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元趙氏家主趙有信膝下有三子,長子趙明芳常年臥病在牀,基本上算是廢人一個,又無子嗣傳下,有等於無了;次子趙明德,在督造皇陵任上,被前禮部尚書崔鶴年這個豬隊友反坑了一把,皇陵倒塌被亂石砸死;至於這幼子,年紀僅僅二十出頭的趙崇,則因爲自己的大意安排,讓他來虔州城坐鎮,這下好了,竟然被郭業五馬分屍,梟首懸掛於城門之上示衆。
如今趙有信白髮人送黑髮人,已經夠慘了。不過最慘的是,隨着趙崇之死,廣元趙家儼然再也無人能夠傳宗接代了,活脫一個斷子絕孫的下場。
如果趙有信這個時候還能淡然處之的話,那他便不是人了。他現在在營帳中發飆發怒宛如一頭紅了眼的瘋狼,絕對是一個正常人應有的表現。
帳中除了趙有信之外,還有其他兩人。
一個是年紀約莫四十上下的粗獷漢子,乃關隴世家婺州於氏的長子於元,奉他父親婺州於氏家主於敬德之命,率領三萬白蓮教匪軍與趙有信攻打虔州城,奪回那批數目不可估量的金磚。
另外一個雖然與於元年歲差不多,但卻長得白白淨淨,穿着一襲白袍,手中搖着一併紙扇,彷彿一位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
此人複姓獨孤,單名一個玉字,身上流着鮮卑族的血脈,也是出自關隴世家。不過隨着李唐奪了天下之後,獨孤家就開始南遷至柳州一帶,繁衍生根。論起來,獨孤家和前隋還有着親戚關係,跟李唐更是沾親帶着故,而且還不淺,因爲當今太上皇的母親就是複姓獨孤。也就是說,李世民的祖母就是獨孤家出來的。不過隨着李世民登基之後,爲了削弱關隴世族的勢力,李世民便刻意開始疏遠這個沾親帶故的關隴世家。
因此,獨孤家自打李世民登基之後,便不復了昔日的輝煌與榮耀。自然而然,他們也就對李世民怨聲載道。此次關隴世族暗中策劃白蓮教在白蓮教造反,獨孤家可算是將李唐這個沾親帶故的皇室給一腳蹬得遠遠。
獨孤玉在家排行老二,他上面還有個哥哥獨孤穆,如今還在廣南路以南的幾個州府率白蓮教護法軍徐徐增援而來。
至於他的父親獨孤羅,去年便已經病逝了,還被李二陛下贈了諡號,景。
柳州的獨孤家現在雖然是哥哥獨孤穆在當着家,卻是一向聰明多智的弟弟獨孤玉在幕後拿着主意。
現在獨孤玉見着趙有信連連咆哮之後,整個人的胸口起伏不定,彷彿還有無窮無盡的怒火要傾瀉而出一般。
隨即,他輕搖了一下紙扇,衝長相粗獷的於元使了使眼色,然後走至趙有信的跟前,聲調低沉地緩緩說道:趙老家主,令郎在虔州城遇難,在下也深感痛心。不過人死不能復生,還望節哀纔是。
於元會意之後,也跟上了獨孤玉的腳步,附和道:是啊,趙老家主,只要攻破了虔州城,奪回那批金磚,咱們就能大肆招兵買馬,與長安李氏朝廷對峙,是不?到時候別說一個小小的平陽郡公郭業,就連當今皇帝李世民,咱也給拉來當着你的面喀嚓砍下他的腦袋,供你泄憤報仇雪恨。如果還不解恨,你大可以誅他李世民的九族嘛,統統殺死燒死,一個不留,呃
說到這兒於元猛地停頓了一下,因爲他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頓覺不對勁,因爲要論九族的話,這獨孤家貌似也在李氏的九族之內,當即衝獨孤玉訕笑一下,連忙改口道:別誅九族了,我看誅他三族就可了。
獨孤玉臉上不以爲意,心裡卻是暗暗罵了一聲於元,純屬傻屌。
不過擺出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說道:趙老家主的喪子之痛,我等亦能理解,關隴世族,同氣連枝。趙家的仇便是我們幾家共同的血海深仇,焉能不報?
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趙有信突然一聽到同氣連枝四個字時,彷彿找到宣泄怒火的閘口一般,再次吼道:狗屁關隴世族同氣連枝,洛陽長孫氏如今已經成昨日黃花,清河崔氏早已與李氏皇族達成協議,明哲保身,退出官場。至於揚州張氏,更是家破人亡不復存在。八大世家如今僅剩五家,而遼東的李氏自打跟了李唐國姓之後便不再與我們來往,至於遠在泉州一帶的元氏,更是態度曖昧,遲遲不肯表態。據老夫所知,元氏現在正在泉州的沿海一帶大肆購買船隻,而且大舉變賣田地和鋪子變現,準備轉移資產逃亡海外,不願受我等牽連。呵呵,所謂的關隴世族早已名存實亡,此次南方舉事也就我們三家而已。獨孤賢侄,老夫雖是遲暮之人老眼昏花,可是這心裡還是亮如明鏡。
僅剩三家又如何?
獨孤玉未說話,卻被於元搶了先,嚷嚷道:就剩咱們三家,不也在後面策劃了白蓮教在南方舉事嗎?就咱們三家,不也拿下了廣南路和嶺南路數十個州府嗎?你瞧瞧,南方這些州府的城頭之上,哪裡不被咱們的白蓮護法大軍佔着?嘿嘿,要知道就咱們三家,手裡還掌控着足足八十萬的白蓮護法軍哩。只要咱們咱們奪回虔州城中的那筆金磚,就足以將這支八十萬的白蓮護法軍打造成一支與李唐朝廷相對抗的兵力。只要咱們手中有八十萬強兵,到時候就算攻不進長安去,那最差也能和李唐朝廷劃江而治,形成南北對峙之局勢。屆時,瓜分利益之時僅有這麼三家,切,老子還巴不得那兩家軟蛋不參與纔好呢。如今南方已經被咱們掌控,哼,少一家參與此事來分杯羹,咱們三家便各自多分上一些。那不好嗎?
獨孤玉這次沒有鄙視於元,因爲自從南方數十個州府被白蓮教護法軍攻佔之後,獨孤玉便抱了和於元同一個心思,那便是少一家進來分杯羹,那就各自都能多分上一些。
而且獨孤玉還有更遠的圖謀,尤其是這次趙崇死在虔州城後,他心裡那個圖謀就更大了。
在他看來,趙有信後繼無人,正是連老天爺也在垂青於他們獨孤家。
至於於家,都是些有勇無謀之輩,不足爲慮。即便是於家的老不死於敬德,還能再耗上幾年啊?如果將來大勢已定之後,於家這老不死一蹬腿,光靠着於家的這些晚輩,自己還不是能夠輕鬆搞定?
隨即,他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竊喜,然後竭力讓自己用一種悲慟的口吻輕輕說道:是啊,於元世兄說得一點都沒錯。如今咱們三家足矣,何老其他兩家來費神?趙老家主你且把心放在肚子裡,趙崇兄弟的血海深仇,我獨孤玉絕不會置若罔聞而不顧。我一定要讓虔州城中的幾萬官軍來給趙崇兄弟陪葬,而且還要親自砍下郭業狗賊的腦袋,祭奠我趙崇兄弟。
聽着獨孤玉這般說,趙有信這才稍稍平靜了下來,不過整個人的神色陰鶩的嚇人。
只見他陰沉沉地看着獨孤玉,冷冷地問道:那爲何我們三股兵力已經合二爲一了,你獨孤玉卻突然下令在虔州城十里外安營紮寨,不立刻馬上向虔州城發起攻擊?難道你覺得我們十萬兵馬,還攻不下一個小小虔州城的南門嗎?獨孤玉,你告訴老夫,你究竟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