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婉聽着這話兒,心裡猛然一陣收縮,外面明明是暑熱難消,她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寒而慄的感覺。
“何以見得?”顧小婉喃喃自語道。
風離墨抿了抿嘴脣兒,正色說道:“第一,方佳大人的小妾,無故上吊自殺,這本就十分蹊蹺,若說方佳大人被天地會所收買,如何不知這小妾乃是天地會安插在他身邊監視他的人?”
“第二,這小妾無故自殺之後,方佳大人還到這鬼宅中,與這些個天地會的人碰面,或許是爲了解釋,或許是爲了商量下一步的計劃!”
“第三,方佳大人死的離奇,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隻有他的死,才能引起朝廷足夠的重視,而這份名冊,也可以堂而皇之的作爲剷除天地會奸細的證據!”
“朝廷對於天地會的政策,一向都是寧殺錯,不放過……這份兒名單一旦被發現,當然會掀起軒然大波,而名冊中涉及的所有人,勢必會遭受嚴刑逼供,屈打成招!到時候,這名冊的內容是真是假,就再也無法徹底查證了!”
“我想,那鬼宅中的幾個人,定是發現了咱們的行蹤,當時那些個話,應該是故意說給你我聽的,否則……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爲什麼還要說的如此清晰明瞭!彷彿生怕別人聽不明白!”
顧小婉聽到此處,不得不佩服這位坐在眼前的風離墨,心思之縝密,思路之透徹,如此抽絲剝繭,娓娓道來……彷彿是親眼所見一般!
“那麼這位方佳大人,他不是滿人嗎?爲何能爲天地會而死?這似乎有點兒說不過去?”顧小婉細細想着,說道。
風離墨讚許的看了她一眼,沉聲說道:“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不過就是天地會的一枚棋子,到了該放棄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
“風離墨的意思是,那位方佳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天地會要他死?”顧小婉問道。
“正是!這份兒名冊若真的在那小妾的棺材裡,那多半兒便是假的,不過……爲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會暗中派人查一查!”風離墨擡眸說道。
不虧是玩兒着心眼兒長大的啊,她顧小婉那點兒小心眼兒,與風離墨相比,那不過就是九牛一毛,滄海一粟。
“人情沒還成,怎麼……看起來有些個失望啊?”風離墨微微眯着眼眸,說道。
顧小婉嘆了口氣,如今看來,這個人情當真是不好還啊!
“對了,帕子的事兒莫要忘了,爺過幾日就來取!”風離墨說完,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邁步出了亭子。
只留下顧小婉一個人坐在那裡愣愣的發呆……帕子?對了,還有帕子的事兒,怎麼覺得這人情非但沒還,反而越欠越多呢?
顧蘭輕輕跨上臺階,遠遠望着顧小婉離去的身影,眼眸中滿溢着濃濃的嫉妒,四貝勒待人一向冷清,如今爲何會卻對這個賤人如此與衆不同!!!
彎下腰來,雪白的手掌撿起落在地上的帕子,細細看着……手指在上面細細摩挲着,四貝勒,你早晚會知道,只有我顧蘭才配當你的福晉!
兩日之後,攜着嫂嫂回孃家小住幾日的大哥,終於回到了府中。當然關於他寶貝妹妹夜會四貝勒的八卦新聞,自然是第一時間傳入了他的耳朵!
這不,一大早的,顧小婉剛剛用過早膳,這位體貼的大哥,已經迫不及待的追到了她的小院子裡,開始忙不迭的打探起情況來了!
“大哥!婉兒已經說了,我和四貝勒就是隨便閒逛,隨便聊聊而已,並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兒!”顧小婉有些個不耐煩的說道。
顧海峰笑着喝了一口茶,說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兒,爹爹還有孃親對這樁親事兒也甚爲滿意……”
“大哥!你就這麼想把妹妹打發出去啊!”顧小婉撒嬌的說道。原來是爹爹孃親派哥哥來探口風的?
“小婉兒說的哪兒的話,你明知道爹爹、孃親還有大哥最疼的就是你了,正因爲這樣,纔想着爲你尋一個好夫家!”顧海峰語重心長的說道。
聽着大哥的話,顧小婉的心裡也是一動,也是……在爹爹,孃親和大哥看來,嫁給一個貝勒,於她而言確實是大大的好事兒!
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顧小婉開口說道:“指婚的事兒,最快不是也要過了年嗎?還有好久呢……這事兒,到時候再說好不好?”
顧海峰寵溺的一笑,說道:“好,那就過了年再說!”
待到顧海峰走了,顧小婉才輕舒了一口氣,她何嘗不明白,這些人此時都是她的至親之人,自然都是爲了她好,可是……
世事難料,若是他們知道這之後的結局,是不是依舊會這樣想,依舊會笑着將他們疼愛的女兒,妹妹,嫁給那個命中註定會坐在龍椅上的風離墨!
心中不知爲何,忽然覺得酸酸的,古代女子的命運大抵上皆是如此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輪到自個兒做主!
想到這樣,顧小婉心中煩悶,恰巧小棠捧着個小托盤兒走了進來,笑着說道:“小姐不是要爲風離墨繡一方帕子嗎?小棠到庫房裡找了些料子,小姐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說着將手中的托盤送到顧小婉的眼前,只見那上面規規矩矩的擺着好幾塊料子,看樣子均是上等的蠶絲,光滑柔軟。
隨意挑起一塊淡灰色的料子,顧小婉懶懶的說道:“就這個吧!”
站在一旁的小沫打眼瞅了瞅,抿嘴兒一樂,說道:“小姐,會不會太素淨了些?”
顧小婉瞪了她一眼,說道:“一個爺們,要那麼花俏做什麼!!!”
小沫嚇得吐了吐舌頭,小棠笑着說道:“小姐說好,便好……只是不知,小姐想要繡些個什麼?“
“繡什麼?繡個死字算了!!!!”顧小婉沒好氣的說道!最好是繡個“死”個在上面,氣死這個風離墨纔好!!
小棠驚得長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看着顧小婉,說道:“小姐,你說……繡個什麼?”
顧小婉歪着腦袋,挫敗的說道:“我是說,繡個“風離墨”的四字,不是挺好的嗎?”顧小婉在心底狠狠的鄙視了自己一把!!!
若是堂而皇之的送給風離墨一個“死”字,那她就是完完全全是在找死啊!
“這個天氣真是熱死個人!!!”二夫人頭上冒着細微的汗珠,說道。
瞪了一眼那正在賣力扇着扇子的小丫鬟一眼,說道:“你這賤蹄子沒吃飯嗎?用力點兒扇!”
那小丫鬟紅撲撲的臉頰上面,滴着點點汗水,顧不得抹上一把,唯唯諾諾的說道:“是,是,二夫人!”說罷,擺動着細小的胳膊,更加用力的扇了起來。
顧蘭微微蹙着眉頭,靜靜的坐在凳子上,手中捧着一塊淡青色的料子,手中飛針走線,正細細的繡着!
“玉翠,我讓你去領的冰塊呢?”二夫人沒好氣的叫着。
玉翠挑開簾子走了進來,向着二夫人福了一福,猶豫着說道:“奴婢早早便去領了,只是管事的容婆婆說,最近天兒熱的緊,用得上冰的地方太多,暫時……怕是給不了咱們”
“什麼?容婆婆那個老東西,竟然敢如此說!!!”二夫人氣呼呼的說道,眼眸閃着一撮怒火。
“孃親,你就消消氣兒吧!”顧蘭無奈的放下手中的繡活兒,無奈的說道。
“容婆婆就是大夫人的一條狗,她怎麼說,怎麼做,還不都是看着大夫人的臉色……爲着上一回捅破顧小婉私自出府的事兒,大夫人依然記恨在心,孃親又不是不知道!”顧蘭淡淡的說道。
“孃親當然知道,不就是咽不下這一口氣!!!”二夫人恨恨的說道,眼眸中的怒火卻漸漸淡了下來。
“玉翠,去給孃親端一碗蓮子羹過來”顧蘭擺了擺手,說道。
玉翠應聲去了,顧蘭接着說道:“孃親,稍安勿躁!咱們母女若是不循規蹈矩,小心謹慎着,在這府中,怕是會沒了容身之地!”
二夫人身軀一震,眨了眨眼眸說道:“蘭兒說的是……確實是要小心謹慎些!”
顧蘭眼眸一滯,如今這幅光景,怪也只怪孃親出身低微,一開始便只是大夫人房中的丫鬟,因着大夫人懷孕之時,憑着幾分姿色,悄無聲息的爬上了爹爹的牀。
大夫人之後生下了顧小婉這個嫡出的女兒,而她的孃親當時也是身懷六甲,爹爹才勉強答應將她收入房中,做了二夫人。
大夫人自然是滿腔子的怨恨,只是礙着顧老爺的面子,孃親又懷着身孕,纔沒有深究此事。
從此之後,孃親便在這顧府中當起了有名無實的二夫人,而爹爹本就是個要面子的人兒,因着這事兒,感覺對不起大夫人,自此對她們娘倆兒可以說是不聞不問!
十幾年來,她早已學會了隱忍,學會了什麼是嫡庶有別!從來,不管是什麼好東西,只有顧小婉的份兒,誰會惦記着她這個庶出的女兒?
衣服用的是顧小婉剩下的,首飾用的也是她不要的,用膩歪了的,連吃穿用度也要諂媚着一張臉,去求,去討了來!
選秀如此難得的機會,她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顧小婉去!!!!因爲她是嫡出,一個嫡出的名份,註定處處壓制着她!!
哼哼……天註定,這次選秀顧小婉竟然落選了!眼眸在那淡青色的布料上輕輕掃過,這一次,她一定不能再輸給她!!要改變這庶出的命運,就一定要將眼前這難得的機會,牢牢抓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