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顧明珠溫婉的面上的譏諷一閃而過,顧晚晴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本就不甚親厚,若是無利可圖,我倒要疑心他們爲什麼要幫我、會不會用盡全力幫我了。”
聽她這麼回答,顧明珠似乎有些詫異,擡頭看向她,正對上她轉回來的視線,她眼中的平靜讓顧明珠十分別扭,心中也隱感不適。
“倒是你。”顧晚晴輕輕一笑,“你爲何又要替他們擔下這個惡名?你的目的又是什麼?想看我怎麼死在你的猛方之下嗎?我竟不知道,京城明珠居然也有爲了一個男人,甘願淪爲嫉婦的一天。”
顧明珠的笑意緩緩收起,面色不明地盯着顧晚晴,似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顧晚晴也沒讓她久等,“其實從一開始,你的目標就是他吧?從你爲鎮北王效命的第一天起,你滿心謀算的人都是他就算他不來找你,想必你也有辦法將自己捆綁在他的戰車之上,一步步地接近他,一步步地佔據他心裡的位置。你以爲你終會等到那一天,可異你算錯了他的執著。”
顧明珠抿了下雙脣,置於身前的雙手第一次輕顫起來,雖然她馬上將之藏入袖中,卻並未瞞過始終留意着她的顧晚晴。
“這個結論,我也想了很久。”顧晚晴平緩地述說,“當然你做得很好,許多針對我的事並不確定是不是你做的,只有水月庵一事,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依你這麼冷靜的性子,若你要的只是權勢,豈會在庵中與劉側妃配合欲要置我於死地?就算你想報復我奪婚之惡,也絕不會使出那樣下流的手段,污了自己的雙手可事實上,你不僅做了,還不惜借聶清遠之名將我引去,你與聶清遠私交甚好,若非真有把握,怎會以他之名,行此齷齪之事”
對於這番猜測,顧明珠不置可否,顧晚晴又道:“讓我確定這一想法的不僅於此,還有你對我的態度。”見顧明珠擡頭,顧晚晴笑道:“以前,我們還是普通敵人那會,你無論多恨我、多討厭我,見到我的時候還是會笑得天衣無縫,讓我覺得你真不恨我。但昨日我醒來後,你看我的目光,和你臨行前說的話,無一不透着幽怨之意,今**如此爽快地擔下惡名,生怕說晚了我不會採納一般,更讓我堅信了自己的猜測。顧明珠,你在嫉妒我,你千方百計的想要害我,你以爲我當真不能奈你如何麼?只要我對他透露一星半點,你以爲你還會這麼好好地坐在這同我說話麼?”
“就憑這個?”顧明珠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輕輕一笑,“這只是你的猜測,你以爲只憑猜測,毫無證據就能說動他把我怎麼樣嗎?”
顧明珠的神情沉穩而自信,下頷不自覺地微揚着,似在訴說她內心的嘲弄,殊不知她這種神情落在顧晚晴眼中才是真正的笑話。
“我倒好奇,你喜歡他什麼?”顧晚晴突然改了話題。
顧明珠迎上她的眼睛,沒有任何迴避,着着實實地對視,眼底盛着不知是嘲弄還是真心的笑意,“那你又喜歡他什麼?一個騙你的男人,你喜歡他什麼?”
“我喜歡他對我的用心。”不管是否出自真心,面對顧明珠,顧晚晴這麼說:“至少他還肯騙我,不願我見到他冷漠薄情的一面,但對你,他又給了你什麼?”見顧明珠不語,顧晚晴哼笑,接上之前的話題,“證據?我要那種東西做什麼?以他對我的感情,你以爲我還需要用‘證據’來說服他麼?只要我說是你,那就一定是你。”
顧明珠脣角輕顫,搖着頭,現出一個緊繃的笑意,我勸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高。”
“我纔要勸你。”顧晚晴鬆緩了坐姿,直到此時,直到她看到顧明珠的緊張,她才徹底放鬆了精神,緩緩笑道:“別總把別人看得太低。”
袁授是對顧明珠無意的吧?不然,但凡袁授有丁點心意表露,顧明珠也不會是現在這副強自鎮定的樣子
“行了,你走吧。”顧晚晴站起身來,“我會與大長老說,爲我施針一事無須你來進行了,你放心,在我沒有想到怎麼處置你之前,我是不會告訴他那些事,讓你那麼快絕望的。”
目送顧晚晴儀態端莊地消失在門外,顧明珠的身體微微一震,整個人鬆軟下來倚靠在圈椅之上,面色,是從未有過的灰敗。
“讓靜法仙姑回水月庵替我祈福禱告吧。”晚膳之時,顧晚晴徵求着袁授的意見,“行麼?”
袁授已聽了顧晚晴有所保留的保胎計劃,正在琢磨,聽了這話不由一愣,“不是由她來爲你施針麼?”
“只是耳上和足上的穴位,大長老經驗豐富,由他來施針更爲妥貼。”顧晚晴解釋完又問:“行麼?”
袁授眉間微蹙,似乎有些不願,但看看她,再一思索後便點頭應下,“依你。”
顧晚晴輕笑,伸手爲他多挾了些他愛吃的金絲窩窩,“你對我真好。”話雖這麼說,可心中,總是爲他那瞬間的遲疑微顯凝重。
將顧明珠送回水月庵只是因爲她想告訴顧明珠,她說的話並非虛張聲勢,她絕對有能力實現那些話可這種志氣在袁授的遲疑面前,險些成了一個笑話。
“你那方法……真沒有危險麼?”袁授沒有發現顧晚晴的異樣,心事重重地吃着玉碗中的食物。
“有些危險,但不致命。”顧晚晴心裡也有事,神遊許久,“大長老的醫術我信得過,如果是由顧明珠來施針,或許幾個月後我便不會坐在這同你說話了。”
這話有賭氣的成份在裡面,袁授卻並未在意,這讓顧晚晴不禁氣結,認定了他那時的遲疑是不願放走顧明珠,正當氣悶不已之時,突聽袁授問道:“大長老醫術那麼好,不知可會隔衣取穴?”
“自然是會的。”顧晚晴冷冷地答道:“那又是什麼稀罕的本事,我也能。”
袁授點點頭,再不說話。
顧晚晴險些被心裡的火氣憋到內傷,若是別的事,他瞞她他騙她,她都沒有這種感覺,只有這件事,事關男女之情,她最有自信的男女之情,她竟如此在意、如此善妒
憋悶了整整一夜,顧晚晴的心火在第二日天明時達到鼎盛,卻又在收到了袁授莫名的禮物時而消減大半,她拎着那雙雪蠶精絲襪去盤問袁授,正在勤政殿努力上進的袁授從堆積如山的奏章中擡頭,朝她燦然一笑,“大長老不是神乎奇技麼?你穿着這個讓他下針,以免腳上着涼。”
看着他眩目的笑容與滿滿的誠意,顧晚晴發現,自己的另一半怒意也在不經意間煙消雲散。她啼笑皆非地拎着襪子回到甘泉宮,相看半天,終是忍不住哧笑出聲,還說她善妒,和袁授一比,她的善妒程度大概連小學都沒畢業吧
他怎麼不弄個耳套給她啊
當然,這只是想想,顧晚晴可不想提醒了他,讓自己真的收到那種東西。
在皇帝詔曰之下,顧明珠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水月庵替皇后及未出生的皇嗣祈福,顧晚晴不知她出發時的心情如何,希望不要太差。
收到顧明珠離京的消息,大長老又特地入宮與顧晚晴秘談了一次,確定了最後的保胎辦法,雖然冒險,但顧晚晴願意嘗試。
轉眼之間,已又是一月過去,顧晚晴的孕期已有二月餘,大長老的艾炙秘法果然見效,顧晚晴的胎象穩固不見絲毫差錯,就連那些愈發顯得兇猛的淤積毒素都無法奈胎兒如何。那些毒素擴張到一定程度後,蔓延速度已然趨於平穩,而顧晚晴只是稍感虛弱,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她必能順利生產,而不會威脅到生命。
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突然沒了消息的太后也終於露面,說是因爲身體原因在慈安宮休養兩月,顧晚晴當然不會去追究真假,隨她去說。再者,顧晚晴看得出太后對這個孩子還是十分重視的,對自己的笑容中也多了幾分真心,每日問候關懷不斷,讓顧晚晴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過也有美中不足之處,袁授太忙了。
自開春以來,袁授就鮮少到後宮來了,據說是袁攝那盤踞邊關的外祖劉光印在裝了一年的絕世忠臣後終於耐不住寂寞,在邊關動作頻頻,袁授已下旨讓他回京述職,可他的行程是一拖再拖,不是今天病了就是明天家裡有事,最後連操辦白事的殺手鐗都用上了,袁授只得一邊撫慰他一邊忙着抽調兵力前往邊關。
只是劉光印在邊關根基雄厚,手下又都是鎮北王以往的擁護者,袁授派去的人不是被暗中打壓就是莫名地惹了官司,這讓袁授十分發愁,可拿劉光印又沒有辦法,只能一道道的詔書如雪片一般發下,別說,最後倒也真起了作用,劉光印終於上表,說家中事畢,已然出發,前往京城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