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袁崇煥的表現，笑眯眯的曹文詔兩眼瞳孔猛然一縮。
天啓帝曾經對他說過，讓他提防提防袁崇煥。
當時的曹文詔還不以爲意，覺得袁崇煥雖然是個文人，卻也和那些腐儒不同，袁崇煥是個單槍匹馬就敢前來遼東巡查，是個身爲手無縛雞之力卻身先士卒與泥腿子一同修剪城牆堡壘的人。
和那些嘴上天花亂墜，實際上啥都不會的腐儒，是兩個概念。
加上袁崇煥是大儒出身，自然深諳忠君報國之道，對於大明的感情，也該是有的，不會背叛。
所以曹文詔對於天啓帝讓他提防袁崇煥，曹文詔反而還勸了勸天啓帝，讓他不用太過擔心。
可到了現在，親耳聽到袁崇煥口中的這些話語之後，曹文詔才猛然醒悟過來，袁崇煥再怎麼與衆不同，他卻也還是個從未親臨淪陷區，從未見識過建奴對待大明百姓的文人。
而儒家思想，本就仁義爲本！
文武之間的區別差異，本就不僅僅只有什麼文武，更多的還是看待事情的方式。
就像是此時，明明袁崇煥是主戰派，卻又偏偏覺得事先佈置好殺局，以火攻葬送建奴的有生力量這個計策有傷天和！
想着這個，曹文詔暗自瞥了一眼秦良玉，正巧就發現了秦良玉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失望。
看到這一幕，袁崇煥也是心中一跳。
他是想要和秦良玉結盟的，說出來這一番感性的話，很大情況下也是因爲秦良玉是一個女人。
女人思考問題，大部分的情況下，也是感性爲主，袁崇煥本是想着拉上秦良玉一同對曹文詔施壓，讓曹文詔放棄猛火油的佈局，可是袁崇煥卻沒有想到，他這話一出，秦良玉也對他表現出了失望。
嗜殺！
看着在場的諸多將校，看着他們眼裡對於自己的鄙夷和不屑，袁崇煥只讀出了這兩個字。
這些人都是混不吝的武人，他們，都是嗜殺之輩！
袁崇煥心頭猛跳，卻支支吾吾道：“秦將軍，莫非你也覺得，以火攻去燒死建奴，是個好計劃？”
其實一開始聽到曹文詔等人暢所欲言的時候，袁崇煥心頭還是竊喜的，至少這麼多人能爲他出謀劃策。
所以在聽到諸如火攻等等計劃的一開始，袁崇煥還是興高采烈的。
可偏生，袁崇煥親眼見過一次火災，親耳聽過那慘絕人寰的嚎哭。
聯想到這些，聯想到建奴也是人，袁崇煥就開始了於心不忍。
原本歷史上的袁崇煥，也是一個極爲情緒化的人，前一刻還在重用毛文龍，後一刻，就將毛文龍騙殺。
殺了毛文龍也就罷了，偏生又想用毛文龍的部下。
結果導致毛文龍手底下一大幫人跑去了建奴那邊，當了窮兇極惡的二鬼子。
而在這個時候，袁崇煥又偏生，能夠和女真人共情起來。
覺得以猛火油伏殺他們，過於殘忍，過於不人道。
秦良玉掃了一眼袁崇煥，一字一句道：“婦人之仁！豎子不可與謀！”
“陛下說的沒錯，建奴也能叫人？”
聽出來了秦良玉的怒意，袁崇煥悵然若失了起來。
怎麼着，一個女人還說起自己婦人之仁來了？
下意識的，袁崇煥似乎將以猛火油改變戰局地型，將寧遠城外造出一片火海的計策就是秦良玉所提的給忘了。
皺着眉，袁崇煥將目光轉向祖大壽。
“祖大壽，你也覺得此計可行，無傷天道？”
祖大壽左右四顧，牙一咬心一橫，點頭道：“袁兵備，我也認爲此計當行！”
“建奴兇狠殘暴，不以暴虐還之不足以威！”
“陛下行軍處處樹京觀，想必也是想要威懾建奴！”
聽到這裡，袁崇煥雙眼猛然一挑。
是了，自己麾下這些人馬爲什麼這麼殘暴，都是因爲天啓帝開的好頭！天啓帝當初在朝堂之上駁斥自己倒也罷了，已經過去了。
可是在此時，卻又用自己的殘暴影響大明的戰士。
這樣的大明，要如何以仁治國？
難怪京師裡的大人物們，都在說當今陛下不似人君呢！
看着袁崇煥嘴脣扇動，欲語還休的樣子，曹文詔眯着的雙眼猛然一瞪，一個箭步上前就一掌拍在了袁崇煥的後頸上。
這一幕出現的太過突然，突然到秦良玉和祖大壽都來不及反應。
當袁崇煥的身子軟綿綿滑倒到地上之時，曹文詔緩緩收手道：“陛下曾經和我說過，袁崇煥此人很情緒化，容易上頭，想必是我們提到火攻的時候，讓袁崇煥想到了什麼東西，所以明明支持火攻的他突然開始反對起火攻來。”
“加上陛下曾經說過，文人大多是天真的，他們在親身經歷之前，是想不到世間任何險惡的。”
“如今大戰在即，咱們需要勠力同心，所以我先打暈了袁崇煥，今夜連夜，我會讓人親率二百鐵騎，將袁崇煥送去望海臺和十三山的百姓們碰頭。”
“一旦親眼見到了在建奴鐵蹄下艱苦求存的百姓，一旦親眼見過了遼東土地是如何被建奴蹂躪的，我想袁兵備能夠想明白爲什麼我們如此憎恨建奴。”
聽曹文詔這麼一說，剛站起身的秦良玉緩緩坐了回去，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盞輕抿一口道：“既然曹將軍有這樣的把握，那麼老身也拍麟兒和曹將軍的人馬同去望海臺。”
“十三山中，很可能也有着老身曾經的兒郎們在，麟兒過去，沒準還能夠老身找點人馬回來。”
這話一出，祖大壽當即拍拍胸口道：“既然秦將軍也要派人去望海臺，那麼祖某又怎能不出人？”
說完這話，祖大壽看向曹文詔一字一句道：“曹將軍，此前在遼東，祖某多有不敬，還望曹將軍海涵，日後不會了。”
“祖某有一外甥，名喚吳三桂，今年十四歲，自幼習武弓馬嫺熟，其父吳襄，也是曹將軍的老熟人了。”
“正好乘着這一次，祖某想讓三桂隨行，一同前往望海臺，讓他知道建奴有多麼殘忍，有多麼無道。”
“讓他知道，爲什麼大明要誓死平定遼東！”
十四歲，聽着這三個字，曹文詔猛然一愕。
自己好像也就是那個年齡，就開始征戰沙場了吧？
不過旋即曹文詔笑了起來，點頭道：“祖將軍，如此甚好，正好咱們的年齡也都快上來了，不如讓小兒輩早早見識見識戰陣，免得日後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