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是呢?
第二天上午,杜鵑一行人來到知府大堂。
明鏡高懸的匾牌下坐着一位威嚴的中年官員,正注視着他們;堂下右首站着兩個少年書生,一着月白錦袍,一穿天青色長衫;大堂中央跪着三個人:其中一個身穿銀灰長袍的少年書生,另外兩個則是富商模樣的中年男人。
聽見衙役稟告,跪着的少年書生立即轉頭看過來。
等看清那張臉,馮長順等人呆怔了一會,然後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都轉向馮長興——
太像了!
這便是長大後的楊元。
臉型跟馮家人一模一樣,有馮外公英挺的濃眉和挺直的鼻樑,老實爹溫潤的雙眼和敦厚的脣。雖然跪着,看身形應該也是像馮家人一樣高大健朗。
楊元一眼就認出杜鵑,雙目爆出異樣神采。
對楊家過去的厭棄,對黃家未來的彷徨,都在看見這個孿生姐姐後消散殆盡,滿心都是喜悅,連帶對陌生的新家也生出幾分親近和嚮往。
同樣的,杜鵑也朝楊元燦然一笑。
楊元眼神更亮,張口就叫道:“杜鵑!”
杜鵑卻直接叫“黃元。”
引得楊元身邊兩人都不悅地盯着她。
杜鵑和楊元招呼的時候,林春也順着她的目光打量楊元,心裡暗自評點她這個孿生弟弟。正專注的時候,忽然警覺,迅速將目光轉向大堂右上首兩個華服少年身上,他們正出神地看着杜鵑;還有。堂上的官老爺,以及堂下站班的衙役。都一齊看着這邊。
林春頓時全神戒備,不動聲色地靠近杜鵑。
他們這羣人中。數杜鵑最惹眼。
她今天穿一身灰色衣褲,做少年打扮,然那修長白膩的脖頸,細嫩的耳垂,圓潤的下巴,罩住清亮眼眸的密集睫毛,殷紅如花的脣瓣,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原先她將頭髮都束上頭頂,如今是夏天。穿的是單衣,便露出了雪白優美的頸項。林春覺得不妥,提醒她將頭髮束一半,下面披一半,城裡的小少年都是這樣梳的。杜鵑忙就改了。那披下來的頭髮好歹將頸項遮住一些,從後面是看不見了,前面還是一樣看見。
白衣少年很安靜,輕聲自語般問“這就是他姐姐?”
天青色少年則一臉興奮,很肯定道:“應該就是。”
“怎不像呢?不是孿生姐弟嗎。”
“糊塗!就算是孿生姐弟。楊兄弟是男兒,自然生得有男兒氣。若他姐姐也生得跟他一樣,或他生得與他姐姐一樣,都不好了。”
“也對。如此才松柏芝蘭。各擅所長!”
兩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杜鵑,先還顧忌,輕聲低語;等細端詳了杜鵑後。不禁看得出神,也就忘了。聲音就大了些。
沈知府輕咳一聲,警告地看了兩人一眼。
他們這才醒神。急忙收回目光,彼此都有些訕訕的。
再說黃老實和馮氏,本來戰戰兢兢的,一看見楊元,就忘記害怕了,馮氏哭得稀里嘩啦,黃老實也抹眼淚。
杜鵑忙攔住兩人,低聲道:“爹,娘,先別急。”
因任三禾今天沒來,由馮長順領頭,先帶衆人跪下,拜見知府大人,又各自報了身份,陳述來意。
接下來事情很簡單:由馮氏說明她丟失的兒子身上有什麼印記,當時用什麼樣的包裹包的嬰兒等。
聽罷,沈知府便命人帶楊元去後堂脫衣驗證。
這裡,楊家大爺也拿出撿到楊元時,他身上包裹的粗布包,明顯是一件上衣撕成兩半,還有狼叼的牙洞,與馮氏所說相符;林大猛也證實十四年前四月初四那日,馮氏確實在山上生產了,不過只抱回來一個女娃。
待楊元驗身完畢,再上公堂後,馮長順又將黃老實和馮興發推上前,示意衆人看:楊元長得很像小舅舅,隻眼睛和嘴脣像親爹。
至此,楊元是黃家丟失的兒子確認無疑了。
黃老實和馮氏抱頭痛哭起來。
楊元看着他們,神情複雜,猶豫着要上前拜見,然兩腿仿若萬斤重,根本挪不動。
他不禁把目光投向楊大爺楊玉榮。
楊玉榮見他看來,急忙擠出一個笑臉,道:“元兒,這下可好了,總算找到你親爹孃了。這些年我日夜不安心,老覺得自己霸佔了人家的兒子,吃不香,睡不香。要告訴你,又怕你傷心,就一直沒跟你說。今兒可好了,你能認祖歸宗,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娘……你養娘也能安心了。”
楊元,應該叫黃元了,微微點頭,卻說不出一個字。
馮長順那是多精明的人,一看這陣勢,忙推女婿和閨女上前,一齊給楊玉榮跪下,感謝他救了黃家兒子,還養這麼大,教導成人。
楊玉榮忙還禮,連說不用。
衆人又一齊感謝沈知府大人,謝他明察秋毫,使得父子母子團聚,骨肉相認,乃難得的好官、清官。
洋洋一團和氣中,大家似乎忘了黃元還是待罪之身。
沈知府也被這一幕親情感染,捻鬚點頭。
隨後,他當堂宣佈楊元即爲黃元,並命書記官出具文書,蓋了官印,交給里正林大猛,作爲回本縣變更戶籍之用。
事畢,他輕拍驚堂木,待堂下肅靜後,向楊玉榮問道:“楊玉榮,此事已然了結,你可還有話說?”
楊玉榮甩脫了一個大麻煩,心裡說不出的輕鬆,轉而想起另一事,急忙道:“大人,小民還有一事相求。”
一面看向黃元。
黃元垂下眼瞼,默然不作聲。
沈知府沉聲道:“講來!”
楊玉榮面現爲難之色,道:“這事要問黃家人。”
沈知府便示意他問。
於是。楊玉榮便對黃老實道:“原以爲這輩子都找不到元兒親爹孃了,就爲他定了一門親事:將他許給姨妹陳家爲上門女婿。將來生的兒女,也都算陳家的。可是如今又找到了。你們看……”
他不說下去,卻盯着黃老實,等他嚴詞拒絕。
黃老實一時間哪反應過來,還發愣呢。
馮長順大驚,就要拒絕;馮氏也慌了,聽見“親事”“生的兒女算陳家的”等語,哪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張嘴就道“不……”
杜鵑搶先一步攔住她,大聲道:“這是好事!我弟弟被楊大爺救了。承蒙楊大爺高義,放他認祖歸宗。既做不成兒子,做外甥女婿也不錯,好歹也算報恩了。就是將來他生了兒子,送一個回黃家繼承香火就行。”
又對馮長順和馮氏道:“外公,娘,咱不能忘恩負義。”
馮長順和馮氏便啞然,且滿臉苦澀——這不白認了?
當着這麼多人,忘恩負義的事他們可做不出來。
沈知府等人聽了都發愣。心想既然說認祖歸宗,還給人當上門女婿,這不自相矛盾嗎!
尤其是上首那兩個少年,滿臉錯愕地看向黃元。
黃元則死死瞪着杜鵑。要緊牙關忍住,纔沒出聲。
楊玉榮呆了一呆,隨即斷然道:“不行!既然做了上門女婿。那就是陳家人了。怎麼能把兒子給人呢!”
他有些氣急敗壞:這黃家不是該拒絕,然後提出退親嗎。怎麼任由一個小子出面決定此事?
要是不退親,他費這大勁幫養子找爹孃做什麼?
杜鵑反問道:“那依楊大爺說呢?”
楊玉榮斬截道:“不答應就退親!”
杜鵑恍然大悟道:“原來楊大爺是想退親啊!早說嘛!我剛纔還奇怪呢。既然不願意退親,幹嘛還幫我弟弟找爹孃呢?直接招做上門女婿就成了,反正這事也沒旁人知道。原來楊大爺是想退親了。”
她最討厭這樣人了,表裡不一裝好人。
而她也最討厭跟這樣人打交道,最慣用的法子,就是把他們不願坦露的事全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利人利己。
楊玉榮覺得這話不好聽,又見衆人聽後神色不對,急白了臉,立即就要辯駁。
杜鵑緊接着又道:“這也難怪,我弟弟還是待罪之身呢。楊家養了他一場,已經是仁至義盡,若是因爲這事連累楊家和陳家獲罪,那才得不償失呢!想退親完全可以理解。我黃家就不同了:血脈至親,別說他只是暫時獲罪,便是這時被判斬立決,行刑之前也要認了回家。黃元,生是黃家人,死是黃家鬼,我黃家絕不會丟棄他的!”
清脆的聲音迴盪在大堂上,振聾發聵。
馮長順首先清醒過來,大聲道:“對!我們絕不會丟棄黃元的。”
馮氏哭道:“我的兒子,我死也不會丟的。”
黃老實不會說話,跟着哭道:“兒子找到了……”
黃元喉頭一熱,眼睛發酸,驀然垂首。
沈知府等人面色異樣,卻沒有說話,只看向楊玉榮。
楊玉榮被揭破心思,惱羞成怒。
可是,這時他卻不能再辯駁。
若說不退親,萬一黃家真允准了怎辦?
正憤怒間,杜鵑又轉向他道:“楊大爺放心,救命之恩還沒報呢,怎能爲了這事連累你們。這忘恩負義的事我們堅決不做。這就答應楊大爺,馬上退親!”
說完,再轉向沈知府道:“還要煩勞大人,待會小民弟弟寫了退親文書,雙方摁了手印後,請大人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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