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老爺子見譚德銀一臉鄭重的模樣,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老二想求我何事?
只要不是與銀子有關,萬事好商量!
他在心中如此想着。
“老二,有什麼事,說說吧。”譚老爺子擡擡手。
譚德銀點點頭,道,“爹,上回因林家那件事,爲了不讓您和娘爲難,我們借了二百五十兩的高利貸,不說這本錢何時能還清,就是每個月的利錢都能砸死人啊。
我這腿受傷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而且我們也沒有七朵那般有本事,一下子就能賺個幾百兩銀子。再沒大哥那樣好運氣,本來一無是處的祖產,到了他手中倒長出了一塘藕來。
天天只要一想到這利錢,我這頭就像要炸開一樣。所以,我想求求爹您,先借我銀子將高利貨還了,往後等我這腿傷好了發狠掙錢,再還給爹您,您看好不好?”
聽他話說到一半時,譚老爺子的面色就沉了下來。
果然是爲了銀子而來!
哼!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二夫妻兩一個德性,天天盯着我那點兒棺材本。
譚老爺子在心裡冷冷的起着,心口發涼。
他十分清楚,這銀子要真是借了給譚德銀,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來去無回。
到時譚德銀一句‘我沒銀子還’就打發了。
若是外人借了銀子不還,可以用狠的或去報官,可這是自己的兒子,能怎麼樣?
難道還能將他打死不成?
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到最後,那借出去的銀子完全打了水漂。
譚老爺子長嘆一口氣,深深看了眼譚德銀,然後道,“老二啊,你們五兄弟當中,就數你最精明,也最精於算計,我一直覺得你應該是最會掙錢的。我和你母親年紀大了,這黃土都埋了半截身子,暫時還能撐着這個家,已是不容易,我們哪兒還有銀子來借給你們,你這不是和爹開玩笑嗎?”
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譚德銀眸子深處滑過濃濃的惱意。
死老頭子,當初看我三桃被林家人搶走不管不問,硬逼着我們借下高利貸。
果然心狠啊!
他心裡不痛快,面上的表情也不似剛開始那樣溫和,面部的線條僵硬起來,說道,“爹,我可是您兒子,你寧願銀子放在家裡生黴,也不願意救救我們一家人嗎?難道您真的想看我們一家到時被高利貸逼得去上吊嗎?”
“我沒銀子,你讓我如何去救你們,這些都是你們自作自受。當初,你們夫妻要不是鬼迷心竅,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又怎會有今日的下場,這是老天爺給你們的報應。”譚老爺子肅了臉色斥。
他起身並準備離去。
“爹,您別忘了,那些銀子可還是我幫你搬回去的,你別裝糊塗了。”譚德銀怒急。
“逆子,有你這樣跟父母說話的嘛,我們生你養你幾十年,沒享你一天福,到頭來反而受你指責,真是……真是造孽喲,我真是看走了眼,還以爲你是個好的,沒想到,原來是個大畜生。”譚老爺子氣得老臉通紅,手指哆嗦着指向兒子罵。
要不是看譚德銀受傷還未好,他此刻真想拿凳子砸。
譚德銀像沒聽見父親的罵,一點兒羞愧之色也沒有。
反正已經將臉皮撕開,也沒什麼好顧忌。
他沉了臉,陰惻惻看譚老爺子,“爹,您先別生這樣大的氣兒,咱們是父子,有些話您就別再瞞我了,直說吧,我都能接受。”
譚老爺子十分費解的咬牙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什麼話瞞着你了?”
“爹,老大家那五百多畝荒山是您買的吧。”譚德銀直接了當的問。
“你說什麼?”譚老爺子莫名其妙的問。
這話怎麼聽不明白呢?
老大家買地與我又有何干系?
譚德銀道,“爹,您就別瞞我了,老大是什麼樣的人,我們一家人心裡都清楚,就他那副樣子,還想賺銀子買田地,這輩子也別指望吧。
還有,您說這銀子是什麼七朵賺來的,那更是無稽之談,一個身上還做奶香的黃毛丫頭,她要是能有這本事掙幾百兩銀子,我給她磕三個響頭,喊她姑奶奶。
爹,不管您是買田還是買地,我都沒意見,只是老大都已經分家了,那些銀子可沒他的份兒。我也是您的兒子,您可得一碗水端平,對分出去的兒子尚且如此,您沒道理不幫我們渡眼前的難關。.
爹,您看着辦吧,若逼得我們走投無路,那只有去找族長和村裡人來評評理了。”
“畜生,我再說一遍,老大家的地是他們自己賺銀子買得,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反正你老子我做得問心無愧,你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吧。”譚老爺子砸了桌上的壺。
說完後,就甩門離去。
呸,老東西,你這心可真是狠啦!
咱們走着瞧,跟你沒完!
譚德銀眸子裡閃爍着歹毒的光芒。
譚老爺子被譚德銀着實氣得不輕,胸口發悶,面色發紫。
趙氏在內屋,聽到譚老爺子在外面又是拍桌子又是踢板凳的,不知出了什麼事兒,就起牀掀了簾子偷偷往外瞧。
看了片刻,見他只是拿桌凳撒氣,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她想着,要是自己哪兒做錯了,譚老爺子定會直接衝進房間裡找自己算賬,不會一人在外面生悶氣。
“老頭子,你這是怎麼了?”趙氏小心翼翼的問。
“哼,怎麼了?”譚老爺子瞪了她一眼,冷哼,“這一個個的都想來活活氣死我,畜生!”
趙氏乾乾嚥了下口水,猶疑着問,“老頭子,到底是誰惹你發這樣大的火氣?”
譚老爺子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菸袋點着,悶頭抽了起來。
趙氏在一旁小心的陪坐着。
心裡十分好奇,這到底是誰惹了他不快活。
可他不開口,她也不敢催,擔心會引火燒身。
譚老爺子約抽了半袋煙,這纔看了眼趙氏,嘆着氣,將自己與譚德銀之間的衝突說了說。
“什麼?老二竟會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兒來,真是白養了這樣大,畜生。”趙氏怒罵。
誰向她要銀子,那就是剜她心頭肉的敵人。
“唉,誰說不是呢,我發現老二此次從縣城裡回來,像變了個似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聽說老大家的地是我出銀子買的,真是混賬。”譚老爺子又氣又惱。
無緣無故扯上這事。
“哼,我看他是借了大梅的勢子吧,想着大梅如今發達了,他有了依靠,將不將我們兩個老的放在眼裡。上回因三桃的事,他們家借了二百多兩銀子,他們那時就該恨上我們了,這回回來,看樣子就是衝那銀子來的。”趙氏冷笑一聲說。
譚老爺子點頭,認爲趙氏說得十分有道理。
他現在忽然想起,從去年冬天開始,譚德銀就一直遊說自己將銀子拿出來放高利貸,自己一直沒答應他。
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細細想想,恐怕從那時開始,譚德銀就在算計這筆銀子了。
“那銀子是咱們譚家的保命銀子,怎麼也不能動。”譚老爺子鄭重的說。
趙氏的想法與他一樣,上回因林家一事已經白白花了五十兩銀子,到現在這心還在滴血呢。怎麼可能再借二百五十兩銀子給譚德銀去還債,這不是要自己老命嘛。
她沉默着,垂眸想着心思。
夕陽的餘光透過斑駁的窗櫺照進屋子,讓昏暗的屋子有了些許光亮。
趙氏擡頭看譚老爺子。
他正在往菸袋子裡放煙絲,臉色黯淡。
“老頭子,我想了想,要不將老二一家分出去吧。”趙氏說道。
“分家?”譚老爺子拿菸絲的手頓住。
趙氏點頭,“嗯,反正老大已經分家,再將老二分出去,外人也沒什麼話好講。我細緻想了想,老二今日能說出這些話來,往後咱們家的日子也指望不了他來掙錢。
真正算起來,這些年家裡的活和田地裡的活,就數老二家做的最少,可他家人卻最多。我們以前還以爲他真心實意爲家裡掙錢呢,現在想想,他背地裡還不如偷藏了多少私房錢。兒大不由娘,既然他這心不在我們這個家裡,再在一起過日子也沒什麼勁,我也不想再白白養他們一家子,還是分了吧。”
譚老爺子面帶猶豫之色。
趙氏又道,“我都想好了,老頭子,如果老二他們要是再問起老大家那地是誰買的,你也別否認是咱們出的銀子。這樣一來,他們以爲我們的銀子都投出去了,也就沒什麼歪心思可以想。
他不是說一碗水要端平嘛,胡林鎮那三十畝良田,我們就全分給他吧,他是個孝順的兒子啊,我們可不能虧了他。”
她特意加重了良田和孝順兩字的音。
譚老爺子沉吟半晌後,無奈的揮揮手,“好,要分就分吧,反正這個家現在也不像家的樣子了。你去對老二說,我不想看見他那畜生,明兒就分了吧。”
“不,今兒就分,這事省得夜長夢多。”趙氏眸子一眯。
隱瞞譚大梅發財,借了二百五十兩高利貸,偷藏私房,又有孬子譚大郎,她細想譚德銀家眼下的狀況,認爲譚德銀已不是當初自己眼中那個兒子了,變了很多很多,已不和自己是一條心了,她也就不再做什麼指望。
不過,譚德銀背地裡使得那些小伎兩,趙氏當然不會饒過。
胡林鎮這五十畝田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譚老爺子點點頭,同意趙氏的說法。
趙氏去東廂找譚德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