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軍管區王之右調任陸軍訓練學校校長一職的消息不脛而走,司令部內議論紛紛,各色人等神態各異,一些平時心懷不滿的人開始暗中高興,雖然校長與軍管區司令級別相同,但“聰明人”都知道,從一個有實權的管轄着數十萬人口的地區首腦變成教書的,其權威當然是江河日下不可同日而語,“聰明人”判斷這是曰本人看不上王之右了,爲配合曰本主子的意圖,應該乾點什麼羞辱羞辱王之右,以圖在曰本人面前表現一下。
幾日內各色心懷鬼胎的人物或多或少表現了一番,有故意不聽王之右分派的,也有當面頂撞言辭不恭的,王之右不動聲色不溫不火的全部接受下來,不見他大發雷霆或感慨人走茶涼自唉自怨,他這種態度反而讓這些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心頭惴惴不安,犯起嘀咕來。
履新前幾日,王之右按部就班開始做一些例行交接工作,交接工作不同於以往人們心目中的常識,按慣例一個即將離任的司令官應該低調,而不應再插手以後的工作計劃及人事任命,尤其讓人意外的是他還不動聲色的調離了7、8位對自己不滿的僚屬軍官,不怕這些人日後投靠新司令後再挖掘點兒什麼對自己不利的“醜事”嗎?
高調離任,高調整人,這王司令官真的讓人看不懂。
新任司令官呂恆因雜事拖住身軀,已言明大約半月後才能到任,言下之意隨王之右怎麼折騰他都管不着,所以王之右依然大權在握,不斷髮布着新的人事任命。
劉宗嶽這些天來一直冷眼觀瞧司令部內發生的變化,眼見得一個個熟人進進出出王之右的辦公室,出來時或沮喪或喜笑顏開,劉宗嶽也就開動大腦仔細分析這裡面隱藏的貓膩,分析來分析去劉宗嶽終於恍然大悟。
據劉宗嶽判斷,王之右之所以一反離任時應該遵循的規矩,調離了不該調離的僚屬提拔了不該提拔的中下層,這裡面的隱情很簡單,應該是趁離任大肆撈錢的舉動。
而且王之右的反常舉動也應該與他自己的上級和司令部內的曰本顧問達成了共識,不僅如此,他還應該與接任的呂恆搞了交易,非如此不足以說明爲什麼他的膽子如此之大。有財大家發嘛,對於司令部內的森川顧問這幫東西是什麼樣的人,劉宗嶽再清楚不過了。不要以爲曰本人的公務員多麼廉潔,他們與王之右是一丘之貉,既想要錢又要巧妙地秘密的,那隻能誘使或驅使王之右這樣的中國人打頭陣了。
第三軍管區司令部內主要軍官設置爲:司令官、參謀長、參謀處長、副官處長、軍械處長、軍需處長、軍醫處長、軍法處長、上校部附。幾日內經過眼花繚亂的變換,好幾個處長走人,又有好幾個上校被提拔起來,其中接任副官處長的陶遠近就是劉宗嶽的熟人,在救他出獄的時候很是幫了一些忙。
爲了慎重起見,劉宗嶽還是想再弄清楚一些。晚上劉宗嶽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到了陶遠近的家中。
陶遠近一見到劉宗嶽,還未開口講話已是很有深意的笑了。
“坐吧,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陶遠近親手給劉宗嶽泡上一杯濃茶後,才慢悠悠意味深長的開口。
劉宗嶽像是被人窺破了心事,臉上帶着一絲絲尷尬,但依然接上了話頭,他心裡還是有一些疑惑,不太相信陶遠近能掐會算。
“瞎說,我纔不信!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蟲子。”劉宗嶽打着哈哈反駁後,按照來之前編好的臺詞繼續瞎掰,“我來你這主要是恭賀你得到了副官處長的位置,都少將了。”劉宗嶽說這話的同時斜眼瞄了一下掛在客廳中衣服架上的一條軍服,軍服肩膀上面肩章上一顆鍍金金星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劉宗嶽的小動作當然瞞不過陶遠近。
陶遠近與劉宗嶽很熟悉,熟悉到可以互開深層次的玩笑,他們這種友誼是在多年前共同戰鬥中結下的,是生死之交。陶遠近調笑道:“滿洲國的少將不值錢,你沒聽人家說嘛,上將滿地走,少將多如狗,像狗一樣多的少將滿大街都是,現在在你面前就有一個。”
“哈哈哈哈……”劉宗嶽很爽快的配合着大笑,玩笑而已當不得真的,現如今多少人想當少將狗還當不成,只能滿肚子泛酸說怪話。
“讓我猜猜你來幹什麼。”陶遠近故作深沉,“你一定想知道我怎麼當上的副官處長是不是?”
“嗯?這?”
一下子就被猜中心思的劉宗嶽無法再打哈哈否認,痛快的承認了,“你老兄果然不愧是玻璃猴子,精明的透亮,小弟愚鈍搞不明白王之右抽的什麼風,這心裡實在是癢癢,老兄不介意的話,能否見告?”
“你呀你呀”,陶遠近嘻嘻笑着打量着劉宗嶽,“揣着明白裝糊塗,王之右抽的什麼風你還猜不出來?當然是這個。”陶遠近伸出右手在劉宗嶽面前一晃,用拇指與食指相互搓了搓。
“想錢想瘋了唄,還能有啥。”
“哦!……”劉宗嶽“恍然大悟”,同時心裡一鬆,暗道自己果然猜得沒錯。
“你這個處長值多少錢?”
“我這個不值錢,四千元,爲了湊這筆錢我可費了牛勁了。”說到這裡,陶遠近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詭秘的問道:“噢對了,我怎麼把你這茬忘了,你老弟可是深藏不漏的有錢人,你前一陣子出牢獄不就是拿錢贖出來的?你給王之右多少?”
劉宗嶽沒料到話題忽然轉到自己頭上,一個沒防備稍顯慌亂,定了定神帶些扭捏的回道:“5千出獄,3千官復原職。”
“唔,可惜!”陶遠近面上浮現出悔恨的表情,連道可惜。
劉宗嶽奇怪,“可惜啥,八千塊解了一個死局,我看值沒啥可惜的。”
陶遠近惋惜道:“不是說你可惜,是說我自己可惜,還有一個少將參謀處長的位置,不過要五千元,我就差一千元就能撈到那個位置,你說當時我怎麼就沒想起來找你通融通融借點錢呢?你真這麼有錢?沒想到啊真沒想到。”陶遠近邊說邊懊悔的搖晃着腦袋。
陶遠近半真半假的話語引得劉宗嶽泛起了心思,試探着問道:“那現在我借給你一千元還來得及不?”
開什麼玩笑?陶遠近搖着頭道:“任命已經下來了,哪裡容易改動?”
陶遠近是在擔心如果王之右拿到錢後來不及再給自己重新申請任命新職務,何況這種朝令夕改的命令也容易引起旁人非議,到時候有人拿着做文章,自己有可能雞飛蛋打,連副官處長的職位都有可能丟失,這是一件冒險的事,他纔不會這麼傻得隴望蜀。
劉宗嶽眼珠轉了轉道:“那你看小弟我有沒有可能拿到這個參謀處長的位置?咱哥倆你好我好,誰拿到這個位置都是一樣的。”
“那是那是,咱哥倆好的就像穿一條褲子,誰買到那個官位都是一樣的,不過我奇怪的是……”陶遠近話鋒一轉,“你原先不熱衷官位,也沒有什麼錢,怎麼轉了性子?”
“啊這個……”,劉宗嶽支吾道:“當官還怕帽子大壓死人嗎?這幾個月牢獄之災,我在牢裡是想明白了,這天下烏鴉一般黑,你不想當這個官有的是人擠破腦袋想當,與其將來受他們氣,不如我當一個大一點的官也好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陶遠近深以爲然,也爲這個朋友想開了而感到高興,“不過你還有五千元嗎?要是有的話,明天我可以找王之右探探路,我對他比較熟悉,他好像對你還有點顧忌,我幫你說說話。”
劉宗嶽點點頭,錢是有的!早在自己被解救出獄不久,馬遷安就已經給他傳過話,要他好好幹,爭取在僞政府裡升遷到更高的位置,需要錢的話儘管開口,錢不是問題。
陶遠近驚訝的睜大了眼珠子,這年頭甭說五千元是一筆鉅款,就連一千元都是一筆不菲的錢財,自己這個兄弟前不久剛拿出八千元,可能還不止,什麼時候他這麼富裕了,真是土財主裝窮深藏不露,咬人的狗不叫。
陶遠近的驚訝表情落在劉宗嶽眼中,爲了打消陶遠近的疑問,劉宗嶽急忙解釋了錢財的來源。這種事馬虎不得,將來一定還會有別人產生疑問,莫不如告訴陶遠近“真像”,也好讓他幫自己遮掩一下,堵其他人的嘴。
“大哥我告訴你也無妨,我這筆錢是一個曾經的馬匪給的,八年前我不是參加剿匪嘛,當時兄弟我只是一個小連長,在匪窩救了一個大肉票,人家說日後必有重謝,後來他生意做大了又加入了幫會,混的風生水起的,前一陣子聽說我入獄了,派人給我家人送了兩萬元錢,我的錢就是這麼來的,我可就告訴你一個人了,你可不要亂說啊。”
陶遠近選擇了相信,還感慨自己怎麼就碰不上這麼有良心的肉票呢!剿匪的事當年自己也沒少幹,那些肉票被救了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責怪自己和土匪一個樣,都是伸手要錢的貨。
劉宗嶽臨走時許諾,如果陶遠近幫自己說話,自有酬謝伍佰元的辛苦費,陶遠近自是一疊聲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