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場的大雨,解了春耕之人的憂慮,卻也讓道路變得難行。
河南道的路面也是泥濘不堪,只有富裕的村子中,會修上幾條水泥的小路,供人行走,至於大陸還是泥沙鋪就,不是出不起錢,而是廢不起牲口。
在水泥路上行走,車輪壞的次數減少,但牲口的蹄子磨損的卻十分厲害,打上掌,對路面的破壞又大,在自行車沒被普及,汽車沒被髮明出來之前,只能依舊使用土路。
收購大蒜的商人們,估算了下距離與道路情況,覺得利潤變少了,又發現水運的船隻正在忙着來往各地輸送此季節正常的貨物,於是心中的熱情也跟着變淡。
河南道的大蒜價格保持在尋常時候的三倍價錢上,周圍各地因炒作的關係,一直也沒有降下去多少,依舊是兩倍左右。
這個價錢還是人爲控制的,不然的話,按照現在大部分的飯館和百姓家中試吃水雲間發佈的新菜,蒜根本沒有人去買。
風橋正二負責的風之物流還在收蒜,賠付的價錢已經提高到了五倍,只是賠付週期延長,本地的商人不給他們送蒜,淮南道卻送來不少,直接把他們剛剛弄到的抵押金給套住。
原本應該高興的風橋正二現在卻犯愁了,不再去洛水旁的水雲間吃那昂貴的菜,來到黃河邊一處鐵索橋橋頭旁的飯館臨河而坐,點了兩道冷盤,溫上一壺酒,眼睛看向外面的雨幕愣愣無神。
山本和山寺最近也不怎麼忙了,剛剛收完一批蒜,保證金已經沒了,想要把銀子與硫磺作抵押,各處給的價錢都非常低,讓山寺沒有辦法,哪怕他送出去的禮不輕,對方也是不鬆口。
“收多少蒜了?”風橋正二的眼睛依舊看向外面,隨口問道。
“大概有一百四十萬斤,現在的價錢是一斤二十七文,京城那裡是二十一文,按照我們賠付的比例,我們需要賠出去五萬貫,加上給別人的賄賂,合六萬三千貫,我們的抵押錢就這些,還剩下七十二萬貫的白銀與硫磺沒有抵押成功,抵押成功的那部分還有九千貫。”
山寺對這個數據非常熟悉,張口便說給風橋正二。
風橋正二稍微一算,發現收的大蒜不僅僅沒有賺到錢,反而賠了,皺起眉頭說道:“不行,這個價錢可不行,必須要把價錢提高到五十文以上我們才能賺,爲何剩的錢這麼少?就算三分之一抵押,也應該是近十萬貫,方纔加起來才七萬兩千貫。”
“風橋君,我們借的是高利貸,九出十三歸,說是給出十萬貫,其實就給九萬,我們還的時候要還十三萬貫,這是本金,何況還有驢打滾,利滾利呢,那利滾利可受不了,所以先把利錢還了,還有大蒜運輸的費用,租的倉庫,哪一樣不是錢?”
山本給解釋。
風橋正二眉頭皺的更深了,形成了一個川字“既然是九出十三歸,怎麼還有利滾利?”
“當初就這樣定的,多虧租了倉庫,不然全被淋溼了。”山本回道。
“不行,必須要讓大蒜的價錢漲起來,還有沒有辦法弄到錢?該死的雨天。”風橋正二開始抱怨起天氣。
“有,大唐錢莊傳聞說要限制白銀抵押,可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沒有實施,只是價錢給壓低了,說是最近白銀太多,市場自動調節,應該是放了我們高利貸的人把白銀送到錢莊去抵押,套取現金造成的。
我估計是前幾天有人想要用錢莊來限制我們,後來發現那麼做不好,所以沒有實施,只是放出來謠言罷了,我猜測一定是張小寶下的命令,不允許錢莊直接參與到非純金融經濟行爲當中。”
山寺負責這個事情,對此非常瞭解。
風橋正二輕蔑的一笑“張小寶是傻,如果我是他,我就調動所有能調動的資源來限制對手,甚至是行政方面,他竟然還不允許。”
山本不高興了,說張小寶傻,他當初幾次交鋒都輸掉,豈不是更傻,接着風橋正二的話頭說道:
“張小寶不是傻,是根本不屑那樣做,他當初寫的書,流傳出來的那部分不重要的,裡面就提到過,除非是實在沒有辦法,纔可以動用行政命令來解決經濟危機,否則絕對不可輕易那樣做,不然容易造成官府職能混淆和增強對行政命令的依賴性。
無形中使得官商不分,讓官員過多地參與到經濟事情當中,能造成官員私自利用其本身權力獲得其本身不該獲得的商業利益。”
“那他自己家還做那麼大的買賣?他自己是渤海節度使,看看河北道北部,有多少他家的買賣?說一套做一套。”風橋正二對此嗤之以鼻。
山本這下說不上來了,想了好一會兒,纔開口“或許他以後會讓出來吧?說他如何沒有用,主要的是他現在一定插手大蒜的事情了,我們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能大意,否則骨頭都會被他吞了。”
“我不管他插手與否,必須要讓蒜的價錢漲上去,把剩下的白銀全部抵押給大唐錢莊,命令我們的人直接在各地提高價錢收購大蒜,還有兩個月,新蒜下來,這段時間內,大蒜的價錢一定得漲到五十文一斤。”
風橋正二指望不上別人,只好冒險自己收購,希望大唐的朝廷不要把大蒜算在生活必須品裡面,從而給他們安上一個囤積居奇的罪名。
山本與山寺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見風橋正二堅持,咬着牙答應下來。
山寺把約有六十萬貫價值的白銀運到了洛陽的大唐錢莊,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換來二十多萬貫的現金,分散到各地日本人的手中,開始進行收購。
他這邊一動手,不等張小寶下命令,方柳兒就先做出反應,電報一封封發出去,命令各地屬於畢馨兒的產業抽調資金行動,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不耐煩了。
由於錢必須得送到在各地的日本人手中,所有太遠的就不行了,把收購大蒜的路程半徑放在了半個月之內。
消息很快傳到張小寶這邊,默棘連對此也非常感興趣,專門找到張小寶,詢問“張小寶,有人動手了,你不出手?”
“如果他們不親自收蒜,我會出手,既然他們到這一步了,已經用不到我,前面我從淮南道運過去的蒜引個頭,其他事情別人自會去辦,省事了。”
張小寶笑着說道,他沒想到風橋正二敢兵行險招,終於是被逼到這一步,誰讓風之物流的人不考慮天氣的問題。
默棘連不明白張小寶爲什麼又不出手,更加好奇“那你看着他們行事?”
“到時你自然知道,我大唐如今可不是以前的大唐,殺雞焉用宰牛刀?今天中午不在莊子上吃,到學堂看看,這幾天雨水大,天潮,我看看學堂有沒有考慮進去。”
張小寶看着地裡的耕牛,對默棘連說道。
“這天應該吃什麼?”默棘連不解。
“出燉菜,多放薑片,最好是牛肉燉蘿蔔。”
“我嘗過,苦。”
“你燉的時候蘿蔔不去皮,當然苦了。”
“啊?還要去皮?”
正如張小寶說的,根本不用他繼續出手,風橋正二的結局便已經確定了。
就在方柳兒用畢馨兒的產業進行狙擊的時候,其他的商人也隨之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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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雷霆物資流通集團,東家李程方,大富翁頂級排行榜第十六位,剛一得到風之物流的消息,馬上召開臨時緊急會議,隨後近三萬人組成的運輸隊伍在河南到周圍行動起來。
蘇州府,錦繡雜貨,女東家葛雲菲,大富翁頂級排行榜第二十四位,臨時抽調六十萬錢,不計成敗地撒了出去。
劍南道益州府,萬流貿易,東家東隆,大富翁頂級排行第七十一位,電報收到開封辦事處的情報,授權以萬流貿易股份作抵押,由益州開據證明,從開封大唐錢莊得錢八十萬,轉支壽春分部,就地收購大蒜,走水運急送,入洛陽。
江南西道,嶽州洞庭湖畔,洞庭水產,東家楊陽,大富翁頂級排行第十九位,得到消息,馬上命令運魚蝦進京城的船隊快速出貨,清洗乾淨船隻,沿路尋找欲託運大蒜的商人,走短程運輸,並在洛陽等待時機,等着運其他東西回來。
河東道,汾州……。
山南道……。
關內道……。
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州府中有人出手,似乎是有默契一般,凡是出手的人必然在大富翁頂級排行前一百名之內。
風橋正二無論如何也想到,自己擔心大蒜受潮壞掉,道路難行而做出的親自收購大蒜的決定會引來這麼多的人對他進行狙擊。
到不是因爲他的錢有多少,算上手中的大蒜,也不過三十萬貫而已,能在大富翁頂級排行榜一百名之內,隨便找出個人,身家的零頭也比他多。
對他進行狙擊是他犯了衆怒了,大唐衆多的商人瞧不起他這種手段,如果頂級排行榜前一百名的人想要這麼弄的話,掀起來的浪潮比風橋正二的還要大,只不過衆人一個是不敢,怕張小寶出手,另一個是他們很有默契,不願意把大唐的經濟環境給弄亂了。
原本已經有人想對風之物流動手,卻不知道怎麼才能把對方的物流賠付計策給打亂,同時也擔心隨便動手干擾到張小寶,都在等待。
如今終於看到機會了,也從中學到了不少,原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短時間內改變民衆的飲食習慣,並一下子把對方的抵押金全部衝抵掉,然後等待雨天到來。
剩下的逼着風之物流親自出手收購大蒜,就不用張小寶再教了,衆商人都知道如何應對。
那就是擡高大蒜價錢,讓風之物流收購的時候成本增加,並且加點價錢把大蒜賣給風之物流,如果風之物流不買,那就低價進行出貨,讓大蒜的價錢始終擡不上去。
風之物流絕對耗不起,只能拿出錢來吞貨,現在不吞貨,等待新蒜下來時吞,那這些人再擡高新蒜的價錢,現在吞貨,價錢上不去,就算他耗到最後,也必須要有錢來賠付,不拿錢,得拿蒜,但先前的蒜到那時能保存下來的估計也不多,想要少損失,就得在蒜沒有壞掉,價錢還算高的時候出貨,然後等待新蒜先來買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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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現在賣給你高價你不吃貨,那就壓低價錢讓你存在手中的蒜賣不上價,價低的時候你吃貨,等賠付期到來,收的蒜已經壞的差不多,新蒜還會給你高價。
用錢來砸人的手段讓風橋正二懵掉了,他知道如此一來,自己要是死撐,對方也會跟着賠,但人家那麼多人,一人賠一點,自己就全賠沒了,這樣做是不行的。
風橋正二知道這種相互的對衝關係,嚇的他不敢再收購大蒜,琢磨着怎麼能夠把自己收來的蒜儘量多保存一段時間。
但他發現根本沒有好辦法,如果數量少,還能做點什麼,問題是現在數量太多,想要保存時間長,那必然需要其他的東西,增加成本。
“他們實在是太欺負人了,不就是看到我需要賠付幾倍的錢,與我比損失麼?希望他們能收手,讓我回籠資金,把抵押的白銀多收回點,以後再想辦法賣,這個時候就算是神仙也無力迴天了。”
風橋正二對同樣憂愁的山本和山寺說道,話中的意思好象在給自己找失敗的藉口,畢竟對方實在是太強大了。
換成別人或許會認同他的話,但山本與山寺絕對不認同,山本嘆息一聲,說道:“張小寶不僅僅是算我們的本金,算我們的途徑,還算到了天氣變化與其他人的心思,這回他沒有繼續親自出手,風橋君,快點把蒜賣了吧,損失咱們認了,能湊多少錢就湊多少錢,先把三倍價值的白銀換出來。”
“他繼續出手又能如何?還不是像現在一樣?”風橋正二不服氣道。
“像現在?風橋君,你是在做夢,張小寶要是繼續出手,那只有我們賠,他纔不會像其他商人那樣與我們對賭損失多少,你沒親自與他真正交鋒,不懂他的厲害。”
山本見風橋正二還不認輸,要死挺,瞪着眼睛訓斥。
山寺也點頭道:“不錯,張小寶不能以常理看之,不說別的,就說他現在處在我們的位置上,他也能夠力挽狂瀾,同樣的壓貨,同樣的本金,他不會輸的,他絕對有辦法在四處夾擊的情況下賺到錢。
否則你以爲大唐的商人爲什麼會那麼老實?做起買賣,規規矩矩的,所有大唐商人都遵循張小寶的行爲準則,凡生活必須物品,價高則壓,價低則擡,他們是怕張小寶,他們知道張小寶生氣的後果,就算他們聯合起來也不是對手。”
“我不信,我不相信張小寶能厲害如斯。”風橋正二使勁地喊着。
山本搖搖頭,嘆息一聲“哎~當初不信邪的人很多,吐蕃那個人能夠進如到頂級排行榜前十,甚至還隱藏了實力,張小寶與王鵑在外征戰的時候,他出手了,以爲能夠重傷劍南道。
結果如何?一封給張小寶送去的家信,就讓張小寶發現其中的問題所在,然後千里遙控,那人連本都賠沒了不說,被張小寶抓住機會,一直把吐蕃給坑廢了。”
“不錯。”山寺接道:“後來我與山本也不信,設出來計策炒白銀,炒稻稈,結果賠了,我們不服氣,又設計進到他的研究之地,弄出了人蔘的配方,還買了不少水泥,然後所有的錢都沒了。
新羅的人不信,非要去昌寧騙李珣的弟弟李瑀,李瑀跑到新蔡縣管哥哥借錢,遇到了張小寶,回去後,新羅的人一賠到底,現在還被套着呢,白給人家幹活,出力不討好。
後來張小寶與王鵑去積利州,可突於不信邪,又與張小寶貿易,又與他軍事聯合,結果整個部族都沒了,再後來兩個人要修通泥河,新羅宗室不服,安排李東找人搗亂,現在河是李東他們出錢通的,一百萬貫的修路費,到現在也要不回來。
不服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結局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無論你信不信,對上張小寶,必輸無疑。”
“那你們說,如果張小寶處在我們的位置上會怎麼辦?”風橋正二被說的無法反駁,只好求教。
山本與山寺同時搖頭“不知道,我們又不是張小寶。”
他們三個人考慮這個事情的時候,別人也在考慮,只不過別人比他們輕鬆。
洛水河畔,水雲間臨河一間五樓的包間,傳出嘩啦嘩啦的響聲,隨後一停,接着聲音就小多了。
“東風。”
“太好了,碰,二條。”
“我吃。”“停,我碰,幺雞。”
“吃,白板。”
“五條。”
“我吃。”“停,我碰,紅中。”
“你們是不是合起來騙我?兩圈了,我一張牌沒打,是不是看我離的最遠,劍南道的,你們就覺得我好欺負?”
連續喊兩次吃都沒吃成的人不幹了。
“沒,正好趕上了,我不碰了還不行,讓你吃。”那人下家連忙勸道。
一圈到來,兩次沒吃成的人上家“三萬。”
“吃,三萬我就吃不上啊,還有人碰沒?”
沒人出聲“那我打了啊,南風。”
“槓,哎呀,上來就有人包槓啦,三文錢就這樣到手。”
“我不玩了。”輪空兩回的人好不容易打一張牌,又讓人槓去,氣呼呼地說道。
“別,我不是讓你吃了麼,沒碰,你看,我手上有兩個三萬,你是點子不好,不就是三文錢麼,至於這樣嗎?”
下家連忙勸解。
“不是錢的事兒,你們合夥欺負我,就像我們合夥欺負風橋正二一樣,我算是看出來了,這麼欺負還有人能贏?”
“怎麼不能,那要看是誰,如果換成張小寶,我們合夥他也不會怕,保證有招破解。”這人對家說道。
“我怎麼不信,這一回是我們聯合用錢砸風之物流,就算是贏了,他要是死拼,我們也要跟着賠,讓他託運的人賺,贏的也不光彩,沒勁,要不是總部命令,我真不想趟這次渾水,打牌,槓了我你到是提牌打呀,我一定槓回來,先說好啊,抓到最後沒牌,黃莊就黃槓,沒人胡就不給了。”
“沒見過你這麼玩賴的,行,一會兒我就點炮也要把你的槓錢賺回來,九餅,要我說啊,這不是趟不趟渾水的事情,這一回讓其他有想法的人明白,我大唐的錢不那麼好騙。
沒看到這回出手的人都是誰麼?頂級排行榜前一百名的,方柳兒先動的手,張小寶沒說話,那就是默認了由我們來做,別動,一餅我還槓,北,打北不後悔啊。”
“我記住你了,兩槓,對家做夢呢,抓牌。”
“沒,我正想呢,九條,我想啊,張小寶不出手,是不是知道一出手就是與風之物流拼損失,估計讓我們動。”
“九條不要,八條,要我說……。”
“碰,九條。”
“你撐的?連打兩張九條,又輪了我一把是不?行,你們行,輪兩圈,槓我兩回,再輪,是不是還準備槓?”
“我哪知道他手裡有兩張八條,要我說,張小寶絕對不會讓我們賠,不信就看着,他那手段,神鬼莫測,二餅。”
“碰,我這次手裡就有兩個二餅沒用,不是故意讓你又輪空一把,下次絕對不碰了。”
“你手裡也沒幾張牌了,還碰啥,對家,該你了,還能出張九條?”
“我啊?好,我抓,哎呀,不好意思,自,胡了,謝謝,謝謝大家。”
“你仨自己玩吧,我過去看看他們打牌九,生不起這氣。”
“兩個槓錢給了。”
“欠着。”
這個時候,凡是參與行動的商人都收到一條電報‘照想的去做,保賺不賠,張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