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裴仁基正在自己的家中與宇文儒童和崔德本等人談笑風生,以輕鬆愉快的心情等候喜訊。然而不幸的是,他們等來的不是王世充駕崩的佳音,而是兵部尚書雲定興親自引兵包圍府邸的可怕消息。宇文儒童一聽說這惡訊,立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色刷地變白,握在手中的陶瓷茶具也因抖動而滑落,砰地一聲摔了下粉碎。他神色萬分驚恐,渾身不由自主地抖索了一陣,因爲他清楚自己的計謀已敗露,死期也就臨近了。崔德本見宇文儒童如此驚慌,心裡也直打哆嗦,面部肌肉顫抖了幾下,隨即又一聲長嘆,神情沮喪地倒靠在椅背上。宇文溫站起身,瞧瞧宇文儒童,看看崔德本,見他們那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心裡頭也是惶恐不安。他拔腿就想往後院逃,卻被裴仁基攔住了。
裴仁基畢竟是個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即便面對死亡也能鎮定自若。他聽着外面的嘈雜聲,神色平靜地啜飲着手中的好茶,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外面的一切與自己無關。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也清楚王世充會怎樣對待自己,但他並不害怕這一切。死,對這位戎馬一生的老將軍來說,是一件相當平常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不會懼怕。只是令他痛心疾首的是,自己沒能剷除王世充這個亂臣賊子,沒能憑自己的力量復興隋室。爲此,他痛苦地長長嘆了口氣,然後挺起腰板,不緊不慢地朝緊閉的硃色大門走過去。
宇文儒童看到裴仁基要開門,慌忙上前阻攔道:
“將軍,您難道要自投羅網嗎?”
“事已至此,我們還能怎麼樣?”裴仁基掛滿銀鬚的嘴脣微微往上一翹,露出絲苦笑,淡淡地說句,“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不是他王世充死,就是我等滅亡。現今王世充安然無恙,那便是我們的死期到了。走吧,老夫還想去看看我的兒子呢。這會兒,他肯定在王世充那兒哪!”
說着,裴仁基愴然一聲大笑,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那扇圖案精美的格子門。
雲定興常與裴仁基並肩作戰,他對這位老將軍的膽略與驍勇是十分敬服的,也頗有些感情。可如今,他已是皇上的通緝犯,爲了自己的前程,雲定興只能拋卻所有的私人感情,冷麪無情地執行王世充的命令。因此,他略微遲疑了下,就朝手下一揮長劍,命令他們上前捉拿逆賊。
裴仁基高高地挺立在石階上,沒有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佩劍,也看不出有任何反抗的跡象。他只對着面前的士兵仰面朗聲哈哈大笑,接着解下劍鞘一把扔在地上。裴仁基已放棄了反抗,這倒讓雲定興突然感到羞愧難當。他用敬畏的眼光看了眼這位正氣昂然的老將軍,然後命手下將他綁了。
接着,雲定興又沒花多大工夫,就把欲逃跑的宇文儒童叔侄以及崔德本等謀逆者逮捕了。然後,他押着昔日的同僚們趕往宮中。大獲全勝,論理雲定興應該高興纔對,因爲他可以借平定叛亂之功向自己主子邀功請賞,加官進爵。然而,不知怎的,一路上他居然心情沉重,一點喜色也沒有。
沒過多久,裴仁基、宇文儒童等人就被押送到王世充跟前。王世充看到這羣謀害自己的傢伙,不由勃然作色,目露兇光。他高高坐於龍案之前,瞪着那雙凶神惡煞的眼睛,逐一掃視着面前的逆臣,眼神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好大一會兒後,他才把眼睛釘在裴仁基臉上,恨恨地質問道:
“裴仁基,朕待你一向不薄,何故要反呀?你好好一個禮部尚書不做,爲何要做反賊,哼?”
“裴仁基非反賊,反賊是你王世充!”裴仁基面無懼色地高聲反駁道,“你廢除隋皇,自稱鄭帝,乃竊國之逆賊,人人可誅殺你!”
“大膽,竟敢罵朕!”王世充重重拍了下龍案,厲聲喝斥道,“謀殺皇上,該當何罪!朕慾念你功績,免你一死,然你口吐狂言,罪不容誅!”
“我等起事,實爲剪除你這亂臣賊子,復立隋皇,匡扶隋室。此乃忠臣之所爲,何謂逆賊?”裴仁基正義凜然地回擊道,“我等皆無罪,真正罪大惡極的人是你這個纂權奪位竊取神器的逆賊!你才罪該萬死,天下人人慾得而誅之,欲剝你的皮食你的肉!”
“你,你……”王世充氣急敗壞指着一旁的刀斧手,聲嘶力竭地吼道,“快,快給我拖出去斬了!”
刀斧手得令,一個箭步衝上前,將裴仁基死死拽住。裴仁基不反抗,也不掙扎,只滿懷遺憾地對王世充說句:
“人生固有一死,何足懼哉!只是未能手刃你這逆賊,拯救社稷,而深感痛心!”
說着,他一扭頭,跨出了金碧輝煌的大殿。
隨即,宇文儒童、宇文溫、崔德本等人也被押往轅門。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就同陳謙、裴行儼一道被刀斧手處斬了,首級懸於轅門之上示衆。
王世充平息了這場叛逆,心情非常舒暢,他重賞了段達、雲定興等平叛有功的大臣,又藉此犒勞三軍,穩定政局。儘管宇文儒童、裴仁基等異己勢力已被剷除,朝中再無敢公然反對和敵視自己的人了,但王世充內心還是憂慮不安,擔心羣臣中還會有人出來謀反。因此,他一面加強自己對朝政的掌控能力,一面暗中派遣心腹監視底下的動靜,只要發現有一點異常舉動,就可先斬後奏,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