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柳依依的語氣還是那樣溫和,脣邊的微笑也沒有變。太子坐在那裡,依舊規規矩矩:“娘娘有何吩咐?”
“我只想告訴殿下,殿下是……”柳依依話沒有說完,就有宮女進來傳報,皇帝駕臨。柳依依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抹嘲諷的笑沒有逃過太子的眼,太子不由皺眉。
柳依依脣邊那抹嘲諷的笑已經消失,她對太子柔聲道:“殿下和我,一起出去迎接陛下吧。”太子恭敬而沉默地站起身,跟着柳依依一起走出正殿。
當柳依依和太子走出正殿時候,皇帝的車駕剛剛在昭陽宮門外停下。皇帝穿的比平常要莊重些,柳依依帶着太子跪下迎接皇帝。
皇帝看見柳依依身後的太子,示意柳依依站起身,對太子溫和地說:“綿兒是奉皇后的命令,前來昭陽宮的?”
太子恭敬應是:“兒子該和弟弟妹妹們一起,前來恭賀母后正位。”皇帝點頭:“你有這份孝心很好,不過現在的你,最要緊的是好好學。至於這些孝心,有你的弟弟妹妹們代行就是。”
太子再次應是,跪下行禮告退。柳依依看向皇帝,對皇帝微笑:“陛下今兒到的,晚了些。”
“皇后說這樣的話,難道是責怪朕昨日沒來昭陽宮?”皇后,對皇帝來說,只是一個符號,他所需要的是能坐在這個位置上替他管理後宮的女人。而不是一個能和他傾心相戀的女子。
柳依依再次肯定了這一點,而肯定了這一點之後,柳依依在心中,對皇帝不會再有任何掛念。柳依依低眉:“妾並不敢責怪陛下。”
說着柳依依擡頭:“妾之所有,都是陛下所賜。”皇帝定定地看着柳依依,彷彿是在審視柳依依所說的,到底有幾分可信。
柳依依站在那裡,用一種對皇帝完全不設防和謙卑的姿勢站在那裡。皇帝的眼從柳依依身上離開,對柳依依微笑:“皇后能如此想,朕就安心了。”
“妾……”柳依依還沒說完,皇帝已經伸手過來握住柳依依的手,有一瞬間,柳依依想把手從皇帝手中抽開,但柳依依還是任由皇帝握住自己的手,低頭斂眉,要努力讓自己,符合皇帝心中所想,而不能讓皇帝察覺出任何一點不對勁來。
這是一個除了自己,心中就再沒別人的男子。一瞬間,柳依依心中掠過許多女子的面容,而其中最清晰的,是朱皇后的面容。
“皇后還是進去說話罷。”皇帝很滿意柳依依的表現,舉步往殿內走去。柳依依不着痕跡地把手從皇帝手中抽|出,後退半步,這種表示不敢和皇帝並肩的姿態,取悅了皇帝。
皇帝沒有再執着於要柳依依和自己攜手進殿,脣邊露出一抹讚許的微笑,先走進殿內。
柳依依跟在皇帝身後進殿,奉上茶後,皇帝這纔對柳依依道:“太子貴重,朕知道你身爲繼母,想和太子親近也是有的,不過太子比不得平常皇子。”
柳依依輕聲:“此事是妾思慮不當。妾只是想起當年妾還在昭陽宮服侍先皇后時,先皇后產太子時候的情形,一時忘情,還望陛下恕罪。”
“你我既爲夫妻,又何必說這些恕罪不恕罪的話?”柳依依的態度讓皇帝很高興,語氣也變的柔和,他的語氣越柔和,柳依依心中就越冰涼,但柳依依還是按照皇帝心中所想,和皇帝應答着。
“娘,爹爹來了?”就在柳依依覺得,自己已經想不出什麼合適對話時候,如兒的聲音在殿內響起。接着如兒就往皇帝那邊撲去:“爹爹,你怎麼許多日子都沒來了,難道你不惦記如兒?”
皇帝對着女兒,還是很願意做個好父親的,他張開雙手,如兒已經跑進皇帝懷中。皇帝仔細看着如兒,對如兒:“爹爹怎麼才幾天沒見你,如兒就長這麼大了?還是不是爹爹的小如兒?”
如兒搖頭:“爹爹,怎麼不是女兒呢?”接着如兒的小眉頭皺起:“我每頓都吃一碗飯,這樣才能長的很快。可以……”如兒突然蹦出一句:“可以爲爹爹分憂。”
童言稚語成功取悅了皇帝,皇帝大笑:“你是從哪聽來的,什麼爲爹爹分憂?”如兒的小眉頭皺的更緊了:“爹爹,我這是……”
“如兒年紀小,妾也不願很拘着她,這些話,只怕是她聽東宮裡的人說的。”如兒進來打的茬倒讓柳依依想到該怎麼和皇帝應對。
皇帝把如兒抱緊一些:“如兒啊,是個女兒,怎麼能爲朕分憂呢?”柳依依也笑了:“也虧的如兒是個女兒。”
皇帝把如兒放下,讓她自己出去玩去,這才瞧向柳依依:“皇后以爲,後位和兒子,哪個更重要?”皇帝還真是時刻不忘懷疑別人。柳依依瞧向皇帝,笑的平靜:“陛下,妾已經做出選擇,給出答案了。”
皇帝又笑了,伸手拍拍柳依依的手:“朕願皇后,此心始終如一。”柳依依面上笑容更加謙卑:“妾定不負陛下。”
看着皇帝面上的笑容,柳依依在心中想,有些話,說來說去的,也許就會讓人當了真,要說謊話,總是要先騙了自己,才能去騙別人。
皇帝這夜並沒有留宿昭陽宮,他用過了晚膳之後也就回到甘泉宮,依舊是獨宿。
柳依依在皇帝離開昭陽宮後,就命李姑姑前去東宮,對吳女官下詔,此後太子的一切起居,依舊委於吳女官。
這道命令讓李姑姑有些摸不着頭腦,按說柳依依正位中宮,對太子的起居多加關心也是平常事,但這種全權委託,豈不是把一切權柄都交給了別人?
柳依依看着李姑姑面上的疑惑,對李姑姑微笑:“姑姑難道還沒明白嗎?”李姑姑把將到嘴邊的勸柳依依該和太子多親近親近的話給咽回去。沉默地給柳依依行禮後前往東宮傳詔。
吳女官接到這道命令,眉頭輕皺:“我原先以爲,陛下立柳娘娘,是想着柳娘娘和先皇后十分親近,柳娘娘定會好好照顧太子,這才立了柳娘娘,可這會兒瞧着,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李姑姑遲疑了會兒才輕聲道:“這話,你心裡有數就是。我覺着,陛下似乎不大願意柳娘娘和太子親近。”吳女官低頭思索,李姑姑拍拍吳女官的手:“哎,就當我想錯了,看錯了吧。”
吳女官擡頭對李姑姑搖頭:“罷了,這些話,我心知就好。”說着吳女官嘆氣:“罷了,我們橫豎都只是服侍人的。”
“姐姐你可和我們不一樣,您要服侍的好,等殿下登基,您啊,就是第一功臣,到時候,可比我們風光多了。”李姑姑不失時機地恭維吳女官一句。吳女官謙遜幾句,兩人也就各自分開。
次日是帝后前去太廟的日子,昭陽宮的宮人們都要爲此忙碌許久。
帝后要在這日,率文武百官前去太廟,稟告列祖列宗,皇帝又有了一位新皇后。當柳依依對着一排排牌位面前跪下行禮時,柳依依偷眼瞧向身邊閉眼默默祝禱的皇帝,柳依依不由心想,前來太廟和皇帝不一條心的皇后,自己到底是頭一個呢?還是此前也有不少皇后這樣想?
柳依依擡頭,看向一排排的神主,杜太后的神主也在其中,當年杜太后前來太廟時候,也許心中對先帝,還是有些怨言吧?
柳依依收起心中念頭,按照禮儀再次行禮下去。跪拜完列祖列宗,柳依依還要前往供奉着羅、朱兩位皇后的殿內,給羅、朱兩位皇后行禮。
這一次柳依依只用拈香並行姐妹之禮就可。柳依依看着朱皇后的神主,默默祝禱:娘娘,您若有靈,同意我將要做的事,就讓這柱香,插不進香爐之中。
祝禱完,柳依依上前把香插到香爐之上,按說該很輕鬆地□□去,但柳依依把香插去的時候,香並沒□□去,而是碰到什麼很硬的東西。
見柳依依的香插不進香爐,旁邊侍立的宮人嚇的神色都變了,這樣的錯誤是不應該發生的。柳依依已經把香拿在手中,對身邊的宮人輕聲道:“想是這個爐子不好,再換一個來。”
宮人見柳依依並沒有大加斥責,急忙換了一個爐子來,這一回,香很順利地□□爐子之中。柳依依對着朱皇后的神主,再次雙手合十,虔心祝禱,娘娘,我會爲你報仇的。娘娘,太子一定會知道您的真實死因是爲什麼。娘娘,您這樣好的人,不該這樣死去。
柳依依放下手,彷彿看見朱皇后的笑容,柳依依跪下,彷彿像當日侍奉朱皇后時一樣,恭敬地給她的神主行禮。
“娘娘,這不……”宮人出言提醒,柳依依已經站起身:“方纔香沒從插|進去,想來是朱娘娘責怪我對她不夠虔誠。”
宮人被柳依依的話堵住,接着宮人有些目瞪口呆地說:“可是娘娘,您已經是……”
“好了,時候也差不多了,該回宮了。”柳依依再次打斷宮人的話,不容置疑地說。宮人嚥下將要說的話,帶人跪送柳依依走出側殿。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天邊的晚霞十分壯美,柳依依站在殿前,駐足觀看一會兒壯美晚霞,這才扶着菊兒的手走下臺階,娘娘,既然已經得到您的允許,那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隨着帝后帶人離開太廟回到宮中,太廟的一道道門又重新關上,等待着下次有祭拜時再次打開。沒人知道,柳依依曾在朱皇后靈前發的誓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