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的天氣比後世要寒冷許多。雖然已經是二月下旬了,可魯西山區裡還是一片冰天雪地。抱犢崮一帶的深山密林,更是被大雪封了兩三個月了。天地間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這種天氣中,卻還有一隊人馬,在被積雪覆蓋起來的抱犢崮山間小道當中艱難的行走着。
走在前面的是十幾個青布包頭,身穿着羊皮襖子的漢子,騎着高頭大馬,手裡面都拿着十響的駁殼槍,身後還揹着鬼頭砍刀,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這些漢子身後五六百步是兩百來號高高壯壯的山東大漢,也都騎着駿馬,揹着洋槍,都是清一色的日本三八式步槍!這些騎馬的漢子還排出了嚴整的兩列行軍縱隊。而在這隊馬隊後面的,還有幾十騎,卻都是清一色的女人!領頭的好像是一對母女,母親大約三十多歲,皮膚白淨,身材婀娜,穿一身白狐皮鑲邊的緊身棉襖,還披着件大紅斗篷,腰裡面還挎着兩把泛着藍光的駁殼槍!那女兒則是一身西洋馬裝打扮,身段兒也是玲瓏浮凸。一對大辮子垂在身後一晃一晃的,腰裡面也斜挎着駁殼槍,還有一把西洋馬刀掛在馬鞍上。此女的臉上蒙着白色的面紗,只露出一對勾魂奪魄的美眸,正警惕的四下張望着。
抱犢崮素有沂蒙七十二崮之首,此時可不是什麼太平地界,而是山東最大的土匪窩!包括毛思忠、毛思玉、趙嬤嬤、劉黑七在內的山東悍匪,都在這一帶的深山密林之內設下了老營!
而這對母女,就是兇名赫赫的悍匪趙嬤嬤和她的大女兒趙大小姐是也!和後世影視作品中最常見的“義匪”相反,民國時代絕大部分的土匪都是十惡不赦的兇徒!這對土匪母女更不例外……要不是喪盡天良,哪兒來的金銀錢財去滿足手下一幫子吃慣用慣,又不事生產的精壯漢子?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土匪,恐怕只是說書先生口中而已。
“娘,”趙大小姐突然拉了下繮繩,策馬走到了母親身邊,俯過身子,低聲道:“您瞧着那股打着赤色旅名義的杆子,到底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把天捅一窟窿?”
趙嬤嬤蹙了下黛眉,露出苦笑來,她這個女兒似乎對左民的興趣有些過了頭,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她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對女兒道:“不管是誰,都是捅了馬蜂窩,底線(黑話指土匪的密探)來報,說段祺瑞已經命令四省會剿!二毛召集抱犢崮的各家掌櫃的上天台坊就是議這事兒的……爲娘估摸着,毛家兄弟會趁機提出合碼(合併)。”
“合碼?想得美!”趙大小姐冷笑了聲:“俺覺着這一票就是姓毛的做的……他想合碼就是想咱們給他當炮灰,他拿了金子好遠走高飛!”說着她眸子裡面閃過一絲貪婪的眼神:“二十五萬兩金子啊……俺要是能得一成就洗手不幹了。”
“唔,再找個好人家嫁了,舒舒服服過一輩子?”趙嬤嬤笑吟吟地看着閨女。
“那俺得走得遠遠的,去上海、天津那裡……可不能讓人家知道俺帶過杆子(黑話,當過土匪),要不然誰肯要俺啊?”這個趙大小姐到底是乾土匪的!這臉皮果真比這個時代的普通女子厚多了!
“呵呵呵……怪不得俺閨女成天兒帶着面紗,合着是怕未來的姑爺認出來啊!”趙嬤嬤咯咯笑了一陣:“不過以俺閨女的容貌身段兒,就是當個杆子也有大把的男人搶着要!”
“哼,”趙大小姐扁了下嘴:“俺還看不上他們呢!俺可是非英雄不嫁的!”
“英雄?”趙嬤嬤笑道:“不知道閨女眼裡面,誰能算是英雄呢?”
“赤色旅大掌櫃左民就是大英雄!”趙大小姐眼睛裡閃着春光,口中喃喃道:“自古帶杆子的,有幾個敢綁皇上的?也不知道這個左大頭領今年多大了?長得怎麼樣?家裡面有沒有……”
“哼!什麼大英雄?大麻煩纔對!”趙嬤嬤恨恨地道:“四省大兵眼看就要到了!俺們還是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怕什麼?”趙大小姐無所謂的笑了笑:“官兵又不是沒有來過,哪回得了便宜?”
“這回不一樣!”趙嬤嬤苦笑了一聲:“這回有二十五萬兩金子這個大彩頭!”
正說話間,就聽前面探路的土匪吼了一嗓子:“大掌櫃,二掌櫃,天台坊到了!”
趙家母女擡頭向前往去,就看見山路的盡頭出現一排高高的木柵欄,木柵欄的門已經開了,幾十個身穿着羊皮襖子,挎着大槍的漢子已經魚貫而出了。趙大小姐策馬向前,衝着那些漢子大聲喊道:“俺是趙娟兒,俺娘已經到了,讓你們大掌櫃快出來迎接!”
……
這裡,就是現下山東最大的土匪毛思忠、毛思玉兄弟盤踞的老巢,抱犢崮山區的一個大土匪窩,也是這一帶多達數十個土匪窩裡面最大的一個!山東的匪患是自古就有的,哪怕是在太平盛世,抱犢崮一帶也有土匪盤踞,現下這樣的亂世裡抱犢崮這裡更是成了土匪的天下!在這個龐大的匪巢裡面,更有多達兩三千個全副武裝的精壯漢子!而且這些力量還只是毛家匪幫的一部分罷了。
聚義廳裡的壁爐升了起來,還有一隻肥羊正在火塘裡面烤着。冒着誘人的香氣。屋子裡面擠得滿滿的都是人。抱犢崮各處的土匪頭子已經濟濟一堂,喝着大碗酒,吃着大塊肉,還在大聲議論着。
“這姓左的也不知道是那個柵子(指匪幫)的掌櫃,居然給咱抱犢崮捅了這麼大個簍子!要是讓老子知道他是誰,非得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奶奶的,綁了皇帝老子,還要勒索二十五萬兩金子,這姓左的也算是一條好漢子!”
“哼,就是藏頭露尾,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嗨!現在不是議論這個事兒的時候!四個省的官兵馬上就要打上門來了,俺看這個風緊得很,俺們還是趕緊扯乎吧!”
“扯乎?能到哪裡去?離了這抱犢崮,俺們可就是虎落平陽了!到時候只怕更危險,俺看,還是和他們拼了,就不信這些官兵能奈何得了俺們弟兄!”
這時就聽見一聲大喊:“毛大掌櫃,趙大掌櫃到!”大廳裡面頓時就靜了下來,一票抱犢崮山區裡的“大小掌櫃”紛紛起立相迎,就看見一個矮壯結實的黑臉漢子正和趙嬤嬤並肩走進來,兩個人一邊走還一邊衝着一屋子的土匪抱拳行禮。
抱犢崮的匪幫有好幾十夥,其中勢力最大的就是毛家兄弟,趙家母女則屈居第二(可見這個土匪婆也是個狠角色)!今兒聚義廳的中間就放着兩把交椅,毛思忠坐了上首的一張,趙嬤嬤就坐在下手。一屋子的土匪都衝着他們倆抱了抱拳,大聲道:“見過毛大掌櫃,趙大掌櫃!”
毛思忠笑了一聲,也抱拳還禮:“思忠見過各位弟兄了。”趙嬤嬤也美目流轉,笑吟吟地向大家夥兒見了禮。毛思忠目光炯炯地掃了一下衆匪,嚷聲道:“今兒兄弟請大傢伙上天台坊,其實是爲了一件潑天的富貴!整整二十五萬兩黃金的大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