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也不吝嗇,留下了二兩碎銀子,便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目送着對方離開,然後叫來了柳兒,囑咐她:“下一次這位姑娘來,要先通報我,不能直接讓人進來知道嗎?”
渠水來的時候,小丫頭柳兒一看是之前見過的,就直接迎到屋裡去了,不然渠水不會這麼容易見到石娘子。
柳兒就低頭含着手指頭,眼淚汪汪的。
石娘子便嘆口氣,對丁大娘說道:“早知道從街上隨便拉來的一個流民這麼不堪用,我就不要了。這麼一個丫頭,卻跟個三四歲的孩子一樣,一點也不懂事!”
丁大娘笑眯眯的爲她倒了一杯茶:“娘子是這樣說,但若是真把這丫頭給送出去,您這心裡啊就又軟了。這天下,再也找不到比您還要善心腸的娘子了!柳兒這丫頭遇上您,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石娘子便被逗笑了,嗔怪道:“這話可不能出去亂說,讓人聽到當我是個多張狂的人呢!”
丁大娘連連道:“不會,不會,人人都知道娘子心善!”
“不過我這心腸軟倒不是胡說的,就像剛纔那劉家姑娘,來我這裡哭一哭求一求,我就應了,要是別個,你看誰管她!”
“所以說,娘子一看到那過得不如您的人就總想着要幫襯一二,也從不在乎什麼回報不回報的。”丁大娘顯然是捧她捧習慣了,一個勁兒的說好話:“這劉家姑娘遇上您也是祖上燒高香了。”
“大娘你說的也太誇張了。”石娘子神情若有所思,然後便又道:“其實,這個劉家姑娘很不一般,你別看她是鄉下出身的,但是行爲舉止,都絕非是小戶人家能教養出來的!”
“娘子的意思?”
“我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若這個劉姑娘過真不一般,我這般助她,也算是爲自己結了一個善緣了,將來或許有用到的時候。反正,這個忙對我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石娘子微微一笑。
丁大娘便嗤之以鼻。
那天這個劉姑娘前腳剛走,她們後腳就查清楚了她的身份,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鄉下小孤女,未來夫婿又成了一個太監的寵兒,還指望能在科舉上發展嗎?
反正她看不出來對方這兩人有可結交的必要!
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石娘子纔派人給渠水送了信,後者就急匆匆趕來了,這次趙傷也跟着來了。
石娘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正拉着渠水說話,就朝他看了一眼,目光中滿是驚奇。
她自認爲是個看人很準的,自家的夫婿就是當初她一眼相中才嫁過來的,雖然前幾年窮,可很快就富裕起來了,現在比自家強多了。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這個所謂的遠房表兄不是一般人,小門小戶哪能培養出這樣的人才!
她的目光就在渠水與趙傷兩人之間轉了轉,但什麼也沒說,只笑得更加熱情了些:“渠水,那事差不多有了瞭解了,今天下午韓大人請了欽差大人出去逛,縣衙裡的人也都是咱們自己的,好安排,我已經對後門的兩個衙役說好了,你們直接去就能見到
人!”
渠水非常欣喜,忙着千恩萬謝。然後就直接拉着趙傷朝縣衙後門走去,因爲走得急,趙傷很不情願的被拖拽着,等地面坑坑窪窪的時候,他還會拉渠水一下,提醒她要小心些。
他看向渠水的目光很不對勁…
石娘子眯着眼睛望着遠走的一對,在心裡希望自己猜錯了。
來到了後衙門,那衙役也已經很熟悉渠水了,乾脆對她說了句:“等着!”就進去叫人。
也沒要銀子,渠水便知道石娘子是下了功夫了,不然她這次來還得二兩銀子填進去。
她扭頭便推搡趙傷:“等會兒於家明就要出來了,你快躲到那邊去,讓我兩個單獨說說話!”
這算不算是典型的過河拆橋!
趙傷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瞥了渠水一眼,在看得對方有些心虛的時候,才轉身慢悠悠的去了常藏身的那條巷子口裡。
等了不多久,於家明就被帶了出來。
而乍看到人,渠水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那個一身憔悴,臉頰凹陷,駝背彎腰,好像是飽受摧殘折磨的男子是於家明?
從他那發黑發青的臉上,還依稀能看到往日俊秀的痕跡。
於家明看到她,倒是異常的驚喜,直接就撲了過來,激動得語無倫次:“渠水,你來救我了?你來救我了!你來救我了!”從一開始的疑問,到後來的肯定!
渠水怔怔的看着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只是在這裡待了短短的幾天而已,他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呢?難道不應該爲了他的雄心壯志再堅持幾天嗎?
也或許,是張書生自殺的事情嚇壞他了?
果然,下一刻於家明就說道:“渠水,你不知道,那個公公實在是太可怕了,昨天他親自打了韓大人一個耳光,韓大人又把雪兒給關起來了,又…”他語氣中夾雜着一絲憤怒與憎恨:“又將我…我實在受不了了啊,渠水,我如今只能指望你了,你一定要救我出去…”
是了,看來不光是胡公公讓他吃不消,還有韓大人的報復啊!
渠水嘴角就浮起一抹冷笑。這一回讓他徹底惹怒了韓家,也是好事!
她沒有特別去掩飾自己的情緒,所以於家明在一剎那看到了她臉上的冷笑,便陡然一驚,可眨眨眼睛再去看的時候,眼前的渠水臉上已經滿是憂心忡忡了。
她輕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眼底是滿滿的心疼:“家明哥,你咋成這樣了?”
於家明在她的注視下,突然就有些自慚形穢。那個胡公公爲人陰狠毒辣,把他當成畜生一樣…還有韓家人助紂爲孽!
韓雪雖然是爲他好,特意又找了來一個書生,但她卻忽略了人性,做事不周全,如今那書生一碰死,所有的後果都由自己一人承擔!想來想去,自己落到這一地步,渠水的責任小一些,竟是韓雪擔了大部分責任!
這樣想着,他就對韓雪有些淡了,發而更希冀一心爲他的渠水能將他救出去。
“渠水,我不能在這裡待了,一刻鐘也待
不下去了,你有沒有法子…”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我聽說胡公公是個好財的,不如給他送銀子,或者去買一個更加年輕俊秀的小廝頂替我,渠水,你家飯館掙那麼多銀子,再加上你做飯的那幾道廚藝,估計也能湊個幾百兩!”
渠水便怔怔的看着他,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惦記着她那點銀子。
她就揚脣笑了起來,認真的看着他:“其實,我還真有個法子!但,卻不是拿錢賄賂胡公公,而是用別的法子!”她湊近他,低聲:“我聽說這個胡公公不光喜歡少年,還特別喜歡沒有長大的孩子!”
於家明便是一愣,然後驚喜一笑:“那就去買個孩子來!”
“與你毫無關係的孩子,胡公公接受了也就白接受了,哪裡會放人!”渠水嘆口氣。
這麼說也是。那麼渠水是什麼意思?
於家明疑惑的目光看向她,渠水卻又不肯往下說了,她低着頭,咬着脣,一副十分爲難的模樣。
於家明是有些小聰明的,當即就明白了什麼,他皺了皺眉,但有些話能說,有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說出來的話就落人口實了。
渠水留給於家明瞭一些散錢,讓他打賞下衙門裡的下人,也不至於日子太難過,然後就告辭了。
於家明可以說是依依不捨的看着她離開。
渠水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路過一家書店,借了紙和筆寫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在路上找了個小乞丐,給了他一些錢,讓他將紙條送到哪裡哪裡。
回去的路上,渠水心情明顯有些奇怪,既有些高興,又有些微的愧疚感。
趙傷已經很習慣她陰晴不定的心情了,又回想到她之前一系列的舉動,還是好奇的問道:“你又下套了?”
渠水便瞥眼瞅了他一下,淡淡一笑:“是啊,我又下套了,這一次,如果成功的話,絕對可以讓於家明聲敗名裂!”
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孤注一擲的冷酷。
趙傷便皺了眉,他很不喜歡渠水露出這樣的情緒,每當這個時候,好像是天下都沒有她可以依靠的人一樣!
“是什麼?”
渠水揚了揚脣角:“明天你就知道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趙傷就會發現渠水會習慣的望着某一個地方發呆,臉上還會帶着一抹憂傷和愧疚。
這種情緒,真是太奇怪了…
難道她決議要報復於家明,但想到讓對方聲敗名裂,她自己又不捨得了嗎?
每每這樣想,趙傷心裡就一陣不痛快!
但第二天在飯館聽到了衆人的言論,他就知道渠水爲什麼會這樣了。
來到飯館吃飯的幾個消息靈通的客人,就湊到一起神秘兮兮的說話,趙傷耳力很好,所以就聽了個一清二楚。
等到客人離開後,他直接去了廚房將渠水拉到了柿子樹下,臉上帶着微微的怒氣:“這是你的報復手段?”
渠水擡眼,神情清朗,絲毫沒有畏懼:“沒錯,是,這是我能想出來的最毒辣又不會將我自己牽扯進去的法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