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婉緊緊蹙着眉,一步步的靠近牀榻,只見金小魚跪在牀榻前,手持細細的鋼針,不斷的在穆荷的頭頂,腹部扎着鍼灸。
穩婆也是滿臉大汗,整個兒身子跪在牀榻上,雙手扶着穆荷兒的支起的雙腿,焦急的神色表露無遺。
再看穆荷……這是她嗎?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原本高潔傲氣,若有梅花兒般的一個可人,如今瘦的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面如金紙,脣色發青,眼眸緊緊閉住,就這麼奄奄一息的躺在牀上,若不是還有細微的呼吸聲,怕以爲她已經沒了性命。
穩婆紅着一雙眼眸,斷斷續續的說道:“大、大小姐,這穆荷兒二夫人是中用了!這孩子……您也給拿個主意,是保還是不保?”
顧小婉艱澀的轉了轉眸子,望着穆荷兒身子滲出的一片片的鮮血,看了看滿臉冷汗的金小魚,問道:“妹妹,如今這情況……”
金小魚站起身來,默然無語,只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顧小婉雖說早有準備,可心中也是一痛,穆荷兒啊穆荷兒,你這又是何苦呢?穩了穩心思,轉頭看向穩婆說道:“這孩子,你可有辦法保住?”
穩婆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留下一抹顯眼的血漬,說道:“如今只有剖腹取子一條路兒,您倒是趕緊拿個主意,若是晚了,這孩子可也保不住了!”
剖腹?顧小婉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在古代……就是殘忍的切開女人的肚子,將孩兒硬生生的取出來!
金小魚走到顧小婉的面前,低聲說道:“穩婆說的是,現如今要保住這孩子,怕只有這一個法子!我這金針吊命,保不了多少時候了!姐姐,你還是到外面和大夫人商量一下吧!”
顧小婉愣愣的點了點頭,擡眸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穆荷兒,狠了狠心,擡腳出了暖閣……這樣做無疑是將穆荷兒送上黃泉路,可不這樣做,要眼瞅着她府中的孩兒與她一同命喪在此時嗎?
身上如有千斤重擔,壓得顧小婉透不過起來,如今這樣的形勢容不得半點兒猶豫,沉着眸子,顧小婉走回前廳,默默的來到大夫人跟前。
“孃親……穆荷二嫂不行了,穩婆說,若是想保住孩子,只能是剖腹取子”顧小婉一字一句的說道。
大夫人似乎也是早有準備,眸子閃了閃,不見詫異,也是溢出一絲爲難,猶豫的說道:“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二夫人此刻突然開口說道:“依妹妹看,姐姐還是等老爺回來再做定奪纔好”
“不可!孃親,若是等爹爹回來,怕是來不及了……”顧小婉瞪了二夫人一眼,說道。
“那……這該如何是好?”大夫人說道。
“即刻剖腹取子!孩子爲重”顧小婉很着心,沉聲說道。
大夫人眼眸轉了轉,面上現出一絲難色,還未開口,只聽一直默不作聲的顧蘭突然開口說道:“姐姐,你這莫不是急糊塗了?穆荷兒二嫂一條人命不說,光是穆和碩大人那裡,咱們也不知如何交代了?
顧小婉心中焦急,眼中閃過一絲暴虐,“噔噔噔”快步走到顧蘭面前,伸手狠狠抓住顧蘭的前襟,硬生生將他從凳子上拽了起來。
雙眸圓睜,顧小婉死命瞪着顧蘭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說道:“顧蘭,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我要你的命!”
顧蘭被顧小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雙眸中溢出深深的恐懼!顧小婉這副兇狠的模樣,是她從未見過的……
那冰冷異常的眸光,滿含着暴虐,顧蘭只覺得身子裡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要凝結了一般,哪怕周圍一片溫暖,卻讓她猶如在瞬間墮入冰窟。
顧小婉見顧蘭不再說話,這才輕輕的放開了她的衣襟,伸手輕輕撫了幾下,沉聲在她耳畔說道:“顧蘭,這就對了……乖乖的坐在這裡,記住!一句話都別說!”
二夫人撇見顧小婉的側臉,那略帶猙獰的神色,驚得她面無人色,呆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待顧小婉直起身子,才匆忙跑到顧蘭身邊兒,輕輕安撫着驚魂未定的女兒。
顧小婉環顧四周,心中微微有些個詫異,如此重要的事兒,夕月怎麼沒在當場?不過……現在她可沒有心情管這些事兒,保住二哥的孩子纔是正經。
“孃親,穆荷兒二嫂已然是不行了,即使讓她撐到最後,也回天乏術……而她腹中的孩兒,咱們一定要盡力保住纔是!”顧小婉正色說道。
大夫人顯然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只是輕輕的搖頭嘆氣,卻是不置可否……這可是大事兒,若穆和碩大人計較起來,那……傷了兩家的和氣事小,爲老爺在朝堂上樹了一個政敵才事大!
如今太子雖然地位尚穩,可各位阿哥對皇位均是虎視眈眈,老爺近年來多是支持四貝勒,而海銳的這份婚事,也是四貝勒一力促成,藉此拉攏穆和碩……
穆荷兒雖不是穆和碩唯一的女兒,卻也是他大夫人嫡出的女兒,若是剖腹取子……穆和碩大人是否會因此記恨老爺,會不會在政事上反戈一擊,與四貝勒劃清界限!
這也是她躊躇不定的最主要原因,她何嘗不知道,若此時不下決定,海銳的孩兒多半兒是保不住的,可……如今老爺不再府裡,若是自個兒貿貿然的下了決定,影響了老爺的仕途,那她可算是難辭其咎!
“孃親!”顧小婉見大夫人還是猶豫不決,想着此時該是爭分奪秒,多一分猶豫,穆荷兒腹中的孩兒就多一分危險。
心中沉了沉,顧小婉附在大夫人耳畔,輕聲說道:“孃親無須再猶豫,穆荷兒二嫂未嫁之時,已然有了心上人的事兒,大哥曾與我說過,她此刻如此也不是顧府的錯,穆和碩大人想必也是心知肚明。這本就是不能擺上檯面兒來說的,孃親無須顧忌這許多!”
大夫人抖了抖肩膀,盯着顧小婉的眼眸說道:“小婉,這事兒你也知道了?”
顧小婉輕輕點了點頭,眼眸中透出一抹堅定,說道:“孃親,如今這事兒經不起再三猶豫了!”
大夫人無奈的看了顧小婉一眼,心中即便猶豫,見到顧小婉眼中的堅持與決絕,卻還是默然點了點頭!
顧小婉心中沉了沉,垂眸說道:“孃親放心,我自會去盯着穩婆!”說完微微點了點頭,擡腳毫不猶豫的跨出了房門。
閃身進入滿是血腥味兒的暖閣,顧小婉一步步的走到牀榻前,嘶啞着嗓子對穩婆說道:“剖腹取子!記住!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那聲音冰冷的不帶絲毫溫度,卻彷彿如鋸木一般艱澀難聽!
穩婆點了點頭,轉身出去準備工具,金小魚站起來走到顧小婉的面前,低聲說道:“我已經準備了麻藥,到時候可以減輕她的痛苦……姐姐,我會在這兒盯着,姐姐還是到外面去等吧!”
顧小婉搖了搖頭,嘴角兒浮起一絲無奈,說道:“妹妹,孃親那裡放心不下,我自然要在這裡盯着才行,你放心……我沒事兒”
儘管剖腹產在三百多年之後已經非常普遍,大多數難產的產婦都是採用這樣的方式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只可惜……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她也只能盡力保住穆荷兒的孩子。
錦被早已被鮮血染透,刺痛着顧小婉的瞳孔。不自覺的縮了縮眸子,身後似有一陣冷風吹過,原來是穩婆帶了工具,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顧小婉膽子就算是再大……對這剖腹一事也是不忍直視,轉過眸子,望着穆荷兒毫無生氣的臉孔,雙眸依舊是緊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證明着她的一息尚存。
顧小婉狠狠的閉上眼眸,輕輕點了點頭……二嫂對不起,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如此!身爲這孩子的孃親,想必你也是希望這孩子能活下來,這是救這孩子唯一的機會!
穩婆會意,“嘩啦”一聲抖開手中的工具包,拿出一把鋒利的彎刀,照準穆荷兒高高隆起的肚皮,徑自劃了下去!
沒有想象中高聲的慘叫……只聽耳畔一陣輕微的“撲”的一聲,顧小婉心中明白,那是刀刃劃過皮膚的聲響。
緊接着便是一聲微弱的“嗯……”這是穆荷兒的呻吟聲!
顧小婉猛的張開眸子,顧不得穩婆那邊兒的情況,幾步撲倒在穆荷兒的牀榻邊兒,拉起穆荷兒的手掌,說道:“二嫂?”
穆荷緊閉着的眼眸微微睜開一道縫隙,毫無神采的眸子艱澀的轉了轉,半晌之後才認出顧小婉,嘴角兒邊兒悽慘一笑。
“小、小婉……”穆荷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喊着顧小婉的名字
“二嫂、我在這兒……”顧小婉握着穆荷兒冰冷的手掌,說道。眼眶中溢出滾燙的淚水,她曾以爲自己會堅強,會冷靜的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
可惜還是不行!當她見到穆荷兒垂死的樣子,當她聽到穆荷兒微弱的叫她的名字,那一瞬間,她才知道,她並沒有想象中的堅強!
就在此時“哇!”的一聲微弱的哭聲響在耳畔,顧小婉猛的回過頭來,見到的是一個滿身鮮血的嬰孩兒,還有如釋重負的穩婆。
穆荷兒的臉色更加蒼白,猶如死灰……當她聽到嬰孩兒的哭聲,瀕死的眼眸中突然迸出一抹晶亮!
費力的舉起手臂,無言的指着那弱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