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碎魂

說是見面, 但穆婉然其實戴着四象面具。

四象面具是低階修士行走在外比較常用的東西,戴上之後,面具之上的臉會隨着看到面具的人心之所向而變化。

穆婉然準備用這種方式欺騙蒼伶, 蒼伶若是真的想要見她,那麼見到她四象面具上的樣子,會是她好好的樣子。

穆婉然在水箱不遠處擡了下手, 看到水箱裡面有水花在翻動,跟在她身後的修士見到她擡手的動作, 立刻停住了腳步。

穆婉然一個人咕嚕嚕轉動着輪椅上前。

她儘可能穩住自己的心緒, 讓開口的聲音同平常別無二致。

“蒼伶,別鬧了。”穆婉然說, “我來了。”

穆婉然輪椅停在了距離水箱大約兩步遠的地方, 她不敢離得太近。

穆婉然看了一眼周圍守着的幾個修士, 修士便無聲離開了水箱旁邊,走到遠處停下了。

片刻後,一雙缺失了一根無名指的手掌,攀上了水箱的邊緣;緊接着一個在長明燈冷白晃動的光亮之下, 依舊金燦燦的腦袋, 從水箱旁邊探出, 看向穆婉然所在的方向。

見到蒼伶的那一刻, 穆婉然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她發現自己真的非常、非常想念蒼伶。

蒼伶那雙非人的瞳仁, 定定看向穆婉然,兩個人隔着兩步遠的距離,注視着彼此, 卻像是隔着永遠也橫跨不過的天塹對望。

許久,還是穆婉然先開口, 聲音裡面似乎帶着一些笑意,“不是鬧着要見我?見了之後爲何不說話?”

蒼伶抿緊嘴脣,慢慢扒着水箱邊緣,露出了半個身子。

穆婉然的笑意僵在臉上,因爲她看到蒼伶身上坑坑窪窪一塊一塊地凹陷進去,連鱗片都變得參差不齊。

鮫人的恢復能力是非常厲害的,若只是單純的刀劍傷,絕不足以變成這樣。

穆婉然豢養鮫人多年,食鮫人肉多年,很清楚這樣的傷勢是怎麼造成的——蒼伶被人活挖了肉!

“你這是怎麼弄的!”穆婉然再顧不得什麼,轉動輪椅上前,擡手去摸蒼伶身上可怕的凹陷。

她已經想到是誰幹的了,恭五一直都負責蒼伶水池邊的護衛,他死得太輕鬆了!

穆婉然眼中透出狠厲,她答應了恭五死後照顧他的家人,現在看來不必了;恭五挖了蒼伶的肉不敢跟身邊的人分享,必然是拿回家裡給家人分食。

既然他這麼愛他的家人,穆婉然很快就會送他們一家老小下去團聚!

穆婉然心疼得心顫手更顫,蒼伶趁着穆婉然摸他身上凹陷的時候,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看着穆婉然,確實在她的四象面具之上,看到了穆婉然好好的臉。

只不過穆婉然絕不會想到,蒼伶看到的,是她七十年前的模樣。

那時候她單純、無辜、用那張溫柔雅緻的美人面,騙得蒼伶以爲自己找到了真心愛人。

鮫人可以把找到的真心愛人帶去海底,接受鮫神的祝福之後,他便能同他的愛人一起,生活在無憂無慮的海底。

但是他找到的不是一個純善的真心愛人,而是一條披着人皮的毒蛇。

蒼伶一直都清楚穆婉然的狠心,也知道她的愛有多麼吝嗇。

鮫人是能夠感知到人的情緒,甚至是真正的愛意的。所以在穆婉然時隔十五年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纔會重新接受她。

她小小的一個,卻那麼痛苦,那麼絕望,唯有心尖尖上一點點的鮮紅,是留給他的愛意。

蒼伶能感覺到她笑着慶祝大仇得報,心中卻在哭泣。

就像此刻,他分明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又要拋下他了。

可是這一次蒼伶沒有十五年能夠等了,他快死了,他不能離開她,他們不能分開。

他堪稱平靜地問穆婉然:“你又要拋下我了嗎?”

穆婉然還在因爲他受的傷而憤怒,她五衰之後,穆家一些人蠢蠢欲動,她很快就要掌控不住大局了。

但是她沒想到,她還未敗,身邊人便敢如此對待蒼伶!她回去必然要所有知情不報之人一併付出血的代價!

“婉然。”蒼伶這些年一直都冷冰冰地叫穆婉然“大小姐”。

只有在最初的時候,兩個人都單純又羞澀那時,他纔會這樣低低叫她“婉然”。

穆婉然愣住,蒼伶抓着她手腕看着她,又示弱一般叫了一聲:“婉然……”

他當年沒有這樣說過,他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穆婉然面具之下的面孔悲切難抑淚流滿面,但是面具之上卻依舊是那張青春貌美的青澀面孔。

“你還記得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嗎?這麼多年,我都知道你一直在渴望迴歸海底。我拿到了重生蓮,上島之後,會有修士爲你重塑身體,你放心,傷害你的人已經死了。”

“知情不報的人我全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穆婉然說了一堆,蒼伶都充耳不聞,他只在等她一個確切的回答。

穆婉然顧左右言它,蒼伶只好又問了一遍:“你又要拋下我嗎?”

“我們相識七十年了。”穆婉然狠心道,“我膩了。”

她像當年蒼伶被她哥哥抓住,當着她的面斬斷魚尾那時候一樣,用輕飄飄的語調說:“我堂堂穆家小姐,你不會以爲我真的會愛上一個鮫人吧?”

“你應該知道,在我眼中,鮫人只是能食肉能尋樂的畜生而已。”

她是故意說這樣的話刺激蒼伶,因爲她確實沒有辦法再陪伴蒼伶了。將蒼伶送上島,她要回去徹底血洗掉穆家一羣苟延殘喘的老不死。

蒼伶聽了這樣誅心的話,沒有任何的反應,身邊的水波都沒有動一下。

船隻因爲有修士的靈力催動,平緩而迅速地在海面之上疾馳。

穆婉然等了片刻,沒有等到蒼伶發瘋,狠狠鬆口氣的同時,心中翻絞起難言的苦澀。

至情至性的鮫人若真愛一個人,是聽不得這樣的話,也絕不肯同那人生離的。

也對,她這樣卑鄙無恥之人,就算是至情至性的鮫人,也不會愛她本性。

穆婉然再開口語調輕鬆一些,道:“穆家漸漸勢弱,我要找一個皇族對穆家有助力的人成婚,現如今有希望奪嫡成功的七皇子的親弟弟——北鬆國十皇子便是個很好的人選。”

她稍稍勢弱,便有人敢生挖蒼伶血肉,穆婉然現在就是沒牙沒爪的猛虎,除了肉多再也沒有任何兇性。

她活着都護不住蒼伶,死了蒼伶一定要落入賊人之手,她必須儘快把他送回海底。

穆婉然說:“我還你一副完好無損的身體,兌現當年的承諾,送你迴歸大海。不要再上來了。”

“這世間沒什麼純善的愛情,你用了七十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凡人心中只有骯髒的權勢、交易、屠殺、暴力。”穆婉然看着蒼伶道,“回到海底,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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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伶還是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似乎對此毫無觸動,只是直勾勾盯着穆婉然面上的四象面具,上面最初引誘他的那張美人面,一如當初讓他難以自拔。

他們的腦子似乎天生爲情愛而生,卻像是中了這世間最狠毒的詛咒,永遠也得不到純善的愛人。

他半晌纔開口,聲音略微變得奇怪,似是裹挾着黏膩的情.欲,對穆婉然道:“我發.情了。”

滿心哀切心緒紛雜的穆婉然:“……”

“你進來。”蒼伶拉着穆婉然示意,讓她進入水箱同自己交.合。

鮫人的發.情期原本是有固定時間的,但是蒼伶當年被她哥哥灌的藥傷害得太厲害,身體某些機能徹底亂了。隨時都可能進入發.情期。

而穆婉然從來不會拒絕蒼伶的索取,這是蒼伶找的最佳理由。

穆婉然一時不知用什麼表情面對這種事情,她現在經不住蒼伶折騰,而且……馬上要上島了。

“你重生之後,可以找一個……一個鮫人結合。”穆婉然垂頭掙扎道,“我知道你這些年從未盡興過。”

鮫人和人就不是一個物種,他們發.情時變態的生理構造和持續時間,能將一個人活活弄死,修士也撐不住。

所以穆婉然纔會一直食用鮫人肉,這樣受傷了至少恢復得比較快。

但是現在她真的沒辦法滿足蒼伶,她說:“我……”

“進來!”蒼伶湊近穆婉然一些,那張依舊英俊得不似活人的臉逼近,滿是不容抗拒的急切。

穆婉然怔了片刻,就被蒼伶大力從輪椅上扯到了水箱裡面。

“撲通!”穆婉然落入蒼伶懷中。

守着穆婉然的修士立刻要上前,穆婉然從水箱伸出手揮了一下,示意他們不要動。

穆婉然是想再最後體會一次蒼伶溼冷的懷抱,想要好好勸說他。

她撐着手臂在蒼伶凹陷的身上,勸說他的話還未出口,蒼伶已經揭開了她遮面的面具。

穆婉然立刻像個失水的魚一樣掙扎了起來,而蒼伶一條手臂,就制住了她所有的動作。

水花一翻,很快回歸平靜。

那些要保護穆婉然的修士腳步一頓,沒再上前。

蒼伶從來不是個多話的,他抱着醜陋形容畢露,白髮飄散在水中不肯擡頭的穆婉然,說道:“我們族裡,白髮銀魚的地位是最高的。”

這句話像救命的良藥和安撫劑,順利地讓穆婉然的掙扎徹底消失。

蒼伶能夠在寬闊的水箱之中浮起來,哪怕只剩下半截魚尾,也能撐住穆婉然趴在他身上。

兩個人一起飄着,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再說話。

這樣過了好久,天邊露出了魚肚白。

穆婉然終於擡起了頭,這場黎明前最後的放縱應該結束了。

她微微偏頭,躲避蒼伶的視線,看向天邊海天一線拉開暖黃,已經見了島嶼的影子。

她對蒼伶說:“快上島了,放開我吧。”

蒼伶那雙非人的金紅色眼睛,在這天光將至之時,泛起了奇異的流光。

他癡癡看着穆婉然,一言不發拉下她的脖頸,親吻了她的脣。

穆婉然渾身溼透,長髮溼貼,這樣溼漉漉的模樣,正遮蔽住了她順着臉頰滑下的熱淚。

她腦中甚至還想着,若她能撐住,必定親自送重生後的他迴歸深海。

下一刻,蒼伶張開嘴,用曾經撕咬開無數人、鮫人、包括仇敵的細密尖齒,咬上了穆婉然溫熱脆弱的脖頸。

鮮血霎時間涌出,穆婉然只掙扎了一下,就不動了;並非她失去了所有力氣,她笑了起來,她像個破風箱一樣,被撕開的喉嚨發出嘶嘶的尖嘯,像是在放肆地縱聲大笑。

鮫人會將深愛卻背叛的人殺掉,拖入深海。

這是她的蒼伶在跟她告白,她怎能打斷?

這樣也好吧……不,應該是這樣最好了。穆婉然想不到比這更好的死法。

她偏開頭跌在了蒼伶的胸膛上,擁住了這個獨屬她的懷抱。

血色很快瀰漫了整個水箱,一如當初那冰冷可怖的夜裡,年輕強壯的雄性鮫人,拼盡全力護住一個跌落水中的人族,他們緊緊抱在一起,沉在一片血色之中。

時光流逝,歲月似一把尖刀。

將兩個不該相識相愛的人橫貫在當年那片污濁的血水之中。

鮫人是蠢物,卻也是情聖。

他們會對命中註定之人一見鍾情。

他早在穆婉然勾引他之前,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她。

當年水中的相護,何嘗不是這冰冷兇猛的獸類,對他盯上的人族的引誘?

突然間水箱猛地嘩啦一聲,一雙人影在空中騰起高高的弧度,眨眼之間扎進海面。

修士反應過來的時候,帶着穆婉然墜海的金色影子,早已經消失在了晨曦鋪滿的海面。

深海中沒有光亮,穆婉然的屍身會被水壓撕裂,就像斷尾的鮫人永遠也回不到深海。

這一場相遇,從七十年前開始,就註定是一場可笑的悲劇。

但蒼伶和穆婉然都悍然奔赴了這場相逢,也瞭然無憾地擁抱了結局。

船隻上的修士想要施救卻已經尋不到方向,他們稍微亂了一下,就恢復了正常秩序。

穆婉然到死也不知道她拿到的重生蓮是假的,這大概是命運對她唯一的眷顧。

修士們有人想要重生蓮,跳水去尋找。但到了海中的鮫人就算剩下半條魚尾,也是回家的神明,他們追不上,也尋不到。

陽光徹底從天邊的海面升起,整片天地都亮了起來;越來越亮,昏黃徹底消退,海天映照出一片盪漾的熾烈之色。

正如此刻湘君山上驟然綻放出的靈光。

這靈光席捲了每一寸地方,所有焦糊的土地和植物;烤化了山上的殘雪,撫平了所有燃燒過後的飛灰。

而位於這白光中心的穆晴嵐,卻似是沉入了一個又一個久遠的夢境之中。

她同一位少年仙君相遇。

他們在夢中追逐,在水邊嬉戲。

她看到仙君羞赧地對她笑,聽到他對他說:“盈盈別鬧!”。

“盈盈你看!”

“盈盈這邊!”

“盈盈,這是封了我靈識的玉佩,你捏碎了,我就來找你。”

“盈盈,我帶你出塵世,入仙山。”

“盈盈,你根骨很不錯,我鑄本命劍的材料還剩下一些,到時候你的本命劍我親自爲你鑄。”

“盈盈,你……你真好看。”

他們在初春相識,互許終身,甜如蜜糖的青□□情,終止在雨夜山林的猛獸之口。

她在一羣人的追逐之中跌落山崖,活生生被猛獸撕扯痛苦驚懼之中身死,魂靈崩散不能凝聚。

她看着那追趕她的罪魁禍首見到她被撕咬,不敢帶人施救,慌亂間後退,踩碎了她滾下山時掉落的玉佩。

不要!

不要踩碎!

不要讓他來!

不要讓他看到這樣的我。

但是事與願違。

她殘破的魂魄無所不在,卻無法再凝聚哪怕一刻。

她親眼看着她的小仙君來尋她,只尋到她殘碎的骨肉;她親眼看着他道心破碎,看着他本命劍開裂,看着他殺盡了撕咬她的猛獸。

她看着他一次次地來這片山林,各種招魂的手段輪番施展;看他瘋魔、看他消瘦、看他備受愧疚折磨。

她卻無論怎樣拼盡全力,也不能觸碰他一絲一毫。

他最後來的那一次,她悲痛難抑,卻只能催動一縷清風,撫上他的面頰,阻止不了他橫劍自刎。

他血灑山林,同她魂靈相逢。

他們終於團聚,卻被緊隨而來的他的家人以招魂之術強行分離。

他在拘魂鼎徹底封存神魂之時,徒手撕裂自己的魂魄,掙脫了一縷,與她一起攜手散入了山林大地。

百年倏忽而過,她魂靈重聚,卻渾渾噩噩缺失了一縷。

兜兜轉轉,她得供奉成了人身,與他在現世相逢。

他們再度相識、相愛、相知、相守。

她還是百年前的他,他也從未變過。

但是這生死分離陰陽相隔的一百多年,他們當初散入湘君山的魂靈,亦是從未分別過一時片刻。

春雨秋霜,冬雪夏花,他們在這山林之中從未離開。

天空之中的劫雲終於緩緩散去,被靈光籠罩的湘君山中,所有被燒灼傾倒,亦或是燒光了枝杈依舊煢煢孑立的湘君樹,都在靈光之中悄然自根部開裂。

一對對、一雙雙面容身形模糊,卻如同翩飛的蝴蝶一樣的人影,從湘君樹之中鑽出。

他們自湘君山的四面八方,拉扯着彼此,嬉笑着、歡快地朝着靈光的中心而去。

“這是……什麼?”羅鳳看着這種如墜幻境一般的場景,喃喃問道。

“碎魂。”段琴軒看着那些攜手在山間,朝着靈光中心飄去的模糊人影,感覺鼻翼酸澀,淚意蒸騰。

這些是她師弟召不回的魂魄,是穆晴嵐懵懂丟失的魂魄,是他們從未分離相依相伴的碎魂。

這些魂魄散落依附在每一棵湘君樹之中,同青翠和山脈融在一起,經歷了一百多年,終於在這一刻感知到了本體的召喚。

無數對模糊的人影用各種各樣的姿勢擁抱,親吻、再毅然投入靈光融化。

這不是分別,而是像投胎之人奔赴新生——他們在奔赴屬於他們的重逢。

直到所有模糊的人影都融化在靈光之中,進境的靈光終於開始弱下來。

霍珏周身的靈光徹底鑽入他身體之後,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眉目平和,整個人似拋光打磨過無數遍的上等白玉,周身若隱若現的靈光似空翠繚繞,迅速變化成他慣常穿着的法袍模樣。

他站起身,似畫中神君活過來,走向人間。

他微微仰頭,看向穆晴嵐的方向,徑直飛身朝着她去。

穆晴嵐周身靈光收攏殆盡之時,圍繞她的幽綠色靈光也幻化出了一身縹緲青袍包裹住她。

她似雲間滑翔的飛鳥,緩慢下落,霍珏張開雙臂,穩穩將她抱入懷中。

兩個人在半空之中相擁,那些百年間散在山林的碎魂執念;那些錯位的生死離別求而不得,這一刻都像是一個圓滿的輪迴,嚴絲合縫地扣上了最後一環。

他們翩然落地,段琴軒帶着弟子們也朝着這邊走過來。

霍珏癡癡看着穆晴嵐,她軟在他的臂彎,似蒼翠成靈,如秋水化形。

草木香氣撲面而來,他甚至覺得自己擁着的是一片青山,一滿懷的山花野草,鮮活得他呼吸發窒。

很快,穆晴嵐蝶翅般的睫羽微微顫動,她睜開眼睛,明淨無比的眼眸倒映着碧海般的藍天,和緊緊擁着她的霍珏。

霍珏正要張口詢問她感覺如何。

卻見穆晴嵐動了動姣好豔麗的雙脣,開口聲若空谷鶯啼。

“小仙君……好久不見啊!”

這一刻霍珏身如雷擊,猛地一顫。

這一刻山巒遠去,時光倒流。

相愛的兩個人回到百年前初遇的那個初春,山花綻放在他們腳下,蒼翠環繞在他們周遭。

情動的心跳劇烈地撞擊着胸腔,在他們含笑地對視之中漸漸重合。

空氣中彌散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那是他們最初相愛的味道。

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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