺上,仰望太空皓月,和麪前無恆的大海,老記的五臟六腑,七孔五穴彷彿被梅靚這俊俏佳人掏空,自嘆愧色,老大不如小女子也。老記不說才高八斗,稱得上天涯不可多得的學者,當然明白這是一首以月色感懷所作的組合詩句,每句都是出自前人詩句中的一句。
獨上江樓思飄然//時有驚魚擲浪聲//永夜涼風吹碧落//明月入戶尋幽人。
首句獨上江樓思飄然,出自唐代作者趙嘏《江樓感舊》,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望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這是一首記遊詩。在江邊樓臺舊地重遊,懷念友人,寫了這首感情真摯的懷人之作。“月光如水水如天”一句,簡潔地寫出了天空清朗,皓月生輝,江水銀光閃閃的美景。爲什麼詩人“思渺然”?因爲風景雖然與去年大致相同,但去年同來賞月的友人卻不知身在何處。詩中省去了去年與友人同遊的歡快場面,但老記可從句中體味出來。此外還可體味到梅靚的孤獨、惆悵的情緒,手法很含蓄,乃情味雋永、淡雅洗煉。
第二句時有驚魚擲浪聲,出自唐朝荊州人崔道融:《秋霽》的第四句——雨霽長空蕩滌清,遠山初出未知名。夜來江上如鉤月,時有驚魚擲浪聲。崔詩和詩人相比其他,卻不爲當今大衆所知,而梅靚此地引用,可見其功底之深,博學多才,更使老記篤情。
這第三句出自明人劉基之作《明蟾》:“永夜涼風吹碧落,深秋白露洗明蟾”,視月兒如明蟾。顯現梅靚這女子身處別墅樓臺,思戀家鄉西子湖畔,一瞬間卻如同嫦娥去了月宮。
尤爲這收官句“明月入戶尋幽人”,此詩情景交融,富有理趣,“明月入戶尋幽人”達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可見表現明月無人之景,有空靈、清涼之感,無禪語而頗有禪趣。乃大詞人蘇軾的人生特點不只是佛禪。通讀蘇軾全詩:《月夜與客飲杏花下》——杏花飛簾散餘春,明月入戶尋幽人。
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苹。
花間置酒清香發,爭挽長條落香雪。
山城酒薄不堪飲,勸君且吸杯中月。
洞簫聲斷月明中,惟憂月落酒杯空。
明朝卷地春風惡,但見綠葉棲殘紅。
哐嘡一聲菸缸落地,老記彷彿夢中驚醒。巴迪雅聞聲從房間應聲出來:“什麼呀!”甚是驚訝,以爲出什麼事情。看見老記在彎腰準備打理碎落一地的玻璃。老記口中戀戀不忘“遺憾”。巴迪雅已經來到樓臺,說:“沒什麼,不就是一個水晶玻璃菸缸嗎,傷到人沒有呀?”
巴迪雅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這水晶玻璃菸缸是巴迪雅從泰國旅遊帶回來送給老記的紀念品。巴迪雅知道老記不怎麼抽菸,但是特喜歡在憂鬱和開心的時候抽雪茄,而且一定要加拿大的雪茄。而老記此時說的“遺憾”二字並非指水晶菸缸,而因一聲“驚砸”打斷了沉浸在梅靚詩作的遙想。
中秋時節,即便身處他鄉的尋常百姓,難免思鄉之情,更何況梅靚這樣的知識型女孩子。老記那就更不用講,畢竟年逾不惑,睹物思情那可想而知。加上身邊的巴迪雅,因爲與學校沒有達成自己希望的協議,學校算是網開一面,容許巴迪雅自動辭職,如果在一個月內找不到願意接受的事業單位,巴迪雅可能面臨失業,將影響日後即使找到工作可能沒有連續工齡,十年寒暑多艱辛啊!所以,老記不能不爲巴迪雅分憂,巴迪雅自然很有壓力。但是很有自信,不希望靠老記、梅靚爲她謀生。
在這樣的情景觸動之後,老記想起在V型支女島曾跟梅靚,還有郝波在跟前,提過有機會去尼姑庵、和尚廟走走看。巴迪雅一聽樂了,告訴老記,她在江城那是每逢週日禮拜,必定擠出時間到座落在武昌沈家灣附近,始建於元末明初,著名的女衆叢林蓮花寺尼姑庵淨香。
這會兒聽老記說這事,比找到一份新工作還要興奮。巴迪雅換上一套洗水棉的海洋藍色調的半長袖旗袍,尤其領口嚴實,做工考
究,潔白頎長的脖子不漏縫隙,新留的短髮直直的剛好與旗袍領口齊平。巴迪雅的後腦勺平直微曲,天庭後揚前傾,這簡樸的髮式配在巴迪雅臉上再好不過。細細瞅來,大病過後的巴迪雅看上去更加青春,頂多和沙丘楊一樣的二十出頭的年齡。
梅靚和沙丘楊在收到老記的倡議後當然愉悅無比,難得老記有這份雅興,滿是歡心地準備停當,約好在野紫嶺茶坊回合,然後一同前往。
老記和巴迪雅剛剛下樓清理車裡的東西,郝波的車“咖叱”一聲在老記車庫前停下。
老記直直的呆若木雞,像中風的人一樣,立在打開的車門旁。
還是巴迪雅沒有什麼震驚,很熱情地,“郝部長找你來了。”這話既對老記,又是對郝波,都可以說。
老記這纔想到問郝波有什麼事情來着。但是郝波先說話了:“今天休息去哪?”
老記說:“哦,你有時間嗎,我們想去尼姑庵和尚廟。”
“呵呵,哦,在支女島你老記的話還沒跟咱兌現呢,正好。”郝波擡起右胳膊,同時用手向後攏一攏捲髮,說:“來的早不如趕上巧,沾你小妹的光。”然後對着巴迪雅哈哈笑着。
老記補充一句:“哦,梅靚和她表妹也去。”這話裡意思似乎是在暗示郝波,梅靚去你還去嗎。
看得出來郝波寫在臉上的意思,梅靚去我郝波幹嘛不能去。郝波說:“真的?”
“對。”老記點頭。
“一箭雙鵰,好。”郝波沒有絲毫的假意,說:“我來這裡就是想約你一起去梅靚那裡,正好都去,豈不正中下懷。”
“好,出發吧。”老記示意巴迪雅上自己的車。郝波的車跟在後面。車到野紫嶺,沙丘楊的紅色寶馬早就在那兒停着呢。梅靚和沙丘楊一個車,從車窗裡看見老記車後幾米的奧迪,不由眉毛一挑,“郝波的車,怎麼她也來。”
雖然郝波在自己車裡看不見紅色寶馬裡面坐的是誰,但老記說了,梅靚和她表妹也去,估計這寶馬就是。但沒有看見梅靚的車,猜想梅靚沒有開車來。郝波心想,你梅靚如果在車裡,應該主動招呼一聲,因爲我郝波怎麼知道你梅靚在車裡呢,再說,我郝波不管怎麼講職位比你梅靚高嘛。
梅靚當然不會失禮,等老記和郝波的車停穩之後,不慌不忙開了副駕駛車門,那優雅的下車動作,巴迪雅蠻喜歡,在那邊揚手招呼,好像示意下車幹嘛。梅靚跟巴迪雅微微笑笑,然後,走到郝波車前。這時,梅靚並沒有招呼郝波的意思,看你郝波車窗車門開還是不開。
郝波開車門下來,一笑,未來得及開口說話招呼,梅靚一笑:“老記兄,你幹嘛沒有告訴我們郝部長同來的事情呀,想給我們一個驚喜呀。”
郝波被梅靚給堵住了心口,好你個博士,啥事情滴水不漏,天衣無縫,會說話呢。但不得不說:“靚妹,靚呀,這高檔的寶馬,誰的車?”
梅靚總是那麼矜持,隨便說了是表妹的車。然後示意表妹帶路,讓郝波的車跟在後頭,“首長的車走中間嘛。”又說:“老記兄對不起,押尾。”
郝波一邊開車,一邊在想着心事呢,梅靚,你行啊,都說讀書人迂腐,呸,那是舊中國。當今讀書人哪個還那樣,連老記這樣的“新舊交替”時代的知識分子,也不是和尚廟的吃素光棍,然道她梅靚就是尼姑庵的老處女。我郝波雖說行伍出生,咱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不像你們這些心懷文字的僞君子。嘿,到她梅靚張開雙腿的時候,然道和大家不是一樣嗎。想到這裡,郝波自己好笑前天手機收到的一個謎語短信:人字下張開,丫字上頭開,兩字疊起來,丫人鬼歪掰。(打一動物。)郝波嘲笑着,差點撞到前頭梅靚的車屁股。
沙丘楊在和姐姐梅靚聊天。沙丘楊說郝波這女人竟然是宣傳部長,老記老師的頂頭上師?沙丘楊替老記難受。對梅靚說:“阿靚姐,你說老記老師在這樣的女人手下工作不憋死纔怪。”見梅靚不吭氣,沙丘楊慢條斯理地說:“俗、粗、色、霸、貪”。
“阿楊妹,你這不是
說人家五毒俱全。”梅靚好像在批評沙丘楊不該這樣,“五個字的評價說得郝波知道,那不砸掉你沙丘楊的寶馬呢。”
沙丘楊冷不丁冒出一句:“姐,你然道看不出來,老記遲早被這女人毀了。”
“我說阿妹別瞎說哦。”梅靚在副駕駛上側過頭去,認真地對沙丘楊說:“我知道老記不會那麼傻。”
沙丘楊問梅靚:“你知道?你憑什麼,你不瞭解老記老師的弱點。”
“什麼弱點?”梅靚很關心。
“義氣、心軟、柔情、剛直。”沙丘楊稍停,“這樣的男人碰上死纏爛打的女人,必死無疑。”
沒想到沙丘楊小妹比我梅靚還了解老記,總結是那麼精闢、透徹,一言中靶。
於是,梅靚開玩笑地問沙丘楊:“阿妹你爲什麼這麼瞭解他嘢。”梅靚第一次和別人說話時直接稱老記爲他。沙丘楊突然意識到表姐梅靚這種口語。
沙丘楊嘻哈一笑:“哎姐,你剛纔說什麼呀?”
“我說你爲何這麼瞭解老記呀。”梅靚裝糊塗,因爲意識到阿楊妹的挑刺呢。
“姐忘了,阿楊什麼職業,畫家,知道吧,畫家的眼睛能穿透一切人和事,曉得吧,姐。”
“姐我一直擔心你呢,小妹,我早就想提醒你,老記作你模特,你可千萬別浪漫哦。”梅靚這回終於對沙丘楊表妹說出來心裡話。自從那天沙丘楊和老記夜裡開車去梅礁灣,半夜才歸來之後,一直堵在心裡好久沒有倒出來的一句話,此時被沙丘楊對老記的八個字評點給*出口了。
“唉喲,我的姐嘢,你幹啥子憂慮我嘢,我一個老百姓,一個自由職業畫家,不比姐,你要當心纔是,政府官員曉得吧。”沙丘楊認真起來,“姐,小妹可能多話了,那女人你也得當心。”
梅靚以前總認爲阿楊妹小孩子,搞藝術的難免瘋瘋癲癲是有的,沒有怎麼把沙丘楊的話認真,此言之後當刮目相看。問沙丘楊:“你說說看,這女人怎樣毀了老記?”
沙丘楊想都沒想,很堅定的表情:“老記老師的‘義氣’和‘剛直’,只要有外界因素的觸擊,這是學者型的人隨時都可能自毀的基礎。”沙丘楊解釋了八個字中的一頭一尾,還有“心軟”和“柔情”,於是接着說:“老記老師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不是聖人,難道不食人間煙火,所以說,哪種可能都有。”
梅靚從內心第一次被沙丘楊折服,以爲自己是社會學的博士,卻並非對某一具體人和事的分析就比沙丘楊強多少。
一路上,梅靚在頭腦裡過電影,努力記憶老記和自己在一起所言所行。除了沙丘楊前面的分析,老記可能因爲文人那種不爲五斗米折腰的氣節而清高,而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至於“哪一種可能都有”的推斷不一定,至少不會發生在郝波身上,也就是說,老記怎麼可能爲郝波殉情,豈不是大笑話!
梅靚清楚老記是怎樣和自己在一起的,尤其那種如膠似漆的阿里山之夜,老記雖不是聖人卻勝似聖人。這難道不能驗證老記嗎。阿楊的看法也可能有佐證,然道,阿楊是有感而發?我梅靚然道不是有感而言。
巴迪雅坐在老記的後座,好直接和老記講話,而且能使嘴捱得老記耳根近些,怕窗外有耳,其實完全是心理作用,又不是一個車,哪怕扯着喉嚨叫喊,車外頭也聽不見。
巴迪雅問老記:“哥,這麼叫你真彆扭,看來只能這樣了。”巴迪雅很失望,因爲只能永遠兄妹關係嗎。否則,人家對老記的看法不好嘛。
“傻瓜,這哥的含義不一樣呀。”
“人家不會懷疑呀?”巴迪雅撅着嘴問老記。
“俗話說紙包不住火,只能這樣。”老記別無他法。
說話間,沙丘楊的車停下,沙丘楊從車裡出來,到後面坐進老記的車裡。
郝波的眼睛珠子發亮,亮得嫉妒,在想,幹嘛?
(朋友,請別忘了送票喲第五十八章正在進行時QQ我吧374174782)
原創謝絕私自轉載,違者必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