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他什麼也沒有找到。他越是找不到,就把報紙翻得越快,一直翻到體育版和分類廣告片,他停了下來,幾乎是踏着舞蹈的步子跳到電話機旁。他打電話給基恩,基恩已經醒了,“看到今天的報紙了嗎?”他問道。

“棒極了,”基恩說,“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史密斯,他們沒有得到案情摘要,儘管他們在拼命搜尋,但他們還沒弄到手。費爾德曼同什麼人談過?”

“他是從來不說的。應該說是個靠得住的人。”

基恩已經離婚,單獨住在離馬伯裡旅館不遠的公寓裡。

“你現在忙嗎?”格雷問道。

“噢,沒忙什麼。現在差不多是星期天早上6點半了。”

“我們需要會面談談。請你15分鐘後到馬伯裡旅館外面接我。”

“馬伯裡旅館?”

“一下子講不清楚。我會給你解釋。”

“哦,有個姑娘。你交了好運。”

“我巴不得。不過她住在另一家旅館。”

“在這裡?在華盛頓?”

“是的,15分鐘後見。”

“我就來。”

格雷焦急不安地喝着紙杯裡的咖啡,在大廳裡等着。達比使他患上了多疑症,他彷彿覺得有個刺客手持自動武器在人行道上窺探。這一點使他覺得沮喪。他看到基恩的豐田汽車在M街上緩緩駛近,他很快走了過去。

“你想看點什麼?”基恩說着把車開離了街沿。

“唉,我也說不清。今天天氣真好,到弗吉尼亞走走怎麼樣?”

“隨你的便。你是不是被趕出公寓了?”

“那倒不是。我是按那位姑娘的命令行事。她的頭腦好像一個戰場的元帥,她命令我到這裡來,我就到這裡來了。我必須在這裡等到星期二,或者等到她又變得神經緊張起來,再讓我換地方。如果你要找我的話,我住在833號房間,但不要告訴別人。”

“我想你是要《華盛頓郵報》付這筆錢了,”基恩笑着說道。

“現在我根本沒考慮錢。在新奧爾良企圖殺害她的人,星期五又在紐約出現了,或者說她是這麼想的。他們這些人跟蹤的本領真了不起,爲了生命安全,她是煞費苦心。”

“如果說有人跟蹤你,也有人跟蹤她,那麼也許她是明白應該怎麼對付的。”

“你聽我說,史密斯,她完全明白她在做什麼。她的本領簡直令人吃驚,星期三早上她將永遠離開這裡。因此我們只剩下兩天時間去找到加西亞。”

“要是我們過高地估計了加西亞呢?如果我們找到了加西亞,他不肯講,或者他什麼都不知道,那怎麼辦?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我一直爲此而噩夢不斷。我相信他知道一些重要情況。有一份文件或者一張紙條,是真憑實據的東西,在他的手頭。他有一兩次提到過它,但我一通緊,他又不承認。在我們約定要見面的那一天,他是準備拿給我看的。這一點我深信不疑。他確實有東西,史密斯。”

“如果他不給你看呢?”

“我掐斷他的脖子。”

車子開過了波托馬克河,駛過阿靈頓公墓。基恩點上菸斗並把車窗開了一條縫。“如果你們找不到加西亞怎麼辦?”

“實行計劃B。她走了,我們之間的承諾也就告終。我已經得到她的許可,她一離開這個國家,我就可以隨意處理這份案情摘要,只是我不得使用她的名字作爲消息來源。可憐的姑娘深信,不論我們是否能把新聞採訪到手,她都是必死無疑,她也只不過是儘量保護自己而已。我絕對不能使用她的名字,甚至也不能講她是這份案情摘要的作者。”

“關於案情摘要她講了很多嗎?”

“沒有談寫這份摘要的具體情況。她是突發奇想,把它寫了出來,連她自己都想把它扔掉了,可就在這個時候炸彈響開了。她後悔寫這份該死的東西。她和卡拉漢確實相愛,她感到痛苦和內疚。”

“計劃B是怎麼回事?”

“我們要攻擊那幫律師。馬蒂斯是個老奸巨猾,沒有傳票和搜查令難以觸動他,而這些東西我們又辦不到,但是我們知道他的律師。這個城市裡的兩個大律師事務所是他的代理,我們把矛頭針對他們。有一個律師或一批律師仔細地分析了最高法院的情況,提出了羅森堡和詹森兩個名宇。馬蒂斯是不會知道要殺掉誰的。是他的律師告訴他的。這是從教唆共謀的角度來報道。”

“但你無法逼他們說出真情。”

“他們不會說出他們的委託人。但如果這些律師有罪的話,我們就可以要他們回答問題,那他們就會露出破綻。我們動用十幾個新聞記者打電話,打成千上萬次電話,給律師打,給律師助手打,給書記員打,給秘書打,給複印間的職員打,給所有的人打。我們要炮轟這些狗養的。”

基恩吸着菸斗,不置可否。“是哪家律師事務所?”

“懷特和布萊澤維契事務所和布里姆、斯特恩斯和基德洛事務所。上我們的圖書室去核對一下。”

“我聽說過懷特和布萊澤維契律師事務所,它是共和黨的一家大買賣。”

格雷點點頭,喝完最後一口咖啡。

“如果是另外一家律師事務所怎麼辦?”基恩問道,“萬一這家律師事務所不在華盛頓怎麼辦?如果這些共謀犯死不開口怎麼辦?如果是馬蒂斯自己的公司僱用的某一律師策劃了這起陰謀又怎麼辦?”

“有時候你好像故意要把我逼得發瘋似的。你知道嗎?”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問題。你說怎麼辦?”

“那我們就實施計劃C。”

“計劃C是什麼內容?”

“我還不知道。她還沒有想到那麼遠。”

她叮囑他不要上街,吃飯也要在旅館房間裡吃,他買了一個紙袋裝的三明治和炸薯條,乖乖地回到馬伯裡旅館八樓自己的房間去。一個亞洲裔的女僕推着車子在他的房間附近。他在門口站住,從口袋裡取出鑰匙。

“先生,你忘記什麼東西了嗎?”女僕問道。

格雷看着她。“你說什麼?”

“你忘記東西了嗎?”

“沒有,你什麼意思?”

女僕往前一步向他靠近。“先生,你剛纔離開了,現在又回來了。”

“我是四個小時前離開的。”

她搖搖頭又向前一步。湊得更近,仔細看他。“先生,不對,十分鐘前有個男人離開你的房間。”她顯得疑惑不解,又很仔細地審視了他的臉。“對了,先生,現在我覺得那是另一個人。”

格雷看了一眼門上的號碼。833。他直視這個女人。“你確實看見另外一個人來過這房間嗎?”

“是的,先生。只不過幾分鐘前。”

他感到一陣驚恐,他快步走向樓梯,一口氣向下跑了八層樓梯。房間裡有什麼東西?除了衣服,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同達比有關的東西。他停下來,手伸進口袋,一張寫有塔巴德旅館的地址和她的電話號碼的紙條在口袋裡。他緩了口氣,慢慢地走進大廳。

他必須找到她,趕快。

在喬治城大學的愛德華-貝內特-威廉斯法學圖書館二樓閱覽室裡,達比找了一張空桌子坐下。她發現喬治城大學法學圖書館是至今她所見到的最好的一所。這是一幢獨立的五層樓建築,座落在法學院所在的麥克多諾大樓的對面,當中只隔一個小院子。這座圖書館是新建的,造型優美,現代氣派,但仍舊是一所法學圖書館的風格,館內很快就擠滿了星期天用功的學生,他們現在腦子裡都是想的期終考試。

她打開《馬丁代爾一哈貝爾法律指南》第五卷,翻到首都特區律師事務所的部分。懷特和布萊澤維契律師事務所佔了28頁之多。載入了412名律師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出生地、學歷、專業組織、榮譽稱號、獎勵等等,合夥人在前面,其餘是合作律師。她在法律拍紙簿上作了筆記。

這家律師事務所有81個合夥人,其餘都是合作律師。她按字母順序歸類,把所有的名字都記到了拍紙簿上。她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法科學生,爲了急切地尋找工作而查尋律師事務所。

這件工作乏味煩人,她的思想開了小差。托馬斯二十年前曾在這裡讀書。他是個尖子學生,自稱在圖書館裡度過許多時光。

因爲她目睹了他的死亡,所以現在她越加愛他,她告訴自己不要再聽到爆炸聲,不要再聞到硝煙的味道。如果她能再活三天,她要到一個地方,在那裡她可以把門鎖上,亂拋一通東西,大哭一場,把哀痛宣泄掉。她決心要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她決心要儘快發泄她的悲傷,這是她至少應該得到的。

馬修-巴爾到了新奧爾良,他在那裡會見了一位律師,這位律師指點他乘飛機到勞德代爾堡,住進某某旅館。到了這家旅館之後又將如何,這位律師卻含糊其詞,不過巴爾還是在星期天晚上住了進去。已經爲他準備好一個房間。書桌上有一張紙條,通知他明晨一早會有人打電話給他。

10點鐘的時候,他打電話到弗萊徹-科爾家中,簡單向他彙報旅途的情況。

科爾腦子裡想着別的事情,“格蘭瑟姆簡直瘋了,他和《紐約時報》一個叫裡弗金的傢伙到處打電話。他們會要我們送命。”

“他們看到了案情摘要嗎?”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看到了,但他們聽說過。裡弗金昨天給我的一個助理家中打電話,問他是否知道有一份鵜鶘訟案的摘要。我的助理什麼也不知道,他的印象是裡弗金知道的比他還少。我認爲他沒看到過,但我們沒有把握。”

“糟了,弗萊徹。我們無論如何搶不過那批記者。那些傢伙一分鐘能打一百個電話。”

“只不過兩個記者。格蘭瑟姆和裡弗金。你已經給格蘭瑟姆安上了竊聽裝置,也給裡弗金裝一個。”

“格蘭瑟姆被我們裝了竊聽裝置,但他既不用公寓的電話,也不用汽車裡的電話。我從新奧爾良機場打電話給貝利,格蘭瑟姆已經有24小時不在家了,但他的汽車還停在那兒。他們打電話也敲過門,他如果不是死在公寓裡面的話,就是昨晚就溜出去了。”

“也許他已經死了。”

“我想不會的。我們一直在跟蹤他,聯邦調查局也在跟蹤他。我認爲他已經聽到風聲。”

“你必須找到他。”

“他會出現的。他不可能離開五樓的新聞編輯室太遠。”

“我要求給裡弗金安裝竊聽裝置,今晚就打電話給貝利要他馬上動手,好嗎?”

“是的,先生,”巴爾說。

“要是馬蒂斯認爲格蘭瑟姆已經知道了詳細情況,而且準備在《華盛頓郵報》第一版通欄刊登出來,你認爲馬蒂斯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科爾問道。

巴爾在牀上舒展一下全身,閉上眼睛。幾個月之前他就下定決心,絕對不可冒犯弗萊徹-科爾。他是一個畜生。

“他不在乎殺人,對不對?”巴爾說道。

“你認爲明天你能見到馬蒂斯嗎?”

“我不知道。這傢伙講話不露一點口風。他們都是關上房門低聲交談,什麼話都不跟我說。”

“他們爲什麼要你到勞德代爾堡去?”

“我不知道,不過那裡離巴哈馬羣島近得多。我想明天會到那裡去,要不然就是他到這裡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也許你得把格蘭瑟姆這方面說得嚴重一點。馬蒂斯會把這篇新聞掐掉。”

“我要考慮一下。”

“明天早上打電話給我。”

她打開門時,踩在一張紙條上。紙條上寫着:達比,我在餐廳室外平臺。有急事。格雷。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把紙條揉成團塞進口袋。她把門鎖上,順着狹窄彎曲的走廊來到大廳,然後穿過昏暗的休息室,路過酒吧,再穿過餐廳來到了餐廳室外平臺。他正坐在一張小桌旁,小桌的一部分被一堵磚牆遮着。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她緊挨着他坐下,悄聲質問道。他顯得十分疲憊,心事重重。

“你都到什麼地方去過?”他問道。

“這個問題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你爲什麼到這裡來。除非我讓你來,你就不該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急忙扼要地講述了他上午的經歷,從他第一次打電話給史密斯-基恩直到旅館的女僕。這一天其餘的時間裡他乘坐一輛又一輛的出租車,在城裡到處亂竄,差不多花了80美元的車錢,天黑了他才溜進塔巴德飯店。他確實看清楚了沒有人跟蹤他。

她聽着,觀察着餐廳和入口處,同時也聽清了他講的每句話。

“我不清楚怎麼會有人找到我住的房間,”他說道。

“你有沒有把你的房間號碼告訴什麼人?”

他想了一下。“只告訴過史密斯-基思。但他絕對沒有再提過這個號碼。”

她沒有朝他看。“你是在什麼地方告訴他你的房間號碼的?”

“在他的汽車裡。”

他慢慢地搖着頭。“我清清楚楚告訴過你不要把房間號碼告訴任何人。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

“這一切都是爲了開玩笑做遊戲嗎,格雷?你是個響噹噹的大記者,受到過死亡的威脅,但是你不害怕。槍子兒會彈開去的,是不是?好傢伙,你是《華盛頓郵報》的格雷-格蘭瑟姆,你就是這麼個卑鄙無恥的狗雜種。”

“別這樣,達比。”

“我反覆告訴你這些人有多麼陰險。我見到過他們有多麼殘忍。我知道如果他們找到我會如何處置我。但是你不以爲然,格雷,在你看來這不過是一場遊戲。警察抓強盜,捉迷藏。”

“我服啦,好嗎?”

“聽着,混小子,你還是聽話點好。再有閃失我們就得完蛋。我的運氣已經到頭,你明白嗎?”

“是!我發誓,我明白了。”

“先弄一間房間住下。明天晚上,如果我們還活着的話,我再給你找一家小旅館。”

“如果這裡已經客滿了怎麼辦?”

“那麼你可以睡在我的浴室裡,關上門。”

她說得斬釘截鐵。他們這一番交談一共不到五分鐘。

“他們怎麼會發現我的?”他最後問道。

“我猜想他們竊聽了你公寓裡的電話,你汽車裡也安裝了竊聽器。我估計史密斯的汽車裡也安上了竊聽裝置。這些人都不是業餘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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