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光異常的明媚,山上有開的早的花兒,散發着醉人心田的淡香,緩緩的風吹在臉上,帶着暖意,彷彿溫柔的撫摸。
清湖上水波層層,在陽光下佈滿碎金,閃着華光。
村裡的衆人都在山坡上下忙碌,雲朵折了一筐桃花揹回來,插在花觚裡。花廳和小院屋裡,雲英屋裡都擺上了。
雲英不讓擺,“你屋裡擺上,花廳裡擺上也就是了,別往這邊屋裡擺了。回頭碰壞了花瓶!”
花觚是龐仁之前送的,過年雲朵又畫了樣式,訂了幾對花瓶。只過年的時候拿出來插梅花了。
“買了就讓用的,藏起來就失去價值了!”雲朵擺手,讓她放在屋裡。
雲英無奈看着她擺手又出去,把花瓶抱起來,放到高處,叮囑雲笑別碰着了。到井邊打了水,洗衣裳。
方二郎和聶梅過來了,拎着一隻雞,一塊肉,一包白糖。
雲英有些驚詫,他們不到聶家老宅去,來作坊這邊,是有事兒?
不過來者是客,她忙到去倒茶,喊了正練字的雲笑出去叫聶大郎和雲朵回來。
從作坊建成,家裡來了人,都不再往小院領,一律領到花廳裡。雲朵和聶大郎不在家的時候,小院屋門都是鎖着的。
方二郎扶着聶梅穿過長長的甬道進了花廳,笑着跟雲英問話,“大哥大嫂不在家,是去了哪?”
“去東邊山坡上了,一會就回來。”雲英說着用竹盤子裝了瓜子,和一盤子點心端過來。
看她隨心隨意的拿東西出來招待人,聶梅打量了眼她身上的衣裳。
從玩具鋪子開張一來,雲英也忙的厲害,不過收穫卻是巨大的,她敢在外面跑了,也敢跟人說話買賣講價,鋪子裡除掉租金,買布料棉花皮子的本錢,也賺了有五十多兩銀子了。雲英再穿衣裳,也講究了些。不過那都是出門在外面,在家裡依舊半新半舊的棉布褂子和綜裙,頭髮用紅木簪子隨意綰個簒兒。
聶梅笑着拈起一塊點心,“這點心不像大嫂做的,是雲英姐做的嗎?”
她捏的是雪媚娘,的確是雲英做的。不過和點心鋪子簽約的點心都不外傳,即使是雲英做的,她也沒點頭,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搖頭,“是二妹妹做的。”
聶梅咬了一口,和之前雲朵做的有些不一樣。
方二郎是吃不出來,不過他看雲英的不太自然的神色,看看聶梅,又看看手裡的雪媚娘,眸光轉了轉。
不大會,雲朵和聶大郎牽着雲笑回來。
方二郎站起來,笑着迎出來。
春光裡,雲朵穿着粉色繡蘭花短坎肩,紫色的寬袖褂子和紫色鑲闌邊大擺裙,身量纖纖婀娜,拿着一把木繡球花,一臉笑意的牽着粉臉白嫩的雲笑走進門。
方二郎目光有些癡了,不管是聶梅,還是別的,都沒有這樣的顏色,這樣讓他覺得美好,彷彿散發着天地靈氣一樣。
然而,一旁清俊挺拔的男子,同樣一臉淡笑,彷彿身上散發着光華一般,讓他覺得十分礙眼。
雲朵卻牽着雲笑直接拐彎去了小院,楊狗兒幾個在山上採花,見了一叢木繡球花,想到過年雲朵在花觚裡插了紅梅花,就摘了拿過來給雲朵。
木繡球花和瓊花很像,雲朵看着就有些想念姐姐,想念家人了。
拿了個寬口花觚接了水,把花兒養在裡面,雲朵輕撫着,想到面冷心熱的姐姐每次聽到瓊瓊都變臉,忍不住笑起來。姐姐回來應該就不會走了,那她每天都要聽上幾遍瓊瓊了!不僅瓊瓊,還有小瓊瓊呢!
坐了一會,雲朵起來,到廚屋裡看了下。
雲英問她,“要留他們吃飯吧?拿了一隻雞,一塊肉,那一包是白糖,有兩斤。”指着竈臺案上的東西。
雲朵皺了皺眉,方二郎準備這些東西拿過來,肯定有事相求。就到花廳裡打個招呼。
方二郎看着雲朵笑問,“大嫂還真是不俗,在屋裡擺了花兒,你剛纔拿的那個是啥花兒?我也在山上見過,叫不出名字了。”
“是木繡球花。”雲朵淡笑回他。
方二郎點頭讚道,“的確像繡球一樣!是大嫂起的名字嗎?山上很多花兒都沒有名字的!”
雲朵呵呵,“那花兒有名字。”拎了茶壺。
方二郎忙伸手過來,“我自己來倒,不勞煩大嫂了!”
見他把手伸過來,雲朵目光一冷,拎着茶壺轉身,“你們說話兒,我先去燒壺茶。”
方二郎見她走出門,有些悻悻的坐下。
“你們去過老宅沒?”聶大郎張口問。
聶梅忙回道,“還沒有。”
聶大郎皺眉,“既然過來,怎麼不先去老宅問好?”站起來,“我跟你們一塊過去。”
方二郎和聶梅都起身,隨他出來。不先去老宅,是怕去一趟老宅,東西用在老宅了,拿這邊來的就少了,說話也不好說了。
聶大郎走在後面,把雞和豬肉拎上,“爺奶,爹孃都在,你們來了不先過去問好,也太不像話了!”
“這些是給大哥大嫂拿的……”聶梅見他把東西拿出來,連忙攔着。
方二郎也笑着攔他,說東西是他的心意,不讓聶大郎拿老宅去。
“既去看望長輩,怎麼能空着手?!”聶大郎沉聲說了句,拎着東西走在前面。
雲朵在家裡等了一會,過去打了招呼,讓聶大郎留在聶家老宅陪客,她又回來,晌午燒了春筍臘肉,和雲英,雲笑三人蒸的竹筒飯吃。
方二郎還要過來這邊叫雲朵,讓都一塊吃。
聶大郎坐着不動,“女人家又不能上桌陪客,叫她幹啥!”
方二郎臉色一變,看着聶大郎淡漠的神色,說起雲朵直接隨口說‘女人家’,想到雲朵被他糟蹋了,方二郎心裡頓時就憋起一股惱恨。聶引這個吃軟飯的,自己沒有一點本事,全靠雲朵拼命累死的掙錢,他拿着雲朵掙的銀子揮霍禍敗,給自己買書,還裝讀書人,穿長衫,一副高貴的樣子。簡直太可恨了!
他這病怏怏的,不知道能活多久,耽誤雲朵也就算了。雲朵已經幫他掙了那麼多銀子,大作坊,大院子,那麼多山地,還不放開雲朵!這個畜生!是看雲朵長得漂亮,霸佔着雲朵,就爲了糟蹋她!
雞有三斤多重,肉有二斤多,十來個人吃,叫來雲朵也是湊在一邊吃碗飯。甘氏扒了碗菜,叫了聶蘭,“你大嫂沒在,你給她送碗菜過去。”
看雞肉扒了好幾塊,肉也不少,聶蘭哦了一聲,抿了下嘴,端着菜碗出門。
雲朵三人已經吃差不多了,聽聶蘭叫門,說送菜來,接了菜,拿碗倒了遞給她。
“你們吃的啥飯啊?”聶蘭看她嘴巴帶着油,想她肯定在家吃好的。
“燒的春筍,你要嗎?”雲朵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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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蘭還沒忘過年劉氏攛掇聶老漢過來要肉被打的事兒,聶大郎訓斥聶四郎,還說了她一句跟着二房不學好。看雲朵這樣子也不像真想給她,翻了翻眼,“不要了!”
雲朵送走她,關上門,回到廚屋,繼續端了碗。
雲英說甘氏的好話,“……你不過去還送來一碗菜。”
“我就算過去也是一樣,也就吃三塊雞肉,幾片肉,吃些菜,多加半個雜麪饃饃,一碗米湯。做飯卻得我來下手,十來個人等着吃。”而且看見方二郎就讓她不舒服。
雲英笑着夾了臘肉給她。
雲朵嘿嘿笑着接了,又給她夾一塊,給雲笑夾一筷子。
聶大郎回來說,“他們要買下村子不遠的兩個山坡,跟着我們種藥草花木。”
“就只這些?”雲朵問。
看她一臉不相信的模樣,聶大郎笑着接了她端過來的茶,“說是家裡成親花了不少,銀子有些不足,還要借三十兩銀子。”
“就知道。”雲朵哼哼一聲。
一下子借三十兩銀子,也太多了點。雖然作坊每個月少說有三十多兩銀子的入賬,但蓋院子花了好些,聶大郎還要科考,要留出銀子來打點。買山坡種藥草花木,幾十畝地一年也就十幾兩銀子賺頭,要啥時候纔會還?心裡這樣想,雲英沒敢說出來。畢竟聶梅是聶大郎的妹妹。
聶大郎擡擡手,看雲英和雲笑在一旁,又放下來,笑着道,“我沒借。家裡的錢都投在‘那批貨’上了。如果是三十文,隨手也就給了。”
雲朵看他挑着眉笑,明顯故意不借,也笑起來。
方二郎心裡很是憤怒,不過就三十兩銀子,不可能沒有的!聶大郎是故意不借給他!
聶梅又失望又傷心,想到那味兒不太正宗的雪媚娘,“我再去跟大嫂說說?”縣城裡還有鋪子,三十兩銀子,應該很容易就拿出來了的。
劉氏陰陽怪氣的冷笑,“跟誰還不是一樣的?那麼大片的宅子都蓋起來了,傢俱還是在縣城的傢俱鋪子打的,不知道賺多少錢呢!三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就是毛毛雨!過年的時候發分紅,不是說作坊從五月到過年就賺了三百兩銀子?!人家不願意借給你們,再舔着臉過去,那也是借不來的!”
“大郎年前拉了一批貨,有好幾大車,銀子應該都在那上面了。”張氏道。
劉氏嗤了一聲,“就算年前把銀子花光了,這過完年也倆仨月了,作坊沒掙到錢?鋪子沒掙到錢?”
甘氏冷沉的目光看過去,劉氏臉色一頓,抿着嘴不說話了。
看她不再吭聲,甘氏這才道,“清湖邊那幾個山坡都要種東西,估計他們手裡也緊的很,銀子不夠還要出去借。地已經買回來,總不能荒着。你們要買山坡,銀子不寬裕,就先買個幾畝,等明年再買就是了。”
方二郎想都買下來,他不知道雲朵收那些花兒和藥草要做啥東西,但肯定也是個掙錢的活兒,他買了山坡,以後來往多起來,和雲朵……
那聶引長相身世都不如他,還一副病歪歪的樣子,出了吃軟飯,拿着雲朵掙的銀子禍敗,啥都不會!憑啥他就能霸佔了雲朵!?
聶梅還是決定去找雲朵試試,方郎對她那麼好,他那麼拼命的幹活兒掙錢,都是爲了她,爲了他肚子裡的娃兒。她不能啥事兒都讓方郎擔着,她也得幫幫他纔是!
摸了摸已經大起來的肚子,聶梅想雲朵應該會答應的,招呼了一聲,到作坊這邊來。
作坊大門口停着一輛馬車,四門大開,來上工的人都震驚,又興奮激動的擠了一圈,紛紛喊話恭喜。
聶梅疑惑,扶着肚子走過來,問趕來的人,“這是出啥事兒了?”
“不知道啊!出啥好事兒了!?”幾個人笑着就往前擠。
走的近了,就聽有人在喊‘秀才老爺’,外面的人一聽,紛紛往裡面擠。裡面的人又擠着不動,不讓往裡擠。縣衙裡的差爺還在!
龐仁只真的沒想到聶大郎竟然真的考中了秀才,雖然名次靠後了點,但現在好歹是個秀才,有了功名了。以後再讓他爹好好教一教,繼續往上考,有他外公在吏部,給聶大郎弄個官兒當還不是很容易的事兒!?
“以後也沒人再敢說爺我的妹夫不中用了!”龐仁哈哈笑,招呼幾個報喜的衙役喝茶,“今兒你們幾個來報喜,算你們有眼見力,回頭爺有賞!”
幾個衙役笑着拱手,“小的們可都是仰仗龐爺呢!龐爺的妹夫參加了科考,弟兄們可都盯着呢!榜單一出來,弟兄幾個就給龐爺報了信兒,趕來道賀了!”
聶大郎拱手笑着道謝,“勞煩幾位差大哥了!”
廚屋裡雲朵正麻利的切菜,菜刀揮的密不透風,都看不見刀,只見菜切出來了。
她切一個,雲英就連忙收到一旁。
大鍋小鍋都燒上了火。
該炒的炒,鐵片架在爐子上,貼上肉片。炒菜同時,雲朵伸手刷一層調料,給肉翻身,鍋裡的菜也好了。雲英端來盤子,只見兩三下,一盤菜已經從鍋裡移到了盤子裡,整整齊齊的。
幫着燒鍋的山根嫂子幾個都驚歎的瞪大了眼。
鍋裡的油着起火,雲英幾個驚呼,雲朵抓了肉滋喇一聲下去,快速的翻炒。烤肉鏟到盤子裡,再貼一層,刷上調料,鍋裡炒的肉也好了,“走!”
“這……這太厲害了吧!?”聶鐵山和聶保根過來幫忙端菜的,看雲朵的架勢,簡直震驚了。
雲朵覺得她的刀工已經退步了,她好久沒有高強度的鍛鍊過了,只是今兒個聶大郎考中功名,她心裡高興,速度不減反而更快。
幾個菜端上去,爐子上又烤了羊肉串。
聶大郎看那麼快就端了**個菜上來,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告罪一聲,快步到廚屋來。
作坊門口,大門外的人看到聶大郎,眼神已經變了,聶大郎是讀書人了!有功名了!是秀才老爺了!紛紛笑着跟他打招呼。
聶大郎笑着點點頭,到了廚屋。
山根嫂子幾個正在誇雲朵手快。
“沒想到聶大郎真的考中了功名,我是心裡太興奮了!”雲朵赧然的解釋。
聶大郎進來,看她小臉洋溢着歡喜,黑曜石般的眸子看到他頓時迸發出喜色,閃着光,看着她抿嘴笑。
“你怎麼出來了?菜都已經端上去了,我再烤點羊肉,也差不多了。”雲朵把羊肉串翻了身。
聶大郎走過來,擡了擡手,笑着落在她頭上,揉了揉,柔聲道,“要一壺茶。”
雲朵看他眸中的情意,瞥了眼屋裡的人,忍不住臉色有些發紅,忙去拎了茶壺,“沒有茶了。你先等一會,大鍋裡有,剛纔就已經滾了,我舀出來。”
聶大郎看着她忙活,把茶壺遞過來。伸手接過,跟雲英山根嫂子幾個點了下頭,拎着去了花廳。
雲英擦着手問,“要不要再磨點核桃露?或者啥的?”
“大姐!核桃還得泡了才能磨,而且家裡也沒有核桃了。”雲朵無奈的笑看着她。
雲英忙又點頭,“那再燒一壺茶吧!拿了好茶葉泡上!”她心裡真的很激動,又高興。二妹妹跟了聶大郎,她嘴上不說,心裡總是覺得二妹妹有點委屈的。外面的人也說聶大郎吃軟飯。如今聶大郎終於出息了,二妹妹以後的好日子可真算是來了!
看她兩眼都紅了,山根嫂子都善意的笑起來,“雲朵以後可是太太了!當初啥也沒有跟了聶大郎,你們都是心地慈善的好人,好人有好報,以後就是享福的好日子了!”
聶梅震驚的不行,連問幾次,“大哥他…竟然是秀才老爺了!?”
“不信你自己看!那些差爺就是來報喜的!剛纔還打鑼了呢!”圍着的人指着院子裡。
不小的一個銅鑼在院子裡放着,上面綁着紅帶子,以示喜慶。花廳離的遠,看不清楚,只看到有幾個人在裡面坐着吃飯,穿着官差的衣裳。
聶梅忙往老宅跑。
聶家老宅的人已經驚動了,都出來往這邊過來。
“聶大郎咋可能成秀才老爺了!?真是笑死個人了!這大白天做白日夢呢!呵呵呵呵!”劉氏哎呦哎呦的笑,表示自己笑的肚子疼。
聶二郎是聽到動靜跑出來的,正看到衙役敲着鑼過來,恭賀聶大郎考中秀才。他遠遠的站在一旁看着熱鬧一片的作坊大門,抿着嘴,眸光陰冷。聶引不過就跟着聶里正識了幾個字,囫圇吞棗的看了幾本書,他啥時候去參加的科考?咋可能會考中了秀才老爺!?
他不相信!聶引就算再聰明,一教就會,短短兩年不到,他也不可能學了學問,考中功名的!讀書人是啥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聶引他竟然成了秀才老爺!?
聶家老宅的更加震驚,尤其方二郎,他是萬萬不相信聶大郎會成了秀才老爺的!
可是作坊大門口的人都笑着議論,誇讚聶大郎唸書好,議論聶里正要辦學堂的事兒,然後誇讚聶里正學問好,把聶大郎教的都考中了秀才老爺!
聶里正也是心神激動,沒想到他當年的遺憾,多少年後,他兒子沒考成,卻讓他教的第一個學生考中了!
衆人看他過來,紛紛讓道,跟他打招呼問好,看着他眼神裡帶着欽佩。
聶里正呵呵呵的笑,“以後不要叫我里正了!不要叫我里正了!”都叫我聶夫子!
聶大郎看到他來,起身大步走過來,遠遠對着聶里正拱手彎腰行禮,“學生能有今日,全賴里正爺爺教導,里正爺爺大恩,學生沒齒不忘!還請受學生一拜!”
聶里正覺得很是欣慰,又自得,臉上極爲有光,他學問不是太好,然而聶大郎唸書卻是他啓蒙的,也是他教他的,所以與有榮焉。見他要行大禮,忙上前扶起他,哈哈笑,“大郎!你能有今日,是你天賦異稟,聰敏好學。若不然我再有學問,別說兩年,五個兩年,十個兩年,也教不出個秀才啊!”
聶大郎伸手,請他進花廳。
聶老漢在後面叫喊,“大郎!大郎!”
聶大郎回頭,見聶家老宅的人都來了,皆是一副震驚的樣子,瞥了眼一臉不相信的方二郎,請聶老漢先進去,走過來,跟聶老漢幾人問好。
“大郎!你真的成秀才老爺了?”聶老漢上來抓着聶大郎問。
見甘氏幾個也都盯着他,聶大郎點頭,“前些日子出去府城送貨,順便就下場了,本想試試。沒成想竟然考中了。”
看他說的不以爲意,彷彿輕鬆得來的一樣,方二郎突然覺得一口血哽在了喉間。
“你真的是秀才老爺了?我們咋都不知道你去參加科考了?你才念幾天書就考中秀才老爺了!?”劉氏一點不想相信,瞪着聶大郎質問。
看張氏幾人也疑惑不解,聶大郎冷眼瞥着劉氏,“我考中功名,二嬸好像很不高興,來質疑我這功名是真是假。不若二嬸去屋裡跟幾位差爺問問,也免得懷疑,說我糊弄鄉里。”
劉氏被他噎了下,臉色很是難看。
聶老漢拍着聶大郎的肩膀很是高興,“不錯!不錯!你成了秀才老爺,那我以後就是秀才的爺爺,我就是老太爺了!哈哈哈哈!”
聶大郎抿嘴笑,“你們先回吧!我去陪了官差再來說話!”
聶老漢也想進去,他都是老太爺了。
甘氏雖然震驚,但理智還在,忙拉住了聶老漢,“裡面是官差,你進去幹啥?”
“那聶里正不就進去了,我爲啥不能進去!”聶老漢不滿的拉着臉。
“他是里正,進去也有話說,你別這時候添亂!”甘氏低聲喝了兩句,就轉而看雲朵。
雲朵正端着一盤子烤好的羊肉串出來,點點頭,笑着端到花廳去。
一看有肉,聶老漢就想往廚屋去。
聶四郎已經爬到廚屋窗戶上。
但廚屋裡今兒個不少人,他想進去,那是沒可能了。
龐仁不想走,招呼雲朵,“妹子!給你哥我烤點羊肉串帶上!這一路上,我總得吃點東西的!”
雲朵無語的白他一眼,又去廚屋烤上羊肉。
甘氏和張氏,柳氏都說幫忙。
“不用幫忙了,把這些肉烤了給他們帶上也就完了。”雲朵翻着手裡的羊肉串,刷着調料。
聶老漢聞的嘴裡流口水,“咋還給他們帶上?剛纔不是端了一大盤子進去?”
“我只簡單炒了幾個菜,烤了幾串肉,他們還等着回縣衙交差,這些帶了路上吃。”雲朵解釋一句。
甘氏橫了聶老漢一眼。
柳氏歡喜的笑道,“是得把那些官差都招待好了!以後大郎這秀才老爺在縣城裡走動,也有請了他們幫忙的時候!”又問,“這麼大的喜事兒,可是要慶祝一下?除了範舉人家,大郎可是咱們村新出的秀才老爺!他那麼年輕就中了秀才,以後的前途肯定一片大好!”
雲朵笑,“慶祝的事兒還要商量聶大郎。”
看她歡喜的小臉泛着紅,很是喜悅的樣子,柳氏眸光突然閃了閃。雲朵是聶大郎買的,雖然家裡多是她想主意掙的錢,但聶大郎是一家之主,又是買她的人。如今聶大郎有了功名,成了秀才老爺,他那麼年輕,以後肯定還要往上考,雲朵的身份……也有點配不上了…
聶大郎以後是官,而云朵只是個做飯的,是個廚娘……
羊肉串烤好,幾個衙役也要走了,聶大郎一人塞了一兩銀子跑腿錢。
龐仁讓不用給,回到南平縣,他也少不了這幾個人的好處。
雲朵用牛皮紙袋把羊肉串裝了,包着拿出來。
龐仁的小廝二子連忙上來接了,“小姐烤這麼多,有沒有奴才的?”
雲朵不受這個‘小姐’的稱呼,龐仁的跟班,瘦猴幾個都叫姑娘。二子三子幾個是龐仁的小廝,是龐家的下人。以前叫姑娘,可他們老爺生病的時候都還特別叫了姑娘說話,賞了玉牌,他們這些下人自然尊一聲小姐,大少爺聽了也高興。
“都在一塊裝着了…”雲朵忘了分開了,這些吃的到龐仁的手裡,瘦猴幾個還能分上一點,二子幾個小廝可是想吃分不上的。
二子和三子對視一眼,又只能聞味兒了。
龐仁很滿意,還很大方的擺手,“回頭爺吃的時候賞你們兩串。”
二子和三子頓時高興,“奴才謝大少爺!”
另一包是拿給四個衙役的,四人也笑着謝過,準備走了。雖然馬車快,再耽擱,回到縣城也該晚上了。
聶大郎叫住龐仁,讓村裡的人也都進來。
“還幹啥?”龐仁看着他,難道是威喝一番村裡人,再把他這大哥的名頭擡出來,趁機威風一下!?他喜歡!
看他拍拍身上的肉,一副準備威喝人的架勢,聶大郎也想學雲朵給他個白眼兒了。見村裡人都進來,拱手道,“今日我考中功名,特請大家夥兒做個見證。”
雲朵不解,見他說着目光落在她身上,莫名的提起心,緊張起來。聶大郎他…要做什麼?
柳氏看着臉色一變,聶大郎考中了秀才功名,叫他們做見證,是要見證啥?難道是要把雲朵……
衆人也都看着聶大郎,疑問不已。
山根嫂子幾個心裡咯噔一聲,聶大郎成秀才老爺,這不會是看不上雲朵了吧!?
聶大郎一步一步走上前,目光凝着雲朵,走到面前。
雲朵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睜大了看着聶大郎。
所有人都看着,心裡紛紛都是不好的預感。聶大郎出息了,難道不想要雲朵了!?
龐仁眯起眼,白胖胖的臉上只見兩條縫。
聶大郎掀起衣襬,在衆人驚愕的目光跪下去。
雲朵瞪大眼。
聶大郎看她呆愣的模樣,忍不住揚起嘴角微微笑,大聲道,“我能活到今日,能支撐到如今,有現在的日子,都是雲朵她在支撐我。今日請大家爲我作證,我——聶子川,求娶雲朵爲妻!”
所有人都有驚呆了,男兒膝下有黃金,聶大郎還是剛中的秀才老爺,竟然對雲朵下跪,求着娶她!
雲英剛纔快嚇死了,她也以爲聶大郎當了秀才老爺,看不上二妹妹了。
聶大郎伸手拉着雲朵的手,“當時迫不得已,讓你不明不白跟着我,委屈了這麼久。如今我仰首之日,終於能求你嫁我!朵朵!你可願意?”
雲朵完全呆了,懵了。聶大郎說什麼?他在跟她求婚嗎?她之前覺得委屈,什麼都沒有。沒有求婚,沒有婚禮,總覺得名不正言不順,不明不白的,聶大郎還欺負她!
雲英捂着嘴,忍不住眼淚往下掉。二妹妹傻了,快答應啊!
圍觀的人也都有些等不及了,握着拳,小聲喃喃:答應啊!答應!
龐仁回神,看聶大郎的眼神閃着妒忌。一肚子鬼主意!竟然想這個招兒!有好招兒也不跟他說說!真是的!咋不知道送些金銀首飾,錦緞綾羅啥的,還有兔子玩具,保證歡喜感動的立馬答應了!
雲朵大眼中一時盛滿了水光,凝聚成晶瑩,欲落不落。
“別哭。”聶大郎站起來,伸手抹掉她的眼淚。
一句溫柔神情的‘別哭’,讓雲朵的眼淚瞬間決堤。
聶大郎眸中水光閃過,按着她的小腦袋按到懷裡,抱住她,“乖,不哭。”
“好!好!”衆人都叫起好來。
方二郎臉色發綠,聶大郎果然長了一張好嘴,花言巧語的,哄的雲朵啥都聽信他的。求親?辦個婚禮嗎?風光的是他自己,得好名聲的也是他自己!花的還不是雲朵辛苦掙的銀子!?
雲朵兩個眼睛都腫了。
聶大郎送走了龐仁,交代他些事兒,又請村裡衆人蔘加婚宴,僱工們都去作坊幹活兒,帶着口罩,嘴裡的話卻忍不住往外說,都爲聶大郎和雲朵高興。說是這幾天就準備好,實在有些趕。
聶里正笑着背了手,跟村裡的人問訪,“這村裡開辦學堂的事兒……”
之前不願意的人家,一聽聶里正提起學堂,紛紛響應。那個喊他家娃兒要念書,這個吆喝他家兒子也要學聶大郎。
聶里正笑呵呵的招呼衆人,“等大郎和雲朵成了親,村裡就準備了開辦學堂!咱們村也出幾個讀書人,爭取都考上功名,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衆人紛紛應好,一下子覺得日子過的有盼頭了!明晃晃的一個標榜就在跟前,他們又怎會不學着!?
龐仁走後,村裡的人不願意散去,聶家老宅的人都紛紛圍上來。
聶大郎看了眼兩個眼睛紅紅的小丫頭,沒有一點耐性應對聶家老宅的人,忍着說了過幾天成親的事兒。
甘氏點頭,表示支持,“這麼大的事兒,還都是好事兒!應該的!應該的!”
柳氏見聶大郎神色不耐,頻頻看向雲朵,笑着起身,“之前雲朵和大郎都有午睡,今兒個折騰了這麼久,雲朵連做兩頓飯。往後幾天還要忙成親,事情多的很,我們就先回去,你們先歇歇吧!養足精神,也好辦婚宴!有啥幫忙的,儘管使喚我們!”
甘氏點頭,說是晚上再細細商量成親的事兒,幾天時間太趕了,好些東西不好準備,然後帶頭離開。
衆人都離開,已經下晌了。
聶大郎心裡乾淨了,拉着眼睛還有些紅的雲朵回小院。
雲英歡喜的抹掉眼淚,在廚屋一下掉眼淚一下又笑,跟雲笑道,“你大姨要成親了!真是太好了!”
雲笑有些疑惑,大姨不是和姨夫是一家人嗎?咋還要再成親?她不明白。
雲朵也不明白,聶大郎明明很瘦弱,變天換季還容易引發舊疾,抱着她卻像不費勁兒似的。
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聶大郎忍不住再收緊胳膊,想把她整個人嵌進他身體裡,長舌纏着她的小舌,深深的吻她。
雲朵被他吻的舌頭髮麻,兩手無力抓着他的衣襟,身子在他懷裡幾乎軟成一灘水,由着他施爲,放肆。
聶大郎深深尋覓她口中的甜美,脣齒纏綿,一遍一遍的,沉溺其中,難以自持。雲朵喘不上氣,就鬆開她,吻她粉白的小臉,小巧的耳垂,等她緩了氣,再次襲吻。
雲朵不知道被他親了多久,一覺睡醒,天已經黑了。
屋裡點着燈,聶大郎坐在一旁炕桌前寫着婚宴的各項事宜。見她醒了,笑着放下筆,伸手摟她起來,把她抱在懷裡,“餓不餓?”
雲朵剛要張嘴說話,就覺得嘴脣疼,舌頭也彷彿不是自己的一樣,就皺起小臉。
聶大郎伸手,輕撫她紅腫的小嘴,心疼的貼貼她的頭,“起來吃飯,喝點粥。明天就好了。”看她眸光閃着幽怨又有些委屈,聶大郎摟緊她,輕輕吻了吻,“下次,我不那麼用力了。”他真想把她吞下去,把她整個人揉進他的骨血裡,那樣就算是天,也無法分開他們了吧!?
雲朵羞惱的捶他兩拳。
聶大郎捉住她的小手笑。
雲英一臉喜色的端上晚飯,笑看着雲朵吃飯,“再多吃點,你太瘦了!”原來聶大郎一直都沒有跟二妹妹圓房,就等着明媒正娶二妹妹做妻。如今二妹妹已經長大成人,成了親,也就要跟聶大郎好好過日子,爲聶大郎生兒育女了。
雲朵看她一副要餵養她的樣子,忍不住眨眨眼。
聶大郎笑着夾菜給她,“快些吃吧!”
雲朵有些不明所以,夾着菜嚼起來。
次一天,剛剛早上,楊氏和雲鐵錘,還有張家的人都過來了。他們都是剛剛聽說了聶大郎考中秀才的消息。
楊氏簡直忍不住得意,“二閨女嫁了個秀才老爺!三閨女以後保不齊也是嫁給當官的!我就在家裡當個老太太了!也買上下人伺候我!”看向雲英,見她也水靈起來,雖然不如雲朵,但生養過的婦人了,能有這個顏色也只有她生出來的閨女了,心裡更加自豪。又說也得給雲英找一家好的,最好也是讀書人,以後她三個女婿都是當官的!
柳氏幾個都笑着恭維楊氏,說她有福氣。即使以前過日子苦些,但今後就是好日子了!這叫後福!
看聶家老宅的人也都高興,張氏一臉的笑,錢氏大嗓門誇聶大郎,楊氏心裡冷嗤。再說再誇,兒子也是別人生出來的!女婿就是半個兒,以後就是她半個兒子了。
這些聶家的窮親戚,擠破頭想佔便宜,想巴結的,統統都趕走!簡直不要臉!聶大郎考上秀才,可都是她閨女掙錢供應的!他本來都要死了的,要不是她生的閨女八字好,不僅沒死,還發了家,哪有聶大郎現在的日子過!?更別說他能考中秀才老爺了!
消息傳的很快,聶貴芝正好趕集,也得了消息,直接就奔白石村過來了。
聽是真的,過幾天還要正式成親,娶雲朵,都高興的不行,“這下慶祝考中秀才,成親和喬遷,都一塊辦了!好好的熱鬧一下!”
柳氏笑着應是,“三喜臨門!可是難得的大好日子呢!”
楊氏眼神轉了轉,張口說,“既然要成親,雲朵是我閨女,自然是要回孃家出嫁的!在這裡出嫁算啥樣子!?今兒個就拾掇一下,雲朵跟我們回家去!聶大郎你也趕緊的,這求親,迎親,幾天時間可有點趕呢!”
這家裡掙下這麼一份家業,咋着也得有她的。閨女是她辛苦生出來養大的。一份豐厚的彩禮那不是應該的!?這次她要多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